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应该,我也不应该。 布莱克先生握着我胳膊的手紧了紧,我奇异地感受到他异常沮丧,顺着本心,我擦干了眼泪,整理好男孩的被子,然后转头搂住了他。 他身体很僵硬,可我就是知道他不会拒绝我的拥抱,过了好久,他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虚虚搂过我的腰。 “他会好的。”我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我知道他一定会好的。” 布莱克先生没说话,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 他问我:“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 我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我熟悉这样的眼神,我的父母会这样对视,邻居家哥哥会这样看他的妹妹,甚至我印象里也有人这样看过我。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我可以对这个人提要求,甚至撒撒娇。 我吸了吸鼻子:“奶油蘑菇汤。” 他又僵住了。 我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虽然说话的时候鼻音还是很重:“我自己来吧。”我说:“麻烦您带一下路。” 我又亲了一下哈利,才恋恋不舍跟着他去了厨房。 陋居很安静,我们尽量不发出声音,这应当是一个大家庭,储物柜里塞满了食物,我撕着蘑菇,回头看着治疗师抱着手臂靠在料理台边,于是我想了想,又多加了一点。 凌晨三点,我们俩分享了一份蘑菇汤,月亮亮堂堂地照在陋居外的水泽上,到最后我感到奶油多了有点腻,于是推开不吃去泡了壶花茶,也给他斟了一杯,他道了谢。 我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在那种氛围里,我刚刚沸腾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只想什么也不说地和他待着。 他低头喝汤的样子很斯文,也没什么声音,我一向会察言观色,所以我笃定他一定出身良好,甚至高贵——真奇怪,我和他有一定的年龄差,他不会是我的同龄同学,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先开口了,我连忙收回乱飞的思绪。 “斯黛拉。”他说:“我最近碰上一件难事。” 我有点讶异,放下茶杯捂在手里:“您吗?” “是。”他目光定定地投向我,我逆着桌上的小马灯光晕看到他青黑的眼圈,他好像很累,我的心软了软,小声问:“您想聊聊吗。” 他又喝了点茶,我也不着急,只静静等着。 “我和我的母亲,关系很差。”他似乎斟酌过词句,慢慢开口:“差到我很小就离开了家,之后就再没见过她。”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在听。 “最近,我必须从她手里得到一件东西,但是很明显,她不会给我。”布莱克先生苦笑着:“我——我试图跟她聊了聊,但她完全不理解。” “真糟糕。” “是的,可是这件东西对我很重要。”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我不擅长做这个。” “还能有别人能做么。”我问:“您的父亲……或者其他亲人。” “没有别人了。”他灰色的眸子又一次转向我,轻声道:“我的家族,只剩我一个人。” “就连我的母亲。”他说:“也只是一幅画像了。”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认为他是个坚韧的人,可是我莫名窥见一丝属于他的孤独。 我抿了抿唇,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您往里坐一点。”我要求道,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他愣愣地抬头看着我,下意识往墙边挪了挪。 我硬是挤在他身边那一点小小的木板上,幸好板凳还算宽,我顺势抬起双脚搭在板凳边缘,抱住膝盖。 他怕我掉下去,于是伸出胳膊整个儿揽住我,哭笑不得:“这是做什么。” “安慰您。”我把下巴搭在膝头上,闷闷不乐道:“我现在也是一个人了——谁也不记得。” “总会想起来的。” 我问:“您和您母亲关系不可调和了吗?” 他唔了一声:“是的。”他说:“我们的观念从一开始就不同,水火不容——所以她更喜欢我弟弟。” 我怕提起他弟弟让他伤心,于是想了想:“那她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有。” “可我实现不了她的愿望了。”布莱克先生又说:“所以无解。” “一定有办法。”我嘟囔着,揪着睡裙边的蕾丝:“您走之后,就再没好好聊过嘛。” “没有——哦,除了让我娶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他声音里带着嘲讽:“我母亲因为我的叛逆,甚至把我从家族里除了名——当然,我也没再用过家里的钱。” 我仰头看过去,轻轻用脑袋撞了撞他:“那您很厉害啊。”我夸赞道:“您看,我姑母也不给我多余的钱,可是即使失忆了,我也知道我买不起您身上的那些东西,比如您的鞋子——”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岔这么远,忙制止住我对他服饰的大肆评判:“你跟我说过了,我的鞋子什么的——”他的语气变得没那么沉重:“而且我有个舅舅,他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 “什么?”我假装吃惊:“这是作弊——好吧,那我没那么崇拜您了。” 他笑了起来,把我搂紧了点,我后知后觉有点害羞,但是也没挣扎:“不过你更厉害。”