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边儿本守在雷卷身边,闻言豪笑道:“有你这种随便拿几具尸体嫁祸霹雳堂的邻居,我们只怕会成夜睡不着觉,还说什么‘互通有无、携手并进’?” 季卷神色微凛,心想她拿那些绿林贼人的尸体冒充时,都特意确认过已除去了身份特征,摆了几日后,又匆匆埋进土里,这两人怎么居然笃定她是嫁祸? 好在对江湖有识之士看穿她的大旗,季卷早有预料,因此面色无异,只是淡笑着道:“看来‘小雷门’两位大侠孤身进我洪州,是要为霹雳堂帮亲不帮理了。” 雷卷瞧她一眼,未想到她嘴硬至此,嘴上说:“你错了,我来这里为的并不是霹雳堂。” “那是为了小雷门?” “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小雷门。”雷卷泛灰的眼底闪着尖锐的光,“这个理由并不足够。” “雷门主总要为了什么,才莅临我帮驻地。” “我是为你而来!” 季卷愣了一下。她愣,同时感觉身后有锋锐剑气闪逝,叶孤城本就冷白的脸越发冰寒,因徒弟被言语冒犯而顿生杀意。 季卷不生于此,对男女大防,并不像时人一样看重,即使如此也觉得雷卷此言有些失据,而失口说出此言的雷卷就更觉如此。 雷卷的脸红得更厉害。他原本的脸色像是肝血衰坏的暗红,现在反有新血上涌,让他一个重病人,难得看出些健康的气色来。他强撑着不解释,倔强道:“我来看看你要怎么处置从属霹雳堂的三教九流,各位龙头!” “原来是为了他们,如何能叫‘为我而来’?倒叫我好想。”季卷见他脸色发红,立即嘻嘻笑起来,故意揶揄。不等他彻底恼羞成怒,又装作天真,问:“难不成,雷门主是陈望的好友?” 雷卷此时已平复了心情,冷冷看她。 “陈望恶贯满盈,想来不是雷大侠的好友。那难道雷门主关心的是吴长青、关铁刀、龙文远?” 她所报的,要么向来名声狼藉,要么隐有所闻,即使有平素风评不错的,但列在这些人其中,想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善人君子。因此每报一个名字出来,雷卷的脸色就黑一分,直到她报完这串人,已经漆黑如炭。 “看来雷门主所关心的朋友,并不在其列。”季卷下了结论:“除了这些罪证确凿之人,青田帮对其余龙头帮派,秋毫无犯。雷门主还要担心你的哪个朋友?” 雷卷的眼中放出精光:“你并未查抄其他帮派生计!” “大家都是在江南讨口饭吃,只要未违背规矩,我为何要查抄他们?我仰仗他们还来不及。” 雷卷轻哼一声,似是对她的花言巧语倍感不屑,却也未反驳。他始终高高端起的脸色被热血冲过,此刻柔和下来,从毛裘里裹着的木偶似的模型变得更有人味,深深凝望着季卷,说:“希望你说的是真话,这样,你我便有安然做邻居的机会!” “瞧瞧我们俩的名字。雷大侠也单名一个‘卷’,这岂不是天意指点,‘小雷门’与‘青田帮’合该做唇齿相依的好友?” 雷卷无语,半晌噎道:“只听嘴上好话,而无行动,做不成朋友!” 说完这句,他喊一声“沈边儿”,竟是毫不留恋,转身离开了。 日影低垂,一壮一瘦两道身形融入影里,很快便走得看不见,季卷目送他们离开,忽然摸着下巴说:“我在想一个事。” 叶孤城的手从剑柄上撤下,睨她一眼,懒得答话。季卷也不以为意,转身看向孤傲剑客,笑嘻嘻:“难道这个世上,要成为绝世高手,一定要像你们这样,孤傲、清傲、寒傲?” “好像我见过的这些本世界的绝顶高手,身上或多或少,都还有点残缺。师父,你说我如果在身上留一道疤,再少言寡语起来,是不是就可以省去勤修的功夫,同你们一样强?” 叶孤城冷冷横她一眼,转身就走。没走出两步,季卷就笑着跟了上来,他声音低冷,问:“跟上来做什么?” 季卷故作讶然:“这可是回城的路,师父!” 她又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孤傲的、清傲的都已见过了,就更提醒我得回去准备准备,给剩下那个寒傲的盟友送上许诺好的大礼。”
第22章 商船入京 有了两州地头蛇帮派,梳理境内民生之事,做起来就便利得多。 梳理民生,整治内务,本当是江南东、西两地州府的职责,但季卷以现代眼光看去,只觉得粗放得令她心焦,无论农务、财政、人口、资源,她习惯了从粗到细一把抓在手里,因此在福建路,青田帮所能调用的力量,早已比福州一府要深入得多,就连威武军中,也有大量官兵,在靠青田帮供养。 那些州府官员倒也不至平白被她架空,但在她流水般的金钱,以及比他们自己经办还要漂亮的政绩攻势之下,态度一旦暧昧,便与和他们同谋没什么区别了。相比之下,反倒是些有理想、有抱负、有操守的文臣,需要她和季冷花上数倍的努力,才能维持住若即若离的关系。 一到洪州、信州,她立即如法炮制,向当地漕司,第一天递上金银珠宝,第二天送上文玩书画,第三天送上去的则是一卷官家手谕。 于是青田帮取代两地霹雳堂的江湖地位的事,立即便通了明路,季卷陪着笑脸,一口答应未来孝敬,绝对比霹雳堂要高出三成,各位官爷要用到人手,青田帮也绝无二话,谈笑间,江南路民脂民膏,已在他们口中滚了几轮。 出门的时候,她脸色不由有些难看,往露天席地、衣不蔽体者众处深深凝望,再和手下帮派座谈,统计田亩、水域、农人、流民、船舶等等时,便不由带了几分催促。 