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告直郡王魇镇太子是老三,不是八哥。”九阿哥解释道,手掌啪的一声落在书案上。 传言如此不实,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在了八哥身上,谁得好处?老三。 明明是老三做的事情,却全都赖在了八哥身上。 难怪那么大方送出九处铺子,这铺子恐怕不是为拉八哥下水赔罪的,是让八哥顶罪,是为堵住八哥的嘴才给出来的。 无耻小人! 九阿哥气得呼吸声都变沉重了,还不是储君,便已经如此行径了,这要做了储君,恐怕和如今的太子爷也没什么区别。 去掉八哥,去掉直郡王,再去十弟,便只剩下三哥和四哥了,三哥还不如四哥。 也就是八哥一再嘱咐他不可参与夺嫡之事,否则摆明了车马支持四哥又能如何。 他和四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些许的过节——他小时候剪秃了四哥的狗,四哥用剪子剪掉了他一截辫子。 小时候过不去这个坎,大了想想其实也没……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他在四哥那里还不如一条狗。 皇阿玛怎么不再多生些儿L子,二十几个有什么用,再翻一倍才有的挑呢。 九阿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心焦躁,他生出嫡子来有什么用,福晋就算是现在怀上,也得十个月之后才能生,到时候储位怕是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九福晋小心翼咽了咽口水,稍微往外挪了挪身子,爷在气头上,她还是离远些为好,免得被迁怒。 说起来她这还是头一次见爷生气,倒不是这位爷脾气有多好,而是从前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 九福晋手里还拿着爷写的计划书,但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上面了,比起这桩费力不讨好的小生意,她更好奇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 本以为是八爷狠辣无情,结果还是三爷更胜一筹,不过,她刚刚说了那么多,爷却只反驳了一条,可见八爷也不是全然无辜。 啧啧啧,夺嫡之争,恐怖如斯。 还好跟自家没有关系。 *** 御驾离京四十里时,四贝勒、五贝勒和十阿哥已经携诸皇子和众臣候着接驾了。 这样的场面每年都会上演几次,康熙并不陌生,但今日从马车上走下来看着远处接驾的众人却有些恍惚。 要说接驾之事,做的最多的还是太子,在康熙四十二年之前,他每次出征或是出巡,一般都会让太子监国。 本来硬起来的心又有些软了,一个被废掉的太子会是什么下场,他活着的时候尚且可以庇护,到了下一任帝王那里,恐怕不死也要被关上一辈子,太子见了以前的臣弟还要行跪拜之礼。 这对太子何其残忍。 但想到已经死去的索额图、梁九功,想到放在乾清宫里的那部分案宗,想到太子在德州行宫疯癫模样,康熙便逼着自己重新硬起心肠。 不能再忍了,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接驾的场面本该是温情的,老四此次监国并未出差错,而且很是辛苦,这才过去半个月,人就瘦了一圈。 但康熙此时实在没有关心其他儿L子的兴致,没有和人寒暄的心情。 僵着一张脸走下来,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又回到马车上,起驾回宫。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万岁爷心情不好,有的人胆颤心寒,但更多人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 万岁爷这回是要废太子了吧。 御驾回京,紫禁城反倒变得更加安静了,一同安静下来的还有诸皇子府,所有人都在等。 这种时候,三贝勒突然登上八贝勒府的府门,无疑是受人瞩目的。 毕竟三贝勒府和八贝勒府相隔颇远,不说隔了半个内城,但也隔着皇城和整个正黄旗的地界。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三贝勒又是如今的大热人选,八贝勒在倒太子上是出了很大力气的,如果传言不假,直郡王很有可能也是倒在了这位爷身上。 这些都很难不让人揣测三贝勒上门的原因,是早就有所联系,还是上门拉拢? “八弟,我给你送铺子来了。” 整整九处铺子,他自己往外掏了五处,福晋往外掏了两处,侧福晋拿出了一处,他的母族马佳氏给了一处。 