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什塔尔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朝他吹了口气。 “别那么不解风情。”她说,“女性之间也有自己的秘密。” 随后,她又用几句甜言蜜语打发了对方,待尼努尔塔离开,她才唤祭司将蜂蜜酒拿来。 这是伊什塔尔近日来的最爱,过去她更爱葡萄酒,嫌弃蜂蜜酒太过甜腻,但在冥府的短短数月,她已经尝尽了这世间的苦楚,需要一些甜蜜且能让她微醺的东西来弥补这份空虚。 当帕苏将酒壶与酒杯拿来时,伊什塔尔放下梳子,正准备痛饮美酒,却被梳子上纠缠成团的发丝震到了。 她抓起一束头发细细查看,原本美丽如淙淙溪水般的长发,如今已经失去了光泽,黯淡得如同枯草,稍微拨开一些,还能看到几根白色的发丝。 “帕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道,“我是不是……变丑了?” “怎么会?”年轻的女祭司笑呵呵地回答,“您还是那样美丽动人啊,伊什塔尔大人。” “撒谎!”这无知的回答点燃了伊什塔尔的怒火,她站起来,狠狠拧捏、抠掐帕苏的乳/头,直到少女的双眼因疼痛而泛起莹莹泪光, “撒谎精,是谁允许你对我隐瞒真相?我乃沐浴永恒光辉的伊什塔尔,安努之t女,金星女神,亦是埃安那的守护神,没有人能对我说谎!” “我真的……没有说谎……”帕苏啜泣着说道,“请您宽恕,伊什塔尔大人……请您原谅我吧……” 伊什塔尔松开手:“滚出去!” 帕苏甚至没来得及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就忙不叠地跑了出去,她看着那年轻女孩慌张逃离的背影,忽然有点怀念阿苏普。 然而阿苏普已经死了,和芬巴巴一样,为了一些无济于事的东西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一群无能的家伙,她绝不会重蹈他们覆辙。 “可恶……可恶……可恶的埃列什基伽勒,可恶的缇克曼努……”她甚至没真正参与进这件事,只是在床上用一些暧昧不清的话语暗示尼努尔塔,那个女人遭殃会令她高兴。 下咒的是芬巴巴,向芬巴巴施压,不准它只是毁掉高塔的是恩利尔,帮忙让那个女人受到诅咒之苦的是尼努尔塔……即便如此,禁制的负面效果最后还是反应到了她身上。 为什么?难道是她暗示得太露骨了吗? 不行,她得再想点别的办法。 伊什塔尔取消了晚上的祭酒礼,动身前往乌鲁克王宫——作为神明,主动上门实在有失体面,可她如果邀请吉尔伽美什来埃安那,那个男人肯定不会理会。 她一向厌恶吉尔伽美什的高傲,只是现在情况特殊,让对方尝到点甜头也无妨。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伊什塔尔不得不在靠近王宫的时候收起玛安娜,好避开宫人们的耳目,轻手轻脚地溜进吉尔伽美什的房间……埃列什基伽勒,那家伙实在可恨,若不是她不知羞耻,甘当缇克曼努的娼妇,她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等那个女人也下了地狱,她会让她们双倍体会到自己曾经的痛苦。 吉尔伽美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美酒的香气,伊什塔尔稍稍一闻就能分辨出这是麦酒,但酒液中掺了蜂蜜,因此苦涩中酝酿出了几分甜蜜,倒是略微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 她走到王榻边,吉尔伽美什意外地睡得很沉,他眼下有些微的青黑色,昭示着对方已经有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 虽然如此,这具身体依然是美好的——即便是伊什塔尔,也得承认当他还在宁荪肚子里时,安努就给了这位天之楔太多的宠爱,智慧、力量、美貌……尼努尔塔再怎么俊美,也会在他的光彩下黯然失色。 当她想要轻轻抚摸对方的胸膛时,吉尔伽美什忽地睁开了眼睛,钳住了她的手。在看清她的面容之后,吉尔伽美什并没松开手,反而越发用力,让她的手腕隐隐作痛。 伊什塔尔心里恼怒极了,但面上还是展露出一个笑容:“您这般热情,真叫我不能自已。” 闻言,吉尔伽美什脸上立刻露出恶嫌的表情,把她的手甩到一边,还用床边的垂帘擦了擦手,仿佛刚才他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若是以前,对方早该吃一发她的天舟了,但伊什塔尔此行有别的目的,不方便和吉尔伽美什闹翻,只能勉强按捺住想要射杀对方的冲动,柔声道:“乌鲁克的王啊,我不讨厌粗暴的男人,但若是涉及床笫之事,您最好还是温柔一些。” 吉尔伽美什啧了一声:“滚,或者去死,这两个选择里你可以随便挑一个。” “我这里有第三种选择。”她咯咯笑道,“不妨让我留在您的床上,与您春风一度,成就当初您的父亲与宁荪同样的好事……在一位女神的子宫里,孕育出乌鲁克未来的继承人。” “如果你要梦游,也别来本王的房间。” “何不相信世上也有这样的美梦?”她凑近了一些,解开衣服后的系带,让自己的双乳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也暴露在吉尔伽美什的眼前,“乌鲁克的初春多冷呐,我黄金所铸,世间最尊贵的卢伽尔,美酒总能让身子暖烘烘的……而最好的酒杯,此刻就在您眼前。” 看着吉尔伽美什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握住他的手,引导他抚摸自己的肌肤。吉尔伽美什的手上有茧子,非常明显,那份粗糙令她不禁颤栗起来。 对方似乎没有拒绝,顺从地抬起了手,沿着她的腹肚上至肩颈,未在胸脯前停留。伊什塔尔本以为他是想抚摸自己的脸颊——然而对方掐住了她的脖子,比上一次他钳住她手腕的时候更加用力,她几乎没有办法喘息,冷风窜过喉咙时变成了尖锐的抽气声。 “真是可笑。”黄金所铸的卢伽尔冷笑道,“你果然没有一点长进,还是笃信自己能凭容貌和身体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缇克曼努前几天甚至跟我说你变聪明了,不可再小觑你。哈,她总是能说出这种荒谬得让本王发笑的话——从'愚蠢至极'到'很蠢',倒确实是有所提升,但也不代表你的脑子就和聪明挂钩了。” “你会……后悔的……”伊什塔尔哑声道,“你的父亲卢伽尔班达……曾经也说自己有多么爱她,最后还不是……把老二伸进了宁荪的双腿之间……” 听完她的话,吉尔伽美什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恼火,随手将伊什塔尔从床上扔了下去。 “父王父王……怎么什么人在说到她的时候都喜欢提起父王。”他像肉食动物一样舔了舔牙尖,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原来如此,期待我会像父王那样点头同意,好以此打击缇克曼努吗?满足于这种方式带来的胜利,其实你也就是这种程度的货色而已。” 某种恼羞成怒的感觉犹如火燎,瞬间袭涌了伊什塔尔,从她的肺腑一直蹿到了咽喉。 她召唤出玛安娜,正打算把这个傲慢无礼的男人射一个对穿……然而禁制引发的痛楚倏地蔓延了全身,她不得不停住魔力,锈铁的味道丝丝缕缕地从舌根扩散开来,充斥了整个口腔。 可恶的埃列什基伽勒——她在脑海中尖叫着——她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吉尔伽美什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滚吧,或者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伊什塔尔只想将他碎尸万段……可如果她的权能被削弱,那些和她神权重复的神明,很有可能取代她成为这项权能更高等的神秘,于是她只好咽下那股腥涩,驱动玛安娜准备离开。 当她正要起飞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来人,去把床上的东西都拿去烧掉——本王知道这是今天才换的,闭上嘴按照本王的命令做就行。” 伊什塔尔的动作不禁滞涩了一下。 片刻过后,吉尔伽美什又补充道:“另外……咳咳,把缇克曼努叫来,好让她知道,都是因为她把本王从房间里赶出来,才会导致本王在睡觉时差点被奇怪的女人侵犯,让她好好反省,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第44章 哀悼之塔马上就要竣工了。 将为这座庞然大物落下最后一块砖的是阿伽。 这件事本该由吉尔伽美什来做,但他罕见地对这位自己有生以来最讨厌的家伙表示出了一丝善意,并且在看到对方的反应后——“那家伙瞠目结舌的样子就像是要把手里的砖块吃下去,真是可笑至极” ,书吏在起居注中是如此记载的——吉尔伽美什毫不客气地嘲笑了对方,成功磨灭了阿伽神情中的一丝软化,也避免了局面朝一些温情脉脉到让双方都感到恶心的方向发展。 “亏余还为今天早上笑话了他愧疚了三秒钟。”阿伽抱怨道,“可恶,余决定了, 后人们如果要参观余的杰作, 要付的钱必须比参观乌鲁克王宫贵七个舍客勒。” 缇克曼努正在查看线人从尼普尔传回来的消息,在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十几分钟后才抽空回了一句:“何必将成本加诸于那些普通百姓身上呢?” “有道理。”阿伽沉吟片刻,“嗯,那余还是保持五个舍客勒, 如果有人要参观乌鲁克王宫,就让乌鲁克王补贴后人们两个舍客勒。” 缇克曼努抬头看了他一眼:“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 “您来到乌鲁克,就是为了参与哀悼之塔的建造。”她说,“如今哀悼之塔即将竣工,您的宏愿也接近圆满了,关于自己的未来,您难道没有什么打算吗?” “唔, 好像也有道理。”阿伽抓了抓头发,“糟糕, 余还真没想过以后的事……” 事到如今,他自然不可能回到基什,但如t果留在乌鲁克,他便只能隐姓埋名,作为普通的乌鲁克百姓度过余生……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无论阿伽生活中表现得多么平易近人,他骨子里依然是基什的统治者,不可能容忍自己在吉尔伽美什的统治下过活。 “不过,余即使要离开,也是哀悼之塔启动后的事了。”他放松身体,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后面的事就等之后再说。余一生中最好的作品马上要完成了,除了沉醉于这伟大碑塔的光辉,余现在什么都不打算想。” “愿您有愉快的一天。”缇克曼努点了点头,“但不是在我的床上。” 阿伽侧过身,因为肤色较暗的关系,他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真过分啊,宰相大人,乌鲁克王和天之锁小哥就可以,余就不可以吗?” “客观来讲,他们也不行。” “宰相,余的好宰相,帮帮余,收容余吧。”他用嬉笑的口吻说道,“余也害怕晚上被别人侵犯啊。” “……” 缇克曼努一点也不想听到这句话,昨晚女官向她传达这消息时,她就感觉到了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尴尬,好像半个美索不达米亚都听到了她手指抽动时骨骼嘎达嘎达的声音,真不知道他们的卢伽尔是如何毫无负担地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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