他说:“三年级就卖给我两加隆的自制酸糖——” “两加隆?酸糖!?”我压低声线嚷嚷着:“哦——我真是个奸商,您给了吗。” “给了。” “您就是我最喜欢的那类顾客。”我甜言蜜语:“人傻钱多。”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我们俩笑了一会,布莱克呼了口气,搂着我看着窗外月光下的花园。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说我母亲。”他叹了口气:“她并不爱我,她爱的是我的血液、我的身份,如果我是个哑炮,我会被立刻丢出门外——布莱克家就是这样,血统崇拜到极致,已经扭曲了。” “我的父母是堂姐弟,两个布莱克,我母亲是掌权的那一个,因此我的父亲在家里完全隐身。”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所以她在发现我没能成长为‘合格的布莱克’时,她简直毫不留情地抹去了我的存在。我们之间的矛盾从我非常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很多人劝过我,他们说你母亲只是对你期望过甚,她还是爱你的,‘爱之深、责之切’是不是?可他们越这么说,我越不理解,理智上,我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但——感情呢?我连最单纯的母子关系都处理不好,其他更复杂的亲密关系呢?” 他说到最后,几乎带着一点恨意,我知道我必须打断他了。 “可是,您有什么错呢?”我转头盯着他问:“知道吗,比起孩子对父母的爱而言,我从来不觉得父母对孩子的爱更无私、更纯洁——我身边有很多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的家庭,您能说他们爱孩子吗?不能。还有一部分父母,孩子是可以拿来炫耀的、拿来比较的,他们也许是爱着孩子的,但是,那是百分百的爱吗?不掺杂自己任何欲望的投射吗?孩子是独立的,如果绑架在任何一件事物上:是否有好的样貌、成绩、工作、婚姻……还有您的,家族,那都不能说是纯粹的爱。” “我并不是批判,谁人能没有私心?可是,在一个孩子很小的时候,他确实百分百爱着父母的。”我毫不避讳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语速越来越快:“布莱克先生,您小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不会觉得母亲不够漂亮、不够温柔,您也会想要亲近、依恋、获得夸赞——这并不羞耻,是孩子的本能。您爱过您的母亲,但,原谅我,来自您母亲的回馈实在太昂贵了,她要折断您的肋骨,焚烧您的灵魂,从里到外变成她想要的那个西里斯·布莱克,如果做不到,她将不会爱您,甚至恨您。” 我的话落在一方小小的角落里,雾气蒸上玻璃,随着灯光摇晃。 “这样的爱太沉重了。”过了好一会儿,我轻轻呼了口气,看着那明明灭灭的烛火低声道:“所以,这不是您的错。您有情有义,正直勇敢,要我说,我为布莱克夫人感到遗憾。” “遗憾?” 布莱克先生终于开口,他哑着嗓子重复着,语调有着奇异的暗涌:“遗憾什么。” 我干脆转过身,按住他的胳膊,笃定道:“遗憾她没能看到这样好的您。” 他又沉默了,只是带着我读不懂的眼神望向我;暖光下,我似乎听见他心底那扇落满灰尘、布满陈年旧痕的牢房轰然倒塌的声音。 而我在说那些话的时候,仿佛已经爱着眼前这个男人很多很多年。 这段谈话后,我们两个都有些不自在,我觉得我在夸夸其谈(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他是罕见剖析内心而觉得羞耻。 我猜测过我们的关系,可他却一直对我很绅士——如果我猜错了,以后想起来我可能会难堪到投河自尽,我发誓。 总而言之,以上一段太私人的记录,我不会拿给布莱克先生。 ————
第66章 往事1981【66】 * 卢平找到布莱克的时候,他正靠在路边栏杆上,闪亮的凯旋停在不远处,他单手夹着头盔,朝狼人挥了挥胳膊,指尖随着他的动作划过一道烟雾。 “哦——你?”卢平绕过一群嬉笑着频频回头看他的女孩,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嗯?不——只是解乏。”男人双指架着烟身,袅袅雾气从口中喷出,散在湿冷的空气里:“刚从巴黎回来。” “德意斯夫人吗。”卢平问,和男人往黑色的砖石墙边走了几步:“有什么消息?” “聊了蛮久,之前斯黛拉不是说吸血鬼像是被控制了吗,邓布利多让我再查查。”布莱克警戒着,随口道:“我去了几个地方,证实了这个说法。” “被控制……”卢平思忖:“吸血鬼是生长周期极长的物种,他们的情绪少见起伏,大多数是沉默且冷情的——如果段时间内情绪大变,难道……” 布莱克灰色双瞳和狼人对视着,烟草香在周围盘旋,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 “我问了卢修斯。”布莱克扭过头,盯着街角报刊亭买书的男人,直到他走开:“还是诅咒——那个人很擅长血缘类诅咒,他对吸血鬼下了咒,使他们易怒暴躁、互相攻击,英国吸血鬼是属于德意斯家族势力范围内的……数量还算可观,因此德意斯夫人派他的儿子来调查。” “我相信那个人为了收揽吸血鬼的力量,一定谎称他有解药。” “是这样。”布莱克咬住烟,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卢平,含糊道:“洛肯·德意斯给我的,他现在在巨人部落。” “神秘人眼皮子底下还敢给你写信?”卢平诧异道:“可真不一般。” “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个随时能分开的同盟罢了。”布莱克哼了一声:“神秘人太过相信自己,以至于忘了胁迫——不管什么种类的——都不可能让一个人真正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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