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知道母亲与陛下的婚姻是梅林促成的,虽然很难说他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了这件事,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不,我不是说这场联姻,殿下。”萝西女士笑了起来,这是对方今天第三次读出她的内心所想。 格蕾知道萝西女士也有拥有母亲赠与的魔术礼装,一对用原初妖精之眼t为材料制成的义眼——是的,母亲熔了廷塔哲的秘宝用来制作礼装,因为她认为以后她的家族永远不会再用到它了——用来取代萝西女士因白翳而逐渐无法视物的原生眼。 她知道这对义眼有远视和夜视功能……但它也许还有读出人心的能力? “假设联姻是一个既定的事实,排除梅林的因素,陛下仍会是一位好丈夫,但情况会和现在不太一样。”女士对她比了一个手势,“毫无疑问,他们依然会相处得很好,过着稳定、安宁、相敬如宾——可能有点无趣的夫妻生活。猊下也会好好对待陛下,就像她对待艾斯翠德、赛诺拉、坤兰他们一样。” “听起来不坏?” “是不坏,但陛下显然不会对此心满意足,因为他不仅仅想当猊下心中'优秀勤勉的好人'。陛下也许是白衣骑士的典范,在内心深处,他也有一些调皮、坏男孩的心思,而爱情也不总是温柔明媚的,有时它会使人饥饿,用蓬勃的占有欲让人陷入狂热。”女士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但陛下同时是一个谨慎的人,他在对猊下了解甚少的情况下就率先与她迈入了婚姻的殿堂,这让他有点无措,如果没有梅林的激化,也许他一辈子都会在那条线外徘徊,并且不断说服自己应该满足于现状。” 格蕾作为“人”的认知完善时间还不长,不太能理解这种复杂的感情:“迈过那条线会让母亲变得更幸福吗?” “很难说幸福的层级有所提高,但它补足了一些猊下之前缺失的部分。”萝西女士回答,“许多人都爱着猊下,以一种崇高的、柏拉图的方式,像对待神明一样——虽然猊下不信仰上帝,但她有种与生俱来的弥赛亚信念,这让她习惯性地将私人情感放在最后,专注于回应别人对她的期待,就好像她个人的幸福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她双手交叠:“当你意识到这一点后,很难不去思虑更多。猊下似乎习惯了用勤恳的付出去换取他人的爱,她命中注定将成就伟大之事,但却对男女间的情爱很陌生。是否有人对猊下说过她富有魅力,让他无法自拔?让她意识到自己在褪去伟岸的光辉和冠冕后依然有人为她着迷?” 格蕾回想了一下,有点意外于这番话的正确性。以母亲的美貌,萝西女士所描述的本该是她生活中最寻常不过的景象,可事实上很少有人会这么做,不是因为畏惧母亲会降下惩罚,而是他们过于敬畏和憧憬,对女王表露出任何世俗的看法都会让他们感到羞耻。 这可能就是梅林的作品在骑士内部永远禁而不止的原因,一种……触底反弹的心理。 “所以我很高兴陛下渐渐变得乐于表达自己。”萝西女士说,“让猊下明白即使摘下了女王和贤者的光环,仅仅作为一个人,也有人渴望得到她的爱,明白自己充满了吸引力,会让他人为此陷入热恋。猊下也许不是那种会热烈去爱的类型,但她会本能地想要回应他人对自己的期待,最开始可能会有点笨拙,但她终究会习惯的,而且这一次她不用放弃任何东西,只需要享受爱情为她带来的快乐。”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低声道:“格蕾殿下,萝西大人,别馆到了。” 直到这时,格蕾才意识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们这一次是微服寻访,既没有骑士跟随在旁,也没有当地领主前来迎接,她们对外的身份是一对带着家里为数不多的资产来北方投靠远亲的没落贵族祖孙。 格蕾下了马车,抬头时看见一名仆从抱着箩筐往外走,将什么东西倒在附近已经干涸的水渠里,她眯起眼睛,发现是一堆血淋淋的、已经死去的老鼠。 萝西女士显然也注意到了:“如果你们最近在灭鼠的话,最好把死去的老鼠全部烧掉。” “当然,女士。”负责为她们提包的别馆管家答道,“等我们把所有的老鼠倒进去后就会点火了。” “这些还不是全部吗?”格蕾非常惊讶。 “是啊,最近老鼠们都从地底跑出来了,可能是梅雨季的关系吧。”管家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必惊慌,女士们,这里是山野,无论出现老鼠还是蜘蛛都很正常。”
第345章 管家将老鼠的出现归咎于山野和梅雨季——无论他的回答是随口敷衍还是出自真心,这种说法都是错误的。 尽管人类活动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几乎不可避免,但也有部分动物是借由人类文明的活跃才得以存续。 最典型的是马,格蕾几乎研读过廷塔哲修道院生物科的所有学术论文, 大部分都非常有趣, 而且配有精美的插画,就连莫德雷德这样的阅读不耐受儿童也看得津津有味。 与许多奇蹄目动物一样,马不具备反刍的能力,对草料的消化能力很差,如果遵循自然演化,它们应该会因为在争夺食物上无法与牛、羊这样具备反刍能力的偶蹄目动物竞争而逐渐灭绝。 然而,新兴的人类文明对于远途交通工具的需求,意外使这个在自然界已经失去眷顾的族群有了继续繁衍的机会,人类愿意用精草料饲养马匹, 定期修理马蹄,并为其钉上蹄铁防止畸变和磨损, 在野生马群逐渐减少的同时,被驯化的家马依然在稳定地繁育。 “这或许就是人类文明能够形成单独抑制力的原因之一。”在那篇论文结尾,坤兰·特勒学士提道, “虽然古生物学的复原对我们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人类文明崛起之前,曾有其他生物主宰着这个世界。” “它们无一不是远超人类的顶级猎食者, 但它们都没有呈现出这种特性:即有意识地干涉和改造自己所处的环境,以'是否符合人类文明的需要'对其他物种进行优胜劣汰的抉择, 而在人类登上历史舞台之前, 只有盖亚——也就是大自然拥有这种权力。” 老鼠也是如此。