孔明一指我,笑道:“小畜生自小长在身边,养在山野里,没见过这等世面,让子敬见笑了。” 鲁肃也很吃惊,但大凡有能耐的人,都有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答道:“孔明言重了,今日早些安置,明日我带你请见主公。”又转了头对我说,“这边最好吃的其实是藕香糯米,但我看你今日也吃不下了,明日我带你去吃。” 我连连点头。 小孩子么,谁不爱逗弄一下,又拉近了距离,又能示好,社交利器。 有了鲁肃的招呼,驿丞待我们好生恭敬,让我们让进最好的一间客房,还上了一桌子酒菜。我凑上前去,在驿丞惊讶的目光中将酒菜扫落,打开小心包在怀里的米糕递给他,说:“这些酒菜有什么好吃,喏,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米糕,这才叫好吃呢!” 孔明接过米糕,尝了一口,道:“味道还可以,也不至于就让你这么贪嘴吧?” 驿丞着人打扫居室,而后讪讪而去。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人下毒,这大晚上的我上哪找鲁子敬去! 孔明一向知我心思,并不推辞我的好意,何况先生这个人,看着恢弘大气,实则也是狗的很,能不拿自己冒险的谁愿意真的拿自己冒险,万一酒菜真的有毒怎么办?等明日见了吴王,大局一定,也就不会再有人敢来害他。 我从怀里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掏买来的点心,他一个接一个的也是真的饿了。 我们没有提这几日在樊城发生的事,他没问,我也没说,待他吃完,只往他桌子边跪了一跪,低了脑袋任他骂。 孔明只用手巾擦着手冷笑:“等回了夏口,再收拾你。” “先生能不能收拾的轻一些?我还想要这双腿,能不能不要跪一晚上。” 孔明道:“你连命都不要了还要这双腿作甚?” 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们谈论都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往深里说,所以我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告诉他北面出了个司马懿,阴险可怕,他也没能腾出手第一时间将司马懿扼杀,因缘种种着实令人唏嘘。 用过晚膳,我因下午在船上睡了一下午此时精神的很,孔明看着书,也没有就寝,这时,外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看着孔明,问:“先生,都这个点了,说早不早,说迟不迟的,谁会来找你?”孔明并不搭理,依在榻上翻一本闲书话本,对我说:“去打发了。” “得令。” 我带好里间的门,出来到外间,这一开屋门将我吓了一跳,怪不得孔明会让我打发掉呢,他是已经料到有这一出了么?我原以为是鲁子敬去而复返,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开门外面站着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穿着薄纱,带着面巾,看着身段那是一个婀娜无比啊,看的我无比羡慕,我若是有这等身段想我家小姐也不会再说“垫着我睡觉咯的慌”了吧。 穿青色纱衣的美人轻轻的问我:“小妹妹,诸葛先生下榻在此处么?” “不在。”我啪嗒一下关上了门,打发人我做的熟门熟路。 门又被敲了几下,我再开门时,已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另一个红色纱衣的美人的脸色在面巾下想必也很不好看,很不客气的道:“我们姐妹来找诸葛先生,你一个下人不去通传关门作甚?将路让开!” 里屋朦朦胧胧传来一声轻笑之声。 这笑的我心头的火更旺了,我出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一手揪着一个美人就往街上去。这俩美人轻雾袅娜,实则中看不中用,被我钳住动弹不懂,任凭我扯到街上,边呼喊疼边让我放开,引得一众行人纷纷侧目。 我也不管,直接拉到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将她们往马车那一丢,红杉女子作势要来打我,我把她丢的更狠了些,伸手就掀开了马车帘子,有一名老者并一个年轻人在,我看了两人一眼,柿子捡软的捏,道:“瑾哥,先生歇下了,先生的性子你也清楚,这大晚上的做这一出是要膈应谁?” 在老者身旁很尴尬的男子是诸葛瑾,他我自然是认得的,他也认得我,对老者很尴尬的介绍道:“小向月,家弟的亲随。” 老者花白的胡子,看上去挺大的岁数,我想了想,还是给了面子,脆生生的道:“老爷爷,我家先生歇下了,这两人不知礼数还想硬闯,我将她们带来还给你们。” 老者捋捋胡子,道:“娃娃,你从她们敲门才去开门的,怎知她们是我们带来的?” 我则回道:“这两个姐姐穿的这么少,若真是走来的不冷么?而且她们穿的是丝杭步绣鞋,这鞋是用来跳舞不是用来走路的。所以,她们肯定刚从某辆马车上下来。这里白日车水马龙,但是停歇的马车很少,马匹身上没有热汗,你们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那她们二人不是从你们马车上下来的又是从何而来?” 老者点点头:“见事通透……子瑜,这果真不是诸葛孔明的女儿么?” “……” 诸葛瑾看着我有些尴尬,我面上毫无表情的乖巧,心里已开始骂骂咧咧,还对老者好脾气的笑了一笑:“先生与夫人成亲不过短短数年,我若是他们的女儿,那该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越是心平气和,越是在要爆发的边缘,这点诸葛瑾是深有体会的,有一回他带着他儿子来隆中过年,两人觉得我有趣,就不停的逗我,我一开始还和他们寒暄,后来就很有礼貌的含笑,先生只管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他们觉得我很好玩,又有礼貌又可爱,还在不停招惹我,后来我终于爆发了,这一下,怕是他们父子有生难忘。 