如此两三个月,旗下各帮派摸熟了青田帮事无巨细的风格,境内农耕、织造、船运,井井有条安排下去,季卷总算从夜以继日的连轴转中得以脱身,转去安排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花石纲”。 当日季冷面圣,已拍了胸脯保证,一旦水路连通,福建路内上等珠宝,自会源源不绝,入京进献。季卷虽然心中有大不敬的志向,表露在外的却是副谄谀媚上的,要做蔡京之流的野心,因此对宋徽宗的喜好,自是不会怠慢。 季冷亲自领人,除几船满满当当的珠宝以外,更有寿山石雕、黄杨木雕等等奇物,均装了船,经由信州、洪州两地船坞,往北直上。 而在这些贡船之后,另外跟着的,同样是从季卷船坞里驶出、目标京城的货船,其上挂着“六分半堂”、江南“霹雳堂”、“青田帮”三家旗号,江南霹雳堂家“急飞天火”四位高手尽出,作为商船护航,缀在季冷之后。 这自然是青田帮先前与雷损所约定的,将要往京城行销的珍珠。季卷为此,与雷正先后会面数次,以让利相诱,不仅使雷正承诺在其余水域毫毛不犯,甚至还使他答应了季卷的要求,派堂中高手一路护送。 雷正当然也不傻。他亲去船上,一箱箱点检了奇珍异宝,心中估算其中价值,意料到这门生意,若能持续下去,甚至能填补主家这些年来的账面亏空,自然比青田帮更加重视,重视到不惜精锐尽出,将季卷“好心”援助的青田帮帮众都排除在护卫名单之外。 “这样,除了船和货是我们的,借的势是六分半堂,护的人是霹雳堂,一旦路上出了问题,青田帮就可把责任甩得干净了。”季卷得意洋洋,对温趣说。 她又审批了两份关于铁矿开采的汇报,随口一提般地问:“莫北神他们呢?” 温趣撑着下巴,闻言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当然已经混进船队里了。” 季卷点点头,在沉进繁重工作前,莞尔一笑:“金风细雨楼一定会喜欢我们送他的这份大礼。” 金风细雨楼如今并没太多精力关注他远在江南的盟友。楼主苏遮幕征战一生,暗病堆积,如今已恶化到不可转圜的境地,即使有几位江湖高手为之渡内力、宫中御医出手诊治,明眼人也看得出来,他恐怕再难熬过下一个冬天。 因此,京城群雄,包括金风细雨楼自己,都在默默关注着金风细雨楼少楼主的动向。所有人都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离接任楼主之位只一步之遥的,不过弱冠的青年,将会把金风细雨楼带向何方? 是一朝奋飞,或是流星坠地? 苏梦枕正在京外。他是周遭动摇中唯一坚定的人,即使因父亲的身体,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上官中神带着些帮中精锐伏在岸边水草掩盖中,他也掩在树干之后,听茶花匆匆过来汇报:“公子,我已经挨个劝过了,水路边那些商贩都不愿走,还怀疑我的身份。” 苏梦枕叹气。他的一双鬼火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隐约现出船影的河道,浑身紧绷着随时出手的战意,但他叹气时,几分怜悯自无懈可击的杀意中溢出。 “他们要靠船队讨生活,几句话就想让他们放弃生计,确实不易。”他咳嗽起来,对上官中神道:“上官,和楼子里弟兄们打声招呼,等会打起来,小心避开这些人。” 上官中神应:“是,公子。”他又一迟疑,问:“我听说六分半堂、霹雳堂、青田帮这次上京的船队声势浩大,我们要劫的,究竟是哪几艘船?” 苏梦枕冷冷说:“等我号令。”此外就不再多说一句。 金风细雨楼与青田帮结盟之事,成于隐秘,季卷再三叮嘱不要泄露。他对此无可无不可,但既然季卷强烈要求,他自然尊重。因此,即使今日接令,来此处抢掠这三家帮派联合上京的货船,楼里兄弟也不知道,那几艘被季卷暗做了标记的船上,装载的并非奇珍异宝,而是青田帮要送给金风细雨楼的兵刃、精盐。 一艘靠霹雳堂好手运送、将要由六分半堂接管的货船,被金风细雨楼劫掠了去,所导致的损失,又怎么能追究到青田帮头上呢? 打头的贡船迅速穿过此处狭窄河道。季冷抱着双臂,沉稳立于船头,经过河道时随意往两侧岸边扫了几眼,只号令船队加快航速。 再往后的就是货船。每一艘船上,都挂了三家帮派的标识,苏梦枕目绽寒光,仔仔细细地从每一艘船上掠过,直到看见一艘船打头,后面连着四五艘船,青田帮的旗子都统一短了半寸,便斩钉截铁道:“动手!”
第23章 心软的人,坚硬的伞 一句话落下,数十位帮中精锐自河道两侧鱼跃而起!此处正是河道最窄处,帮中好手自河岸借力,一步便能飘至舢板,幽芒自刀兵刃间轻闪,霎时间将多位护卫击落河水! 河水涛涛。落入水中的人影浮出一泡红血,被湍流卷往下游,河水之上,几艘货船与船队的连接处被上官中神砍断,立即要挟着船老大,横过船身,将其后的船截断在河道之中。 “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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