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了他躁动的情绪,格蕾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您今晚会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我会尽量出席的。”母亲说,“我也想在你和高文出发前多享受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 “你要跟着高文一起走?”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都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格蕾!” “我告诉过你,莫德雷德。”格蕾冷静地回答,“加拉哈德当时也在场,而他知道这件事的原因是他没有在谈话的最后阶段睡着。” “好、好吧,但不能全怪我……”他的声音因为心虚而轻了下来,“谁叫你们一直在讨论什么报销单,采购清单之类的东西……” “这就是你在阿格规文面前永远那么无力的原因。”格蕾毫不留情地指出。 有时候莫德雷德很难确定他的小妹是不是真的拥有了正常人类的感情——虽然周围所有人都这么说,但他们难道不觉得小妹比以往更冷酷了吗? 以前的格蕾就像一块沉默的小甜饼干,而现在的她简直是阿格规文和加拉哈德结合体(世界上最糟糕的组合),只要三言两语就能让莫德雷德本能地想要站在墙角面壁思过。 然而母亲轻声笑了起来,或许这段对话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他们又聊了几句,直到母亲露出困乏之色,格蕾将被角往上掖了掖:“您应该休息了。” 她吻了吻母亲的脸颊左侧。 莫德雷德其实还想再待一会儿,但母亲微笑中的疲倦按住了他心中任性的冲动,他亲吻了母亲的另一侧脸颊,与她道别。 离开房间后,他和格蕾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一会儿过去,莫德雷德才忍不住开口:“你真的要跟高文一起离开?” “只是暂时同路。”格蕾回答,“这次我离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陪同萝西女士巡视北境。” 莫德雷德知道格蕾已经决定成为缄默,近几年她一直跟在萝西女士身边接受教导,她有意收敛的存在感、不着痕迹介入话题的技巧和走路时越来越轻的脚步声都是悉心学习的结果。 在内心深处,他认为格蕾会是比自己更好的君主……但她有限的寿命断绝了这条路。 在关闭通道前,母亲奇迹般地完成了最后一件魔术礼装——伦戈米尼亚德之影,以一人之力复现了锁系星辰的风暴之锚,试图将其作为格蕾的外接魔术回路。 之所以称其为“影”,是因为这件礼装缺少了本体能够为使用者注入神性的核心功能……听起来似乎是让宝具降级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母亲想要的结果。 毫无疑问的强大魔力源,并且不会侵蚀持有者的意志,伦戈米尼亚德之影本该是这个命题最好的答案——然而事与愿违,根据梅林的说法,这件宝具实质只为格蕾的身体延长了大约五年左右的机能有效期。 “如果是完整的伦戈米尼亚德复制品,大概能够实现你的愿景吧。”他仍记得梅林的原话,甚至是他说话时的姿态,不知为何,他当时的表情格外平静,“可你又不想看到格蕾被剥离人性升格为神灵,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呢?” 莫德雷德一直认为梅林是真正把格蕾当成女儿看待的,但对于格蕾有限的寿命,他似乎没有特别伤感。 路上,格蕾冷不丁开口:“你的剑胚至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莫德雷德有点恼火,但他不习惯对妹妹发火,只是抱怨:“怎么今天谁都对我的剑胚有想法?” 不同于高文的轮转胜利之剑、格蕾的伦戈米尼亚德之影等等,莫德雷德的成年礼还是一个半成品,没有被正式赋名。 在关闭通道的前夕,母亲很担忧礼装会随着她的神秘性消失而失去效果,所以不再从零开始制作礼装,而是将宝具级别的物品作为原材料进行二次制作。 他的成年礼——被大多数人称作“王者剑之卵”的剑胚就是用克拉伦特融化再锻造的,也许在未来具有无穷的可能性,但目前只是一把尚未开锋的钝剑,据说当他真正具备王者之姿时,剑胚就会被孵化为正式的王权之剑。 可它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许多人都为此感到焦虑——其实莫德雷德也很焦虑,只是他们焦虑的方向完全相反,莫德雷德一点也不希望它被孵化,但他不能将原因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小妹和他最信赖的加拉哈德也是如此。 “想要装作听不懂吗?第三条龙……就是你啊,亲爱的殿下……” 莫德雷德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个可憎的声音驱逐出去——如果是几年前的他,肯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和梅林有一个秘密。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莫德雷德。” 说得好像他不逃避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一样……莫德雷德吐了吐舌头:“我后悔挽留你了,祝你北上愉快,小妹。” 告别格蕾后,莫德雷德前往大圣堂进行祈祷,刚上任不久的大主教派尔西蒙尼亲自接待了他。 对方和曾经为他父母主持婚礼的前任大主教特勒斯福鲁一样都是中央教廷指派的,说不列颠语时带着一股浓重的地中海口音,莫德雷德每次听他说话都感觉很费劲:“您是一位虔诚的教徒。” “您过奖了。”莫德雷德只想早点摆脱他,其实他和母亲一样根本不信教会的那套鬼话,但宗教是统治的衍生品,维持表面和平总不是什么坏事。 当他在十字架的光辉前摆出祈祷的姿势时,派尔西蒙尼微笑着祝福了他,表示他坚贞纯净的心灵一定能够孵化王者之剑。 