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过客,来去匆匆。几度朝夕,只余唏嘘感慨。 她前两生,分别与莫声谷和花满楼相伴,虽一直恩爱如初携手到老。可人死如灯灭,到头来独留她一人回忆过往。她又何苦再受一次失去挚爱之痛。 人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也只有她一人有此奇遇,不知是福是祸。 方思阮心不在焉地想着。 庞昱中了她的“生死符”,又没有她的解药抑制,必然得硬生生地挨过九九八十一日,疼痛才会逐步减退,有一阵苦头要吃。 他做了那么多恶事,那些普通老百姓远比他痛苦得多,这苦是他应当要受的。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过后就看那位传说中的包青天包大人会怎么做了。 方思阮凝望着展昭俊朗的面容,思前想后,那位包大人来了,审庞昱时需要人证,而她就是最好的人证。她和展昭离去,前后有理有据,终是微微颔首。但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这欺骗持续下去。 既然开头就是谎言,那就继续以谎言结束。 “方思阮”已经嫁予了“段逍遥”,那就不会与别的男人有所牵扯。 方思阮手腕微动,从展昭手中挣脱开来,微微侧头避开他的目光。 展昭微微一怔,神情透着些许的不自然,而后又轻咳一声,语气温和道:“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尽快带在身上,趁着夜色,我带你避人离开。” 方思阮没有什么要带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都是庞昱搜刮的民脂民膏筑成的,都不是她的。只有一个小妆匣,先前为了易容方便,特意随身携带着,她回房换上了一开始进软红堂时穿着的衣衫,摸了摸袖间,确认妆匣在身上,就出门与展昭碰头。 展昭轻声道了一句“失礼了”,而后搂着她的纤腰,几个纵步,踏墙而出,身形矫健,一路上始终稳稳的,如履平地。 他带着方思阮到了包大人落脚的客栈,先前在开房时,他特意多开了一间,就是为了她准备的。 展昭甫一落地站定,方思阮就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环视客房。 房中未点灯,一片昏暗,展昭只能借着朦胧素魄去窥视她侧影,默不作声。只听她清甜动人的嗓音倏尔在安静的房中响了起来。 她转过身,背对月光,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清澈明亮的光芒,她道:“展大哥,我刚才忘记和你说了,庞昱已经听了我的劝告,将田夫人和她的丈夫放了出去。” 展昭稍稍一顿,他先前沉浸在方姑娘失去的踪迹的阴霾中,只顾在软红堂里四处寻她,最后终于与她遇见,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竟然将田夫人的事情全都忘记了。 他心中愧疚地回道:“那就好。” “展大哥,你......”方思阮犹豫道,“你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她这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展昭心领意会,默默道:“你早些休息,这里很安全,你放心。” 方思阮只回答了他一个轻轻的“好”字。 展昭推门而出,跨出门槛之际,心中隐生怅然之情。 前一次在软红堂里,她身边危机四伏,又骤遇丈夫背叛之痛,情感外露,那时没有什么可顾及的。 但现在他对自己的心意有了答案,又有了一道鸿沟横隔在他们中间。她好像又犹豫了,他们此时相距很近,明明相距不过寥寥几步,又似隔了很远。 他回到房,房中,与刚才的情景相同。取出火折,一吹,火星迸溅,点燃了一座烛台,烛火的亮光蓦然照亮了他身处的这一个角落。 他拂襟坐下,专心地注视着火焰,她举烛凝视而来的模样翩然浮现在眼前,忍不住温柔地微微一笑。 但很快地,他的笑容就消散了,唇角微抿,勉力强撑。融融烛光中,烛泪熔化滴下,如在炙烤着他自己,焚心以火。 孤灯不寐,辗转反侧。 此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 第二日,展昭早早地就起了,却不想还有一人比他更早醒来。方思阮此世武功大成,对睡眠的依赖越来越少。 他和方思阮房间相邻,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一齐拉开了房门。 木门一前一后发出“嘎啦”两记声响,他们不约而同朝对方望去。还是方思阮先开了口,微微颔首道:“展大哥,早。” 神情疏远,与从前不同。 展昭道了声早,而后支吾几声,他想问她为什么突然对他冷淡了这么多。但细细想来,迄今为止,他总共才见过三次面,原来就不是多熟悉的关系。她能够如此信任他,已是很不易。 茫茫晨光,灿烂耀目,她俏然回首向他望来,晨霞落染在她娇丽的面容上,镀上了一层金纱,显现出一种静谧的美好,展昭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但他实在是一个不擅长掩饰的人,此刻,所有情绪都在他的面容上显露。 方思阮已打定主意,待此事了却,就与展昭分道扬镳,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 因此,她也不点破,对他的纠结视若未见,换上了诚挚的微笑,道:“展大哥,昨晚太过匆促,我还没有向你正式道过谢。多谢你救我出软红堂。” 展昭怔然半晌,才缓缓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回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展大哥......”方思阮微微蹙眉,露出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 展昭双眉舒展,温言道:“你有事但说无妨......”