所以诸葛瑾见我这么笑,赶紧对老者说:“她是我弟妹的陪嫁,不是家弟的女儿,家弟还没有子嗣。” 老者“哦”了一声,我怕他这么大年纪再说什么不好听的,我再一个管不住自己这暴脾气把他胡子拔下来就不好了,于是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告辞道:“两位大人若是要拜访先生,请在白日挑个清净的时间到访,不过只两位大人来就可以了,这种女子就不必再带了。” 红衣女子刚被我摔疼了,一脸的眼泪,又听见我话里不太好听,怒了:“你说谁?”扬手就要打我,我不躲不避,看着她,道:“你敢么?” 许是我看着年岁小,眼神却太过吓人,将这女子吓的愣住。 老者重了语气,道:“虞倾!” 红衣女子跪在了路边,再不敢多话。 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我回到里屋时,先生今日车马劳顿,已经依在榻上睡着了,我熟门熟路的将他手里的书取下来,又热了毛巾给他的双手还有脸上擦了擦,他有所察觉,闭着眼睛问:“是谁?” “瑾哥,还有个老头。” “多大年纪?” “发须皆白,至少六十以上吧,我也看不了那么确切。” “能让我哥作陪的老者,只怕是张昭亲自来了。你没有失礼吧?” 我又拧了把毛巾擦他的手,哼道:“想揪他胡子的,忍住了。” 他稍醒了醒:“他说了什么让你想揪他胡子?” 我本不想说的,见他半醒不醒睡意朦胧的还惦记这个,就放了毛巾,将他外衣褪下,给他盖上被子,道:“……他说我是你女儿。” “………………” 我拍拍他,道:“先生,有事明儿再说吧,我晚上就守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不会有人打扰你,也不会有刺客。明日还要见吴王,没有精神可不行,歇吧。” “唔。” 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再阖眼就真的睡熟了。 我知他这一天也并不轻松,恐怕比我还累上几分,只不过仗着年轻强撑着精气神而已,此刻就如此透支精气神,到老了可怎么还? 我将烛火灭了几盏,握住他的手掌,趴在他的榻边也睡着了。
第14章 第 14 章 第二日清晨,我执了外衣问他:“穿白的这件,还是灰色的?” “灰色的吧,庄重一些,白色显得年轻,压不住场子。” 我将灰色那件给他套上,道:“还有你压不住的场子?” “东吴文臣之首是张昭,就是你昨晚见的那个,武将之首为周瑜。虽然说江东自古英雄出少年,但也只有一个周瑜与我年岁相当,其他年岁都不小了,我料他们不会将我一个儒生放在眼里,可不就压不住场子了?” 说话间鲁肃也到了,进门就说:“孔明,我才得到消息,大多文臣都不赞成我们两家联合抗曹,我家主公也在犹豫,今日能不能说的动我家主公,就看你的本事了。” 孔明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都是说一些大实话罢了。” 说话间,我们坐着鲁肃的马车到了吴王宫外,守宫的侍卫将我搜了好几遍,实在是因为我身上零碎的东西也不少,这一会丢出一件的,看的鲁肃很是咋舌,最后还得等在三殿外面。 我很不开心,给孔明整理了一下衣物,抚平衣角的微纹,余光见得鲁肃在不远处,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先生,你且放心去。” “哦?”一般来说,我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孔明提前是猜不到的。 我跟孔明说话,目光瞪在鲁肃身上,道:“吴王若拿你下了鼎镬……” “……” 孔明一下就知道要我出什么幺蛾子了,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鲁肃真真头一号老实人,在一旁听见了,笑着问了一句:“哦?那你便如何?” 这话我本也不是说给孔明听的,见鲁肃答话,正中下怀,一本正经的说:“吴王若拿先生下了鼎镬,我便让他从此以后——永无宁日!” 最后孔明拉着讪讪的老实人鲁肃进殿见吴王去了,剩我一个坐在三殿的白玉台阶上,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守门的侍卫。 三殿外面啊,离主殿还有几里地的距离,别说说话声了,就是打起来了我这边只怕也听不见。 我在台阶上坐的无聊,跟侍卫聊天,问:“大哥,吴王的朝会什么时候散?” 这里没个挡头,虽是十一月的天,但是今天太阳格外的好,晒的我是红扑扑的,堪比红苹果,侍卫看了也有些于心不忍,破例回答了我:“这说不准的,有时个把时辰,有时要到晚上都是有的。” 我跟侍卫商量:“大哥,你看能不能放我进去看几眼?我保证不给大家惹麻烦,我可以趴在屋顶偷偷的看!” 两个侍卫倒抽一口气,把我看的更紧了,真愁人。 我人进不去,脑子已经飞进去了,想象先生在大殿之上会怎样跟他们游说往来,又会不会有危险?经过新野博望一战,曹操恨先生是天下皆知的能恨出一个洞来,吴人胆小谄媚,会不会拿了先生的项上人头去讨曹操的欢心?他们又会不会看不起先生名声不足,联合起来可劲儿的欺负他? 若真是想口舌上欺负他到没关系,先生言辞锋利,只要他想,能辩驳过他的人当世压根就没有,连刘备说不过了都只能拿主公的身份压他,我放心的很,就怕他们恼羞成怒动起手来,万一鲁肃没拉住,把先生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好?我狠话放的溜,但也总不能真进去砍了吴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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