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点什么呐?”五条悟把墨镜重新推了回去,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喜久福?草莓大福?巴菲杯?” “悟,”一旁的怪刘海少年额角跳起井字,“病患不能吃这些东西。” “嘛,随口说说而已嘛,老子知道她只能吃流食。” 冬月暄难堪地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 ,抬起没有挂着吊水的另一只手,慌张地在被子下面摩挲着自己的脸,越触碰越心惊,几乎要立刻哭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脸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现在的她根本没办法见人。 那么多年了,她以为早就干涸的眼泪不知不觉再次复活,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还是拼命地警告自己流泪伤疤一辈子都好不了,才勉勉强强能忍住。 “喂喂,不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吧?!绝对——不可以,哭会留疤的——”五条悟嘴上没怎么留情,微微掀开被子的动作却显得很温柔,在她眼泪流出来之前,瞪着一双天穹色的眼睛和她对视好几遍。 冬月暄这时候用两只手一把捂住了眼睛,完全忘记了另一只手挂着吊水手早就冰凉僵硬。 只需要这么猛地一下——脱针了。 针尖从细细的血管中溜出来,血液蜿蜒流淌,眨眼之间半条胳膊都是飞流直下的血。 刚才还百无聊赖态度散漫的某人神色顿时变了,那边的夏油杰立刻反应过来找医生。 五条悟按了一下铃,宽大的手掌在她面前一晃而过。已经像个大人了。 原来这就是长大。 五岁的小朋友和十岁的小朋友能好好地说上话,能当彼此的好朋友,一次夏夜的意外邂逅就能兴奋地聊好久,聊到她都能把他当做此生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十岁的小朋友和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 五条悟十五岁的时候就差不多一米八了,夺目耀眼到是云罅中的旭日;冬月暄常年营养不良,瘦削到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矮矮小小,像是灌木丛里缓慢生长的不起眼的一簇灌木。 年龄和发育关是绝对的沟壑,见识和谈吐已经迥然不同,人生烦恼也迥然相异,经历过青春期和未曾经历过果然是天差地别。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站在五条悟身边,别说是哥哥和年龄差很大的妹妹了,连年轻的父亲和年幼的女儿都有可能,就算他的脸还是少年人的模样,但已经开始变得相当结实的身材和逐渐变宽的臂膀早就在诉说他的成长。 小学生和高中生之间,恐怕很难变成以前那样平等的朋友关系。 认识不认识,这一切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她在这一刻甚至畏惧被他想起。 ……那就,算了吧。 医生被紧急召回,看着五条悟吊儿郎当地给冬月暄边止血边讲冷笑话,顿时被气到,想说五条悟天天招猫逗狗胡闹是非,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想起这货是五条家大少爷,估计马上就是五条家家主,于是不高兴地全都咽了回去。 “没关系呐,跟你说哦,硝子能够把你脸上的疤全都消掉——硝子你别这样看着老子,明明说的是实话。” 五条大少爷从兜里翻出了几颗最喜欢的糖果,松松懒懒地在她的床沿上摆出了一个金字塔送给她当礼物,被同期们接连翻了几个白眼之后不得不摸着鼻尖低低慢慢地哄人:“看到了嘛,有六种味道哦,快点快点好起来,每种味道都尝一遍——” 话说到这里好像也差不多了。 因为他的手机震动了,冬月暄看到他不耐烦地打开手机随意扫了几眼,眉宇之间的烦躁又多了几分。 他看了冬月暄好几眼,又对那边的夏油杰做口型:该——走——了—— 做完口型又想起来自己完全可以说出声,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把这句话说出来,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大概会是一种残忍。 “哥哥。”冬月暄嗓音被车祸弄得有点哑,不过估计很快能恢复。 她身上还插着管子,可她不顾一切就要坐起来,被旁边的家入硝子眼疾手快扶着往她身后塞了个靠枕。只是刚刚搭在小姑娘的手腕上,家入硝子就感到了心惊——这是远超正常人的瘦弱,非常、非常不健康,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再次踏入鬼门关。 冬月暄被扶起来后,试图对旁边的家入硝子笑一笑,很快又想起自己现在大概还是一副很可怖的模样,喉头哽了哽,还是变成面无表情地说“谢谢”。 被喊的五条悟双手抄兜,歪着头看过来,指尖抹过额角轻轻地捏了几下,摘下来的墨镜下有一圈浅淡的青黑色。 冬月暄意识到,他很累很累。 “我长大以后可以跟你结婚吗?”冬月暄这样开口。 病房内倏然陷入了死寂。 冬月暄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问话有什么不妥;在她眼里,婚姻代表着一种联结和绑定,是难以解除的关系,是占有,是所属,甚至有可能意味着庞大的爱意。 她从小到大沾了弟弟太多的光,读了很多书看了很多故事,《小美人鱼》里她为小美人鱼单向度的爱意而难受伤心,但其实这并不妨碍她不理解实质上的爱情,可她其实很明白为什么小美人鱼宁愿化成泡沫。 她渴求很多很多的爱,什么样的爱都可以,但是要想把“陌生人”五条悟和自己绑定在一起,似乎只有结婚这种方式。 