莫德雷德面上回以微笑,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等他耐着性子结束了与大主教(那令人听不懂)的寒暄后,大圣堂终于重新归于寂静,连衣摆布料轻微摩擦的声响都清晰可闻,莫德雷德本t想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放松片刻,某些零星的记忆碎片却不期然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大约是帕里斯公爵之女因侮辱女王而被软禁起来后的一周——莫德雷德之所以记得这个时间点,是因为那件事让加拉哈德无地自容,他和格蕾那段时间都在轮流陪伴他,除了开导他别太在意之外,也是为了隐晦地向他人表明加拉哈德仍是受到重视的王家骑士,不得轻视怠慢他。 再然后,梅林毫无预兆地在他的剑术训练结束后出现了。 虽然轻浮的笑容几乎成了梦魔的固定面具,但莫德雷德还是觉得他那天好像格外高兴,仿佛从某种一直困扰着他的困境中寻得了解脱之法,事后回想起来,莫德雷德确信自己接下来的痛苦只是对方正餐后的甜点。 梅林告诉他,母亲当时其实得到了三条预言,而非世人所知的两条。 第一条预言是“国王越多,粮食越少”,这条预言直接成为了不列颠统一之战的导火索。 第二条是“潘多拉贡的龙会带走你”,这一句比较意味不明,毕竟潘德拉贡家族的红龙之血已经无法让血统觉醒者变形成真正的龙了,大部分人推测这条预言意味着亚瑟是摩根命中注定的丈夫。 最初,莫德雷德只是打算像以前一样把梦魔的话当成耳边风,然后抛之脑后。 “你的生命里会出现三条龙,每一条都为你准备了礼物。”然而对方的声音还是钻进了耳朵里,“第一条会在你少女时赠与你镣铐,你无法拒绝;第二条会在你成年后赠与你权杖,你理应接受;第三条会在你死前赠与你宝剑,死亡的王权将孕育新生的王权。” 好长……考虑到另外两条预言都很言简意赅,他有理由相信所谓的“第三条预言”是梅林这个吟游诗人兼宫廷魔术师随口胡诌的。 “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所有人都知道,自从伏提庚死后,不列颠就没有真正的龙了。” 梅林故作苦恼地回答:“听不懂吗?真奇怪,这应该是一条聪明孩子听完就能明白,只有笨蛋才会听不懂的预言啊。” 虽然听上去只是普通的玩笑话,但对方微笑中蕴藏的恶意让莫德雷德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颤抖了一下——梅林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有可能是在胡说八道,唯独当他想要伤害某个人的时候,说的往往都是真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讽我。”他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快点消失啦,再打扰我磨剑,我就让艾丝翠德把你倒吊在那棵冷杉树上。 ” 梅林的笑容加深了,他一定看穿了他的不安——是啊,真见鬼,对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他平常一直尊称艾斯翠德为“老师”,公共场合则是“艾斯翠德爵士”,很少称呼她的本名。除了没有大声尖叫之外,他已经表现得足够惊慌失措了。 “真的要赶走我?”梅林幽幽道,“如果把这番告诫抛之脑后的话,有朝一日你可能会害死自己的母亲,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什么意思?” “要装作听不懂吗?”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瘆人的笑意,“第一条龙是在她年幼时抓走了她的伏提庚,第二条龙是和她结婚后共同登上王位的亚瑟,而第三条龙……就是你啊,亲爱的殿下,只有你的母亲死了,你才会登基为王。” 他感觉耳朵嗡嗡作响——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听不到自己说的话,直到梅林回答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没必要那么惊讶,殿下,如果不是Geis的约束,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梅林看着他,“随着小公主的妖精之血逐渐溢散, Geis的力量也被削弱了——当然了,它还存在,但神秘会在更高级别的神秘面前失效。” 话音落下后,梅林走近了一步,莫德雷德强忍住了想要后退的冲动,他不想在梦魔面前显得弱势。 “虽然我讨厌加缪尔,但我偶尔也会认同他的一些想法。”梅林说,“看到潘德拉贡的红龙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确实是世界上最让人满足的事情了。” “所以你想通过折磨我来报复老爸?”他冷笑一声,“真是'成熟'的做法。” “不,殿下,你想太多了。”梦魔温柔的语气让莫德雷德头皮发麻,“我对亚瑟的恨意已经完全消解了——事实上,我什至有点同情他,我希望他尽可能珍惜当下的幸福,毕竟他很快就会失去它了。” …… “殿下。” 莫德雷德吓了一跳,差点在扭头时拔剑出鞘,将剑锋压在背后修女的脖子上——尽管对方只是为他端来了一杯葡萄酒,用于解渴。 “谢谢。”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不让对方察觉到他的异常。 将空酒杯还给修女后,莫德雷德又恢复了祈祷的姿势……真是荒谬,他根本不相信上帝,却依然情不自禁地在祈祷时向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明倾诉自己的愿望。 “拜托了,不要让那条预言成真……”他默念道,“请保佑我的剑永远不会被孵化……我不想成为什么国王,我只想让母亲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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