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白我一目,道:“还不是你?” “我?” 孔明这回连气都懒得叹了:“曹操的身体虽然不大好,但你若好好的不跑去洛阳给人家下毒,人家且还能活好几年。现在呢?曹□□了,曹丕为了稳住曹氏心腹,他不得不废了天子篡天下……” “等等……曹丕为什么要稳住人,就要称帝呢?” 换了旁人,孔明未必能这么解释,不说这大晚上的本来就无聊,他原先就被气的有些膈应的睡不着,便与我细细的说:“曹操手底下的那批人,都是跟着曹操南征北战打天下的,无一不有战功。现在曹操没了,曹丕继位魏王,那曹丕能给他们什么啊?曹丕,文不如曹植,武不如乃父,他撑不起曹操留下的这一大摊子烂事。” “他称帝就撑的起了?” “不错。”孔明论天下的气势与以往并无二样,还是那么细致分明,又一针见血,“天子虽然是傀儡,但是曹操只是魏王,曹丕如只满足于魏王,他手底下那些曹操的心腹旧臣难说不会投了天子去。咱们这个天子,其实并不简单。再说现在天下未定,还有我们与东吴在,曹丕要平定我们,不能缺了文武。我猜,曹丕有野心,却没有这个胆子,让他篡位应该是司马懿的主意。” 我将头缩了一缩。 孔明看我这没出息的样子摇摇头,道:“名声是差了点,但是确实是一手好棋。” 我问:“曹丕篡位,主公不会答应的,东吴也不会答应的,他犯了众怒如何能算一手好棋?” “名正言顺。”孔明似笑非笑,送了我这四个字。 “这明明是名也不正,言也不顺,怎么会名正言顺呢?这不是谋逆么?” “曹□□了,人心浮动,这原本是天子招揽人心最好的机会,咱们这位天子,可是能在幼龄就下了衣带血诏的天子,他可不想永远做一个玩物。我猜,天子必是有所动作了。他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天子凌驾于诸王之上是天理,曹□□了,那些人本就惶惶,这是继续听曹丕的,还是听天子呢?若是天子许了以魏王身份许不了的高官厚禄呢?” 我脱口而出:“他许了他也兑现不了啊!钱粮都在曹丕司马懿手上呢!” “谁说一定要兑现了?”孔明一挥手,“起风了,关窗,冷。” 我哒哒哒的跑去关了窗户,又哒哒哒的跑回他身边继续坐好听他讲故事。 “天子的态度只在许与不许之间,财帛权势动人心,自会有人为了想真正得到,而去得罪曹丕司马懿,这样天子才能重掌大权,是所谓,破,而后立之计。” 我看着轻描淡写说着这些的孔明,醒悟了:“天子空手套白狼啊!” 孔明一下就笑了,笑了许久,才道:“我只能说,话糙理不糙。曹丕是个糊涂的,就算他发现什么不对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必是司马懿,他意识到这么下去时间长了,天子就能重掌权威,不能这么下去了。要破局,方法有的是,头一个,废了他。” “那天子套白狼之前就没想到曹丕会废了他么?” “他不套白狼曹丕就不废他了么?他只能放手一搏,再说,傀儡天子,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最多一个傀儡之名罢了。而且,他也想不到司马懿这么大胆,这么早就劝曹丕自立。曹操之死,诚然是个机会,他们双方都在争抢时间,看谁能占得上风。我只能说,天子,可惜了。” 我连忙举手:“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劝曹丕称帝是华歆的主意?” 孔明问我:“那你听到曹丕篡汉,废天子的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自然是气愤极了!想骂他们祖宗十八代!” 孔明似笑非笑的眼睛好看极了:“青史不饶人,这种遗臭万年的事情司马懿怎么会去做?司马懿你还不了解?他做事可只要得实惠就好了,这种出头要被人骂祖宗的,还得青史挨骂的事,他躲都来不及。” 我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忙拉了他的手,急切的问:“那你呢?你劝主公称帝,会不会有人骂你?青史会怎么说你?” 他的神情一下就柔和下来,将我的手反握到他掌心中,道:“我无事的,不会有人骂我,再说,就算青史评说,那骂就骂了呗。”他见我真急了,将我揽在怀中,轻抚我的背,长长的墨发从鬓边垂在我脸旁,他劝慰我的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豆豆,大汉天下,曹丕为‘篡’,主公是‘继’,本质不同,如何能相提并论?” 我不服:“若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刘备为什么拖拖拉拉的不肯?” 他梗了一梗。 我幸灾乐祸的道:“先生,美男计不好用了,你还是从实招来吧。” 孔明直接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止了笑,才道:“好说好说,豆豆聪明了。这么说吧,司马懿不说,难道曹丕就不想了么?曹丕做梦都想,司马懿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换言之,曹丕当了天子,主公若不称帝,那么全天下就只有曹丕这一个天子了,所有有才学的人都会投奔曹丕,我们将无人可用。主公拖拖拉拉的不肯,也并不是他真的不肯,他只是过不了自己的坎,他本来想迎废天子来为帝来着。” 我吃惊了:“刘备想把废天子接来?” “天子是汉室正统,还是那四个字,天下所有大事都逆不过这四个字去,那就是——名正言顺。”