虽然很少有人会去刻意饲养老鼠(大部分是基于研究需要),但人类的生活习性恰好很契合老鼠的生存需求, 而老鼠的大部分天敌,例如夜行性鸟类很少会去人类活动的区域狩猎,所以城镇的鼠群数量反而应该比野外更多。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某种突发性自然灾难的前兆,为此格蕾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观察,确定牛、羊等家畜都没有什么异常反应,野外的鸟、鹿等动物也并未出现大范围逃离的迹象,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被否决了。 另一个疑点则是老鼠本身的异常。 大部分死去的老鼠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常规捕鼠手段很难造成这样的结果——初次目睹别馆的仆从趁夜倾倒老鼠的尸体时,格蕾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当时她以为是因为那些老鼠触发了大型捕兽夹,或是被车轮碾压导致的。 但这种猜想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这种死状的老鼠实在太多了,并非个别案例。 想要取证并不难,格蕾很轻易就找到了几只曝尸街头的死老鼠,确认了它们身上并无外伤,她甚至目睹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鼠从角落里爬出来,发出虚弱的叫声,然后抽搐着吐了几口脓血,就这样死在了水沟边。 格蕾解剖了老鼠的尸体,她对鼠类的内部构造并不熟悉,不太确定具体是哪部分出了问题,但她能闻到老鼠内脏里散发出的腐败气味,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这只老鼠慢慢停止了呼吸,也许会误以为它已经死去很久了。 回到别馆后,她向萝西女士汇报了这一发现。 “我多少预料到了。”萝西女士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格蕾第一次看到对方这样心事重重,“看来这次动荡有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殿下,您对医学了解多少?” 闻言,格蕾迟疑了一下:“我在廷塔哲修道院接受过医学相关的课程,但从未真正实践过。” “以北方的平均水平而言已经足够了。”萝西女士宽慰地朝她笑了笑,但眉宇间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之情,“当您寻找线索的时候,我也进行了一些调查。这座城镇t的教会表面上宣布暂不接待教徒,实则仍在私下运作,他们接收了一批来自洛锡安的病人,似乎在寻找治疗的方法。” “病症是……” “暂且不得而知。”对方摇了摇头,“但从教会后院萦绕不散的黑烟来看,死亡率应该很高。” 有烟雾升腾,说明在焚烧尸体。 然而教会并不支持火葬……诡异的现象。 “我已经成功说服了一位修士放我们进去。”格蕾知道对方的“说服”不仅仅是口头上的,“当然,我们必须先做一些伪装,随后他会引导我们去诊疗室现场参观病人们的治疗过程。” 格蕾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傍晚。在此期间,请您尽可能收敛自己的存在感,暗淡的光线恐怕难以遮掩您的美貌。”萝西女士似乎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但最终失败了,“我们必须尽快确认情况,并传信给卡美洛特……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殿下。” 格蕾也有类似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些患者的病症与大量死去的老鼠有关,那么无论她们在教会的诊疗室里看到了怎样可怕的景象,在洛锡安——或者说在北方所有大型城市里,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黄昏时分,她们换上了修女的服饰,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格蕾透过窗帘望向车外,看着残阳的血色慢慢渗进石板的缝隙里,似乎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萧瑟感笼罩着这座城镇。 山路尽头,高耸的教堂像影子一样融化在了深红色的晚霞中,漆黑的渡鸦在空中盘旋,车轮压过碎石子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格蕾内心深处忽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仿佛她们乘坐的马车正在通往地狱。 “无需害怕,殿下。”萝西女士一如既往地安慰了她,只是对方的言语不再像之前那样使她安心了。 格蕾努力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知道自己将鬓发捋到耳后的动作出卖了她,但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甚至无法让自己的手指停止颤抖。 接应她们的是莫里斯修士,对方约莫三十多岁,有点秃顶,皮肤灰白,面颊消瘦,神情中的沉重和倦意让格蕾想起了阿格规文。 如果阿格规文真的在这里就好了……虽然对方如今远在卡美洛特,但格蕾猜他很快就会被派遣到北方。 母亲大病初愈,不适合长途跋涉,而陛下显然不适合处理这类情况,所以大概率会是阿格规文、艾迪爵士和贝德维尔爵士——艾迪爵士熟悉北方的情况,贝德维尔爵士在四十岁过后,前往廷塔哲修道院修习了一段时间的医学外科课程,现在基本不再作为骑士而活跃,更多是以随行军医的身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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