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恰眉眼间浮现一丝疑惑:“那为何信他?” 村民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有话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为首的青年嘴唇紊动半晌,最后面色复杂,声音低落。 “我们还能信谁啊。” 这是个偏僻边远的村落,除却山阳面水草丰茂盎然,黍稻可生,才得以落户。其余方圆三十里皆荒无人烟,豺狼环伺,山路崎岖。 村民求助无门,连铃医都不愿来的地方,况且还是瘟疫横行,外人避之不及,还有谁能救他们呢? 喜恰沉默一瞬,向来敏感的小老鼠精,自是一下子听明白了村民话语间的无奈与绝望。 “不如,我来......” 她话还没说完,一旁被冷落的道士终于气得憋红了脸,嗔怒道:“愚民,你们这是何意?心若不诚,丹药不成,何人能救你们?!” 村民们又迟疑下来,唯有先前和喜恰说话的青年还直勾勾盯着她,欲言又止。 下一个被道士发难的对象自然就是喜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见她身上根本没有一丝妖气,不免狐疑起来。 真是妖精,还是...神仙? 即便这样想,警惕的道士被喜恰这样当众揭底,自然免不了气愤,又含着试探道:“你这宵小之辈,贫道心怀大义要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如此不知好歹,看招!” 言罢他一挥拂尘,一道雷青天白日忽然降下,破竹之势,便要落在喜恰身上。 喜恰微微蹙眉,单手捏诀,扬起一道防护咒。 比她的防护咒更快的是她手心的金光法印,光华漫漫,一瞬间将她兜头笼罩,雷电是分毫未伤到她。 喜恰愣住,道士也愣住,唇间飘出几个字,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你、你......” 围观村民纷纷往后退,凡人瞧见斗法,总归心里害怕。 不过少顷,道士复又镇定下来,咳了一声。 他似乎有了别的想法,放轻了声音:“小妖精,贫道见你也是一番好心,饶你一命罢。不如这样...你我打个赌,便看谁能治好这村中村民,若你赢了,我就此离去,若你输了......” 瞧着喜恰那双清澈却几分懵懂的眸子,道士笑了一声。 “——便做我道童任我差遣,可好?” “......” 喜恰微微侧头,几分疑惑。 “吾乃黄花观主,法力高强有伏虎降龙之能,你若跟了我......”道士觉得她是在迟疑,复又想劝诱她。 喜恰摇摇头,触之四周村民胆颤心惊的眼神,决定不再周旋拖拉,直接道:“这有什么赌的,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她说的轻巧,自称黄花观主的道士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瘟疫于凡人来说可是要命的事,恶念累积,怨气冲天,是故对妖精来说也没那么好救,就连他也得老老实实炼两炉子丹来治,还不一定治得好呢。 “小妖,你可莫说大——”话啊。 左右治死了也是凡人命该绝,治好了就是他的功德,若不是近来好友说此处可得仙缘,他才不会千里迢迢赶来,大费周章炼这一大炉......心里想着,道士忽然瞪大了眼睛,满眼震惊。 只见喜恰双手结印,手中凝出漫漫金光,那金光熠辉霎时散漫空中,将在场的所有村民一并笼罩住。 一时寂静,又恰似万物复苏也悄无声息的春。 道士眼见一众村民脸色渐渐好转,凝结在他们眉宇间厚重的死气烟消云散。 真的是,轻而易举。 非是妖精能做到的事......道士从震惊转而惊喜,又隐隐有几分后怕。还好他就嘴上说了两句,没真的伤了她,不然后头怎么去—— “如何?” 喜恰挑眉,见村民们仍错愕着,脸上气色却都好转起来,也不免心情好了几分。 “神...神仙......”不知是谁起了头,朴实的村民们纷纷跪地道谢,喜极而泣,“是真的神仙,活生生的神仙!仙子显灵,救我们于危难啊!” 可一句句称她为神仙的话语里,喜恰的笑容却渐渐僵住,总感觉心里不大舒服。 哦,她还没得道,还不是个神仙呢。 神佛自千年前便成一体,一者居东方,一者在西方,皆有无上信力,受四洲瞻仰供奉。喜恰虽自灵山天生地养,算是比起四洲精怪都要好得多的出身,却也算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要好好修行,才能得成金仙。 现下仙没修成,先被贬下凡了。 自称黄花观主的道士眼眸渐沉,他一再打量着面前的喜恰,发觉如他所想,她身上当真没有一丝妖气。 最后他看了看身旁早已被转移注意力的凡人众徒,悄无声息带着炉子溜了...... 喜恰眼尖,自是盯住了,微一皱眉:“你——” “仙子!我家尚有老弱卧于病榻,您可否再发发善心,施手相救?”话被人打断,有人小心翼翼拉住喜恰的袖角,哀求道。 一人起了头,众人便都附和。 “求神仙保佑,仙子垂怜,救救我们吧!” 似乎凡间的妖精们各个都练就了一身极好的遁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喜恰再抬头,早已不见黄花观主的身影。 微微沉吟,她只得先作罢,将精力都转到正哀求她的村民身上。 “好。”向来心善的小白老鼠精,一下就答应了。 随着他们往荒凉僻静的小村庄走,只见泥墙土瓦,夯土的痕迹初看觉得沧桑久远,待深入瞧,又见朴实民风中,透着的是难以忽视的辛酸。 这里无法比大唐东土繁华,甚至难以比一座寻常城关边的村落,远看杳无人烟,旷野四围。 喜恰觉得有些疑惑,不由问道:“此地这样荒凉,你们可曾想过迁离?” 是做不到,还是如何? 走在最前的青年步履一顿,也是最先反应过来,偏回头看她。 “我家自定居于此地,侍奉地涌夫人已有百年。高祖曾许下承诺,要世世代代供奉夫人祠,绝不弃夫人而去。” 言之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连带着瞧她的目光都坚定无比,似乎是对着喜恰做承诺一般,一时倒把她看愣了。 一旁的村民也错愕着,似乎不晓得青年为何突然这样郑重神色。 但他们依旧附和青年。 “是啊,我们世代敬奉地涌夫人。”不过一人话锋一转,忽然激动,“话说仙子,您莫不就是夫人派来救我们的?” 喜恰连地涌夫人是谁都没弄明白,撩过耳后被风吹乱的发,轻轻摇头。 “不是。” 这什么夫人是他们的老祖母吗? 她这样说着,村民们也没有露出失望的样子,甚至青年看她的目光依旧笃定且认真,还隐隐含着崇敬。 叫鼠看不懂。 说着说着已进了村,喜恰不再多想,抬袖施法,纤长的手指翩跹如蝶灵动,熟稔又轻巧,似乎不曾想便能施展。 直至术法大成,漫天死气化解,看着再次纷纷拜倒的村民,她的目光却渐渐迷茫起来。 她分明没学过法术才对...... 如何能结出这繁复,却于她而言又显得娴熟的法印? “仙子大恩,无以为报!”震惊含泪的人群中,有人恳请她稍待片刻,“还望仙子给我们一个恩准,让我们款待您!” 朴实人家便是这样,一人存善念,众人皆善心。 从他们说起侍奉地涌夫人永不离弃开始,抑或是喜恰刚踏足此地时,村民善意提醒她快快离去,便能得知这是一个知恩必报的村子。 喜恰原本便是初来乍到凡间,正愁茫然,寻常凡人伤不了她这修行几百年的鼠精,于是欣然应允。 一家一户便忙活起来,有人劈柴有人烧火,袅袅炊烟不一会儿就升起,饭菜香气里还裹挟着凡间特有的柴火香。 她一吸鼻子,竟有些馋了。正好青年引她去见村中村长——亦是青年的曾祖母。 “仲辽,便是这位神仙大驾,救了我们村的孩子?”期颐之年的老人头发尽数花白,声音也带着颤抖,瘫倒在床也要努力支起身子。 看得出村子虽贫穷,但尊待老弱,村长显然也是这方族长一般的人物,哺育数代,慈眉善目又透着些许威严。 喜恰下意识要去扶,青年快过她,他一边点头一边抚慰老人。但他说的话,在喜恰看来又有点奇怪。 “曾祖母,您可瞧得清?可晓得她是——” 青年话还没说完,老人原本浑浊的双目忽然浸了点晶亮的光,似乎遇到了什么极为令人激动的事。 她嘴唇紊动,声音颤颤:“夫人,地涌夫人,是您回来了......咳咳咳!” 老人家可经不起剧烈的情绪波动,喜恰一直在旁边眼见着,连忙右手施诀,叫这位村长一口气缓和不少。 “真的是您!”缓了过来,老人家说话中气都足了不少,“夫人,您可还记得我吗?就是当年脏兮兮的小姑娘,您虽没与我说话,但手指一点,我就有了一身清爽的衣裳......” 恍惚激动间,老人遍布皱纹沟壑的脸上稳重少了许多,反而有几分小女孩的急切,絮絮叨叨的话似乎急着证明自己。 “我就是当年被您所救的那家人,阿父带我们定居于此,我们一直在此处侍奉您,您在天上可有感受到?” 老人所表现的奋激无措,叫喜恰也懵了。 “你......”喜恰只觉得脑袋晕乎乎,似乎有什么记忆从眼前晃过,又抓不太住,“我...我们认识?” “您不认识我,但我一定认识您!”老人斩钉截铁,声含哽噎。 她向来在灵山,凡间的人怎么可能认识她? 喜恰觉得老人家是认错了,额间的钝痛缓过去,她刚要开口解释,却见老人艰难抬手指挥着一旁的青年,从柜中取出一副泛黄的画像来。 墨香浸染百年的画,甫一展开,些许尘埃浮在眼前,而后才渐清晰。 画像其实有点粗制滥造,不是什么名家所作。 但妍丽清绝的仙子手持一盏灵莲,莲花熠熠落满仙子指尖,似在一瞬就照亮了画作,又见皎白裙幅犹如清浪,逶迤落出画际...... 喜恰怔忡,瞧着画上小仙子头戴绒花,腰佩银铃铛的模样,再看了看自己。 好一个一模一样。 “夫人,您不记得我也罢,但您的恩情永世难忘。您若有意,便去看看夫人祠的香火......” 喜恰哑然原地,眩晕感尚未完全消散,眼前忽然晃过一片战乱硝烟。似乎有一家子凡人遭了追杀,年幼的孩童嘶声竭力哭喊,其声戚戚,叫人不忍。 因此,她不由自主抬腕,击飞了歹人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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