这其实不算是第一次被救下的小女孩表白说想要嫁给哥哥了,光是说想要跟他结婚的人从京都那边开始排到东京这里都排不完可以绕上好几圈,不过每次他都没太当真。 可是当五条悟对上小朋友紫色的眼睛,盈润宁静如一湾不符合她年龄的水潭时,他忽然意识到了,这小孩说得是真的,她在超级超级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而且思考的绝对不像寻常小孩那样思维直白简单。 她认真到仿佛理解了婚姻的实质含义。 “真的假的啊……”五条悟瞠目结舌,“老子可是比你大——这么多欸?!!” 如果不是冬月暄是病患,他估计要一把提起这个小女孩抖抖晃晃,看看能不能把她脑子里的水全都倒干净,再戳戳她的脑门问怎么会突然畸变成乱七八糟的恋爱脑,到底看了——多少霍霍人心的电视剧啊?! 阒寂的病房里突然变成了对五条悟单人的声讨会,医生和夏油杰狂捶他批评他连十岁小女孩都不放过,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努力温柔声音地问冬月暄怎么会这么想。 “是出于喜欢吗?”家入硝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同期特别人渣,她有些痛心疾首。 随即反应过来,才十岁啊,自己也被两个奇怪的同期传染了吧? 远处的五条悟在一顿乱捶中顽强地竖起手机,给冬月暄看他的手机屏保:“不可以哦——我喜欢的是井上和香啦——你看哦,就是她——” 他用这招拒绝别人惯了,虽然眼前的小孩说得大概率是孩子话,但是他还是赶紧把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比较好。 ——他根本就没打算结婚啊。 这是冬月暄第一次直面明星。 漂亮到不像话。 “哥哥想和她结婚吗?”冬月暄咳嗽了两声,旁边的医生立刻神情紧张起来。 五条悟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哑口无言。 她眼神里透露出的认真让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转念一想这不过就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而已,他根本没必要担心不知道怎么到这个地步。 毕竟是小孩嘛。 哪里会知道此喜欢非彼喜欢,如果这辈子自己真的会遇到一个是那种喜欢的人,他肯定会和对方结婚的。 普普通通的喜欢哪里需要想到结婚的地步。 “你还——这么小哦,就是小不点一个嘛,”五条悟顶着另外三个相比之下可以称得上大人的目光,“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这场车祸里救出来了,你肯定会有超——长的一生的,会遇到那么多人,就算老子肯定是他们之中最帅的,也不是最合适你的嘛,小孩子还是乖乖学习比较好。” “可是我就是想和你结婚。”冬月暄也不知道怎么了,超出自己意外的勇敢起来,尽管她并不理解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只要对方答应了,他们就能产生很深很深的联系,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一别数年。 说不通。 在这个年纪不算特别特别有耐心的五条悟,脸色肉眼可见变差了,大长腿一跨单脚勾过椅子坐在她的面前,看上去很像揉吧揉吧她的头发,偏偏怕她的脑袋被车撞得脑震荡不能乱来:“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冬月——”她小声地要报出自己的名字,可是连音节都没有吐完,对方就打断了她。 “行了行了,上杉小朋友,老子和你的年纪差了,那——么一大截,所以不可能哦?完全不可能的。”五条悟认真严肃起来,他很善于将所有的表白干脆利落地斩断绝不留任何给人遐想的余地,“老子只会喜欢同龄人,或者年纪更大一点的,温柔一点的——所以你还是喜欢你的同龄朋友更好嘛。” 本来根本不用讲这么多。 可他意识到这孩子说着想结婚的话是完全真心的。 而冬月暄完全没来得及纠正五条悟,她姓氏的发音是“冬月”不是“上杉”。尽管听起来超级相似。 他觑着这小孩的脸色,干脆利落地再补一刀:“老子学校里有很多——很优秀的女生哦。” 胡编乱造完然后偷偷摸摸在心底嘀咕,有谁啊,女生?女生都没几个吧。很优秀——完全优秀不过他啊,都很弱诶。 走到五条悟旁边的夏油杰单手压了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那么多了,对方刚刚从车祸中醒来难免对英雄救美什么的有点情结,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看冬月暄:“上杉妹妹,还是换个人喜欢比较好啦,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也在追求悟,这家伙很难搞的。” “……可是我就是想和你结婚。别的没有关系。”冬月暄在心里补充,或者,以后要是能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不会分别的朋友,可以给予她很多很多爱的朋友也行。 这小孩说话讲不通,五条悟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觉得有点烦——但其实也没那么烦,想想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想要结婚。”冬月暄的手指把被子绞成一团,眼眸里固执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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