他说到此,顿了顿又道,“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会为你去做。” 方思阮垂下眼睫道:“你能帮我打听我夫君的下落吗?” 展昭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抿了抿唇道;“他都已经这么对你了,你还找他做什么?” 方思阮却道:“也许他是有什么苦衷......现在想来我不过只是听了庞昱一人之言。他说我夫君将我送给了他,我一时痛苦万分,就错信了他的话。庞昱奸险毒辣,说的话实在不可信。我夫君......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 她的眼波依旧如春水般温柔向他睇来,只是此间神情不是对着他,而是因为想起了另一个男人。 很快地,方思阮眉间显露出一抹忧色,怅然道:“自那日起,我就没有再与他见过面,我心里很担忧他。” 展昭面容严肃起来,没有将这种可能性放在心上。他了解过庞昱,他的行事风格不是如此。 他想得到田夫人,但却没有以谎言诓骗她,令田夫人对田起元失望,转投他的怀抱。他用的手段是通过迫害田起元来威逼田夫人。 但见方思阮想起那人神思温柔,展昭终是不愿打断她心间的美好幻想,默默望了她半晌,沉声答应了。 方思阮向他嫣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雕刻的是一对鸳鸯,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玉佩片刻,而后不舍地交给展昭,缓缓道:“展大哥,你如果找到我夫君就将这枚玉佩交给他,他就知道是我托你寻他的了。” 展昭伸手接过,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玉佩,玉佩上还留有她手间的余温,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段逍遥。”
第75章 逗猫日常(10) 展昭将玉佩收入腰间,抬眼再看向方思阮之时,那双动人的美眸中流露出殷切的期盼之情。 他再次升起一种难言之感,心软了再软,不愿见她露出愁容,低声道:“段公子相貌有什么特征,你与我说上一说,我找起来也方便一些。” 方思阮不知想到了什么颊上生晕,露出一丝微笑,道:“他约比我高上半个头,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喜穿白衣,眉目如点,岳美仪姿,清雅清扬。我说不大清楚,要不然我画给你看吧。” 展昭微微颔首,叫来店小二去取纸笔来,自己同方思阮先去了她的卧房。 得知她心意之后,再与她独处一室,她将他当作兄长一般,他却对她起了其他心思,展昭心中有愧,只觉时光漫长煎熬。 相对而坐,抬眼就能望见她的容颜,但不能一直低着头,索性起身踱步至窗牖旁,推开窗,清风扑面而来,将满室的寂然滞闷一扫而空。 窗牖正对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葳蕤枝叶间有一鸟窝,一只雀鸟蹲伏窝中一动不动,忽而空中划过一个灰色鸟影俯冲而下,双爪落至鸟窝旁的枝叶上,唧唧一声。 原本不动的雀鸟漆黑的眼珠滚动,也发出一声唧唧,与灰鸟相应和,而后张开鸟嘴,灰鸟就将自己嘴中叼取的小虫塞进它的口中,雀鸟腹下隐隐露出几枚圆白的蛋。 原来这两只鸟是一对夫妻,雌鸟负责在巢中孵蛋,而雄鸟则负责外出猎食。 喂食完之后,灰鸟亲昵地用尖喙去梳理雀鸟的羽毛,雀鸟轻轻啄弄灰鸟颈间,似在催促。而后灰鸟恋恋不舍地展翅远飞。 双鸟情深,岂能再容得下其他? 鸟尚且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展昭一时间默然不已。 不多时,店小二就按照吩咐取了笔墨纸砚,而后阖门退下。 房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满室寂然。 展昭走至她身旁,感受方思阮的身子在他靠近后僵硬了几分,心中默然,却不由想到,原来她也不是对他的心意全然无动于衷,难怪从昨夜起她就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他装作不知,目光温柔地俯落在她乌黑的云鬓间,声音涩然:“我来替你磨墨。” 方思阮长睫微颤,掩住闪动的眸光,缓缓道:“好。” 展昭于是就此专心致志地开始磨墨,再也不去想旁的。 方思阮执起毛笔,寥寥几笔落在纸上,黑墨在纸上晕染开来,一个年轻男子的轮廓登时跃然于纸上,笔触细腻,笔墨致密,不多时,一个清雅俊秀的男子形象就栩栩如生起来。 展昭当初和她在大理无量山初遇时,就知道方思阮的师父必定是个精通琴棋书画的世外高人。见字如见人。那个石洞里墙壁上所镌刻的《逍遥游》,气势磅礴劲健,意态潇洒,有超脱之意。 他只以为方姑娘得了她师父的真传,画技也精湛异常,并没有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好了。”方思阮放下笔,将画纸交给展昭,“展大哥,这就是我夫君了,他是大理人士。” 展昭既然答应了替她寻找“丈夫”,那她只消哪天夜里抽个空易容后在他眼前现一次身,找个理由解开这个“误会”。 以展昭的人品,自然会断了对她的遐想。 至于这个理由,那就按在庞昱头上好了,反正他也是虱多不怕痒。 展昭拿起纸张展开,对阳而视,新墨未干,纸上男子丰神隽上,琼姿皎皎。 即使知晓段逍遥的人品堪忧,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段逍遥确实是个相貌不俗的美男子,难怪方姑娘会倾心于他。 如此人物,使人见之莫忘,如果在陈州城里出现,打听起来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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