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利亚点了点头,毫无异议地收回了断矛。 “对于刚才失礼的举动,我感到非常抱歉。”她说,“请代我转告梅尔卡特沙玛戒主,我很感谢他送来的礼物,很快我就会送上比这丰厚得多的回礼……一点小小的心意而已,请他务必笑纳。” ××× “她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玛施故作谦卑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约纳松之前就见过他的那点把戏了,尽管他很意外埃斐竟然就这样低头了,但也知道玛施的表演中有刻意夸张的成分。他对此感到很恶心,无论如何,那位阁下都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他不愿见到这样除了有一张好皮相外只会谗言媚主的家伙,去随便轻贱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可现场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笑得花枝乱颤,仿佛见到了世上最有趣的滑稽戏,无论他们的表现是真是假,都极大的满足了梅尔卡特沙玛的虚荣心……约纳松敢保证,对方早就在自家府邸把这段话听过无数遍了。 梅尔卡特沙玛很早就派人去找埃斐的麻烦了,在私下享受了几天成功羞辱对方的乐趣后,才佯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把自己年轻的亲信带到会议上,向所有人宣告:他赢得了这场较量的胜利,埃斐——这个曾以智慧闻名于整个黎凡特的女人,以色列王最为信赖的左膀右臂,如今也不得不向他——梅尔卡特沙玛低头。 “真不敢相信,那位宰相大人居然屈服了。” 埃格尔兹咳嗽了一声:“恕我提醒,斯特灵大人,是'前宰相'。” “没错,看我差点忘了。”这也是老把戏了,但他们似乎总玩不腻,“但也太了不起了,连阿比巴尔王都做不到这种事,梅尔卡特沙玛大人却做到了。” “梅尔卡特沙玛大人当然能做到。”埃格尔兹朝自己的贵主微笑,“您能做到,而国王做不到——这是世界上最不值得奇怪的事了。” 约纳松觉得t这种虚荣心荒谬至极。当对方还任职宰相时,梅尔卡特沙玛在她面前,就像玛施在他面前那样谄媚,哪怕当埃斐失去地位上的天然优势后,依然能凭借自己的才能与九戒会坐在一张桌子前谈判,足以证明她是值得九戒会深交的朋友,而梅尔卡特沙玛能做的只是在她忙于解决马格努松时在背后偷偷捅她一刀,除了“卑劣”二字,他想不出其他形容词来评价这种做法。 当然,他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准确地说,短时间内他都没有权利在会议上发表任何言论,因为他是其他戒主眼中的背叛者,一个让九戒会威严扫地,骨子里依然低贱的蜡烛匠。 “你真是太谬赞了,埃格尔兹戒主。”梅尔卡特沙玛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我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让九戒会在世人眼中仍保有颜面,这是我能为行会的各位所能做到的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您的谦虚快要令我落泪了。”埃格尔兹说,“我不得不说,您捍卫了在座所有戒主的尊严——在有人不知廉耻地损害了它之后。” 一时间,约纳松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有些埋怨埃斐居然就这么低头了,否则他至少还能从这些人外厉内荏的嘴脸中寻求一些慰藉:“埃格尔兹大人说的没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别对我们的老伙计那么严苛,埃格尔兹戒主。”梅尔卡特沙玛说,“我相信约纳松戒主以后不会再犯的,除了知道该怎么做蜡烛之外,人总得记住一些别的东西,不是吗?” 约纳松只能低声下气地回答:“我会谨遵您的教导。” “很好。”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以后的事吧。关于那位前宰相口中神秘的伊比利亚,以及她永葆青春的秘密……” 梅尔卡特沙玛的声音忽然卡住了——约纳松看着他突然麻木地睁大了眼睛,低头望着自己的酒杯,眼瞳急剧缩小,原本红润的面颊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为了惨白。 离得最近的埃格尔兹戒主明显也被他的反常吓了一跳:“梅尔卡特沙玛大人……?您怎么了?” 梅尔卡特沙玛并没有回答他,仍目光呆滞地望着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色愈来愈青,嘴唇愈来愈紫,他嚅动了一下嘴,暗红色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进了酒杯里。 他仍这样端坐着,保持着身为古老之血,九戒会威严的捍卫者,令以色列前宰相都不得不屈服的高贵之人的姿态,只是已经没了呼吸。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第165章 尽管约纳松总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表现出一些惶恐与惊讶,但现实是——当他看见埃斐,这位诸多戒主口中“身为以色列前宰相”的女人,正坐在他卧室的香柏木椅子上,泰然闲适地眺望窗外不远处的葡萄藤架时,约纳松意识到,这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教他惊奇了。 “下午好,约纳松戒主。”她礼貌地同他打了招呼,仿佛是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一样, “请坐下吧, 上次相见,已经是许多天以前的事了。” 在宽大的衣袖下,他得死死掐住自己的虎口,才没能在说话时打颤:“好久不见,猊下,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 他没有问有关梅尔卡特沙玛的事,就像他也不会问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里的。 “您太客气了。”她微微一笑,“听说这几天九戒会很忙……抱歉, 现在似乎不能用这个称呼了, 也许还是用商人行会更好一些。” 约纳松明白她的意思——马格努松家族的后代中没什么值得期待的继承人,梅尔卡特沙玛家族倒是人丁兴旺,但有不少成员都出来主张了自己的继承权,包括梅尔卡特沙玛戒主的几个孩子,他本人的兄弟,甚至是他妻子的兄弟,因为内部的权力斗争,这个血统高贵,历史悠久的家族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无论如何, 两位戒主接连死亡,如今商人行会的头目只剩下七人,短时间内恐怕也不会有人能补上,自然不好再称作“九戒会”了。 “梅尔卡特沙玛戒主的事,我感到很遗憾。”她说。 约纳松心里只想冷笑,但他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巴尔神在上,不久之前他还在心里嘲讽梅尔卡特沙玛在对方勉强谄媚得和奴仆没什么区别,结果自己现在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梅尔卡特沙玛戒主是被毒死的。” “我知道。”埃斐将葡萄酒倒进玻璃杯里,两杯都是半满,她将其中一杯推给了他,“泣血之女——相传魔女会在夜晚拜访那些还未结婚就将身体献给了心爱的男人,最后被对方抛弃的女人,她们的眼泪可以炼成剧毒,死者体表不会有任何腐败溃烂的地方,只会在嘴角流下一抹鲜血,魔女取下那滴血让女人饮下,身体即可恢复纯净,变回处子……不过据我所知,这东西实际上没有那么神奇,人们总是对魔法相关的事物有诸多联想,可那不过是一种无色无味毒药。 ” 连王宫的验尸官都没能搞清楚梅尔卡特沙玛是中了什么毒,而她竟然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梅尔卡特沙玛死状,甚至是毒药的名字,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虽然也不值得惊奇就是了。尽管大部分戒主出于某种莫名的自尊心而不愿承认现实,但他们口中的“以色列前宰相”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杀死了九戒会的领头人。 约纳松努力想露出微笑,但嘴角的肌肉只是僵硬地抽动了两下:“看来您对魔法和毒药都很了解。” “我本人对魔法的了解实在浅薄,只是恰巧有一位对魔法颇有造诣的朋友。”她摇晃着酒杯,“不管怎么说,魔法都是难以捉摸的危险之物,马格努松戒主因此而死,和他颇有交情的梅尔卡特沙玛戒主很快也步了他的后尘,实在是令人唏嘘。” 说到这里,她仿佛意有所指地朝他点了点头:“不尝一尝这酒吗?产自西顿的一座葡萄园,据说是那里最顶尖的佳酿。” 约纳松看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仿佛是梅尔卡特沙玛的血,又或者是他的血:“非常抱歉,比起酒,我更喜欢饮用蜂蜜水……” “您有一座储藏着各种美酒的地窖,大人。” 他的背后渗出了冷汗:“我已经不年轻了,是时候去喜欢一些不会让我头晕目眩的饮品了。” “少量的酒能让您的身体暖和起来。”她说,“何况,冬季和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临了,一点温暖能帮您不为这狂乱的寒冷所伤。” 他真心希望对方没有任何潜台词,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乱想:“我以为凛冬的风暴已经在几天前结束了。” “是吗?”她露出一个故作迷茫的微笑,“可在我看来,它才正要开始呢。” 她的语气很温和,但约纳松的手已经颤抖得把葡萄酒晃了出来,暗红色的液体滴在他的裤子上,却让他想起了那天下午悄然死去的梅尔卡特沙玛,也是饮下了一杯葡萄酒,他以为那是佳酿,实则是泣血之女。 “猊下。”他几乎遏制不住哽咽,“我知道您憎恨九戒会,但我从未对您有过冒犯,那日在会议上,也是我主动坦言了您孩子的下落,虽然我没能阻止梅尔卡特沙玛戒主雇佣强盗袭击您的农场,但您难道不认为,我值得比梅尔卡特沙玛戒主更好一些的结局吗?” “别太紧张,约纳松戒主。”她笑了起来,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您不会觉得我特意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毒死您吧?” “您不想要我的命?” “不,正如您刚才所言,在那天的会议上,您帮了我很大的忙。”她说,“而且我当时也说了,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我从不食言。 ” “当然,当然!一诺胜过千金!”他语速快得像是被烫到了嘴,“那您今天特意拜访,是为了……” “我之前就与您说了,冬季和暴风雨很快就会到来。”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梅尔卡特沙玛家族陷入内乱,短时间内无法有一个确定的人选站出来主持大局,而马格努t松家族后继无人,很快就会落寞,恐怕难以继续在商人行会拥有一席之地了。如今领头人的位置空了出来,想必各位戒主内心对这个位置多少都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梅尔卡特沙玛戒主不在了,那么按照能力与家族名望,继承这个位置的应该埃格尔兹戒主。” “他登不上那个位置。” 闻言,约纳松心里咯噔了一下:“埃格尔兹戒主……也要步上马格努松戒主的后尘了吗?” “当然不会。”她低声道,“只是他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这样的人很难作为领袖……总之,他不会出现在候选人的名单上。从我的角度来看,商人行会的新领袖应该更年轻,更有才能,不是仰仗先祖积累的财富,而是靠自己的能力挣得了地位——加上我本人的一点点私心,毕竟谁不希望行会里话语权最大的人是自己的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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