孔明说到这里时,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些别的事情,过了许久才继续对我说,“天子有没有这个抱负姑且不论,如真把废天子接来,以后以谁为主?听谁号令?还打不打洛阳了?文武百官将无所适从,所以只能主公自己称帝,才能继续我们的大业。” 我听懂了,安心的靠在孔明怀中,满鼻都是他身上清雅熟悉的香气,闻的舒服极了。 “他既然不肯,为何又对小兴说半月后办登基大典?” 这次孔明没有说话。 我又悟了:“主公在给你道歉?因为把你气生病了?” “是,也不是。”孔明微微摇头,“他……” 臣不语主过,所以孔明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先生,我听见了。”我从孔明怀里起来,迎着他的目光,说,“主公下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次他实在过分了,他如何能问的出来‘谁是主,谁是臣’这种话的?你的心就差剖出来给他了,他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诛心之言!” 他没想到我听见了,许久,才道:“不妨事,不妨事。” “我不信你不委屈!”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紧紧揽在怀中,我听见他心砰砰的心跳,听见他数次深深的呼吸,假装听不见他强自忍住的极轻微的哽咽。 有史以来第一次,我真的给吓住了。 我一动都不敢动,不敢说话。 孔明清醒,却从不无情,他于细微处的感情其实比旁人更细腻三分。 孔明在隆中曾默默无闻。 孔明手段高,心气就高,本就觉得天下无人能做他的主公,也愿带着这一身的本领终老于山林间,是刘备三次亲往,以诚意感动了孔明出山相助。自那以后,风里雨里,也曾有过数次生死擦肩,也曾有过需要以命相博的时候。 刘备三顾,一跪,跪的是孔明,成全的是刘备自己。 孔明的本事,这乱世的群雄,有几人能及得上?孔明毫无疑问的就扬名天下了。 出使江东的时候,吴王让诸葛瑾三天两头上门劝说孔明投吴,赏赐的金银财帛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一些贵重的器物,能传世的珍品。孔明一概不为所动。吴王见不能招揽,还动了杀心,以杀来逼孔明归降,孔明当时便是:死也可,降不行。 再后来,人人提起孔明名字的时候,是敬畏是惧怕。 曹操有谋士自以为口才了得,书信劝说孔明投曹,上面有曹操私印,以正一品上王侯、宰辅之位虚位以待,孔明一笑了之,将满纸的功名利禄,满纸的尊命侯爵付之一炬。 孔明的忠,可入史册,可垂千古之名。 我曾私下问过刘备:“你就这么放心这些书信给我家先生看见?” 当时刘备很豪气的说:“这有啥?我身家性命都在你家先生手上,这些算啥!” 我问刘备:“万一我家先生真跑了呢?” 当时刘备还信誓旦旦的说:“不是我吹,跑了就不是他诸葛孔明!” 刘备以三次亲顾,换了孔明一世的忠。 那怎么时到今日,反而就不信了呢?为什么现在居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第65章 第 65 章 像是知道我心中的迷惑,过了许久,孔明砰砰极速跳动的心慢慢回复平时,他放开我,与我轻言浅笑道:“他不是不信我,而今,他信不过他自己。” 我已不敢再问。 说到现在,孔明已没有丝毫睡意,便披了件衣服走了下来,将油灯细细拨亮了些。他一个人坐在案前,我缓步的凑了过去,乖巧的将头放在他的膝上。 “云长、翼德死了,这事得有个说法,不能含混过去,那这事落在谁头上合适?杀云长的是吕蒙,杀翼德的又是谁?”他轻轻抚摸我搁在他腿上的满头青丝。 “先生,翼德的死,跟你无关,你何必苛责自己?” “翼德跟云长,兄弟情深,我到今日还能想起他那天在客厅里金刚怒目,砸了我一组茶杯、四个花瓶的样子。”孔明苦笑,“只是如何报仇?若能报我会不想给云长报仇,给主公出气?” 我反驳:“再如何也不能对你不敬!我听小兴说,他还想打你黑棍?你是谋士是军师,是主公身边的定军石,他是如何敢对你不敬的?还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就是没有把你当自己人!” “翼德早些年间被昏官所欺,他骨子里就不信这些,觉得读书人都不是啥好东西,这不能怪他。说实话,这次我不同意发兵东吴……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先生定有先生的理由!”我十分坚定的说。 孔明在灯下抚了抚我的脸,微微而笑:“豆豆,这些年,多少风雨,只有你的这双眼睛还一如既往的明亮,还是这么的干净,清澈,就像我们南阳的那条小溪。” 我也笑了:“这些年了,还有一样东西始终没变哦。”我一手抬起,轻轻的放在他前心上,“先生,你的赤子之心也从来没有变过。” “我们跟东吴,不能打。”孔明收回手,按在案几上,这一双手,可抚琴,可持剑,可号令三军,清瘦有力,指若白玉,“我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我的,我苛责,无情,既不在为难关头去援救云长,又不在他兵败后去救他,坐视他死亡。” 我打断了他:“刘备也这么说?” “主公如何会这么说,坊间传言,翼德信了,来责备我不救云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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