肉疼是真肉疼,昨天晚上他都没睡踏实,厚厚的一沓房契地契就被他放在枕头边上,但今日一大清早,他还是给八弟送过来了。 一是已经应下了八弟,早送晚送都得送。 二是御驾之中老八状告直郡王的传言传的凶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京城传的也这样凶这样广。 如果那日不是他也在场,如果事情不是他做的,他怕是都要信了这传言。 三贝勒窃喜又担忧,脏了八弟,但他还是清清白白的三贝勒,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名声于他有如泰山,但为了不让盛怒之下的老八捅刀子,这九处铺子晚送不如早送。 所以昨天刚凑足,今天一大清早他就巴巴的给送过来了。 “八弟,这九处铺子的地段就没有不好的,都是三哥精心挑的,你若是手上缺掌柜的缺伙计,我这边也有的是,只要你言语一声,连人我也一块送过来。” 只要消气就成。 也省得他安置这些掌柜账房伙计了,府中虽还有余银,但这些都得预备着将来用到拉拢人脉和交际往来上,而这个将来已经不远了。 八贝勒接过三哥手中的木匣子,顺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做生意我不懂,如果有需要,过几天肯定向三哥开口。”他得问问九弟需不需要人再说,“三哥吃了没有,要不要留下来一道用早膳。” 三贝勒仔细端详着老八脸上的表情,收了这么大一份礼,怎么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到底消没消气,他得留下来再观察观察。 很快,一套新的碗筷就送了上来。 八福晋只吃了三分饱,便起身告退,连带着卫枝和卫兰一道离开,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将那装房契地契的匣子扔到三贝勒的脸上。 昔日刚离开德州之时,传言并未像现在这样夸张,三贝勒许出九处铺子,原是赔罪用的,可结果呢,三贝勒肆无忌惮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全安在爷身上。 这也叫赔罪,爷的名声是九处铺子能买来的吗! 三贝勒虽不好打量弟媳,但八弟妹脸上的怒意很是明显,他不刻意去看也能发现。 都说这夫妻一体,更何况是恩爱夫妻,恐怕老八媳妇的态度就是老八的态度,只是老八媳妇脸上藏不住,不像老八城府这么深。 他现在想起老八在宗亲宴上轻描淡写的就爆出了太子与梁九功的关系,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老八能知道太子这样隐秘且要命的事情,还能隐而不发,这城府、这心机……不可得罪。 “八弟可曾听说京中的流言。”三贝勒小心试探,仔细端详。 八贝勒舀了一勺蛋羹,都送到嘴边了又放下,回答道:“三哥问的是哪方面的流言,如果是我状告大哥魇镇太子的流言,那我听到了,传的有模有样,而且很广。” 这明显很不对劲,没人插手才怪了呢。 他虽不在意自个的名声发臭发烂,但究竟是谁要搞他,他还是想知道的,所以安排人查了,结果不出所料,查到了太子身上。 这位从德州行宫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不想着如何自保,只想着怎么多拉个人下水。 得,如果太子爷开心,那他名声再臭上些又何妨。 “八弟,我可以对天发誓,这流言真不是我让人传的,我办不出来这种事儿L,如果是我做的,那就天打五雷轰。” 三贝勒指天发誓,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哪怕他在这件事情里得到了好处,可八弟也不能误解冤枉了他。 “我知道不是三哥做的。”八贝勒都收了铺子了,不至于连个准话都不给三哥,更何况这事情的确是太子做下的。 八贝勒只是感慨:“太子爷对三哥可真好,上赶着给三哥清洗名声。” 太子做的?三贝勒皱眉,先不管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八弟,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和太子之间……我们之间是隔着人命的,他能为了我好?” 他从前是一心做太子的臂膀,做太子未来的贤王,对太子不说掏心掏肺,但也绝对没有给太子使过坏。 可太子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嫡长子和嫡长女皆死在索额图的手段之下,如果当初不是由他和八弟来审讯索额图,他恐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会和福晋一样疑心是府上哪个女子所为。 他没有对太子翻脸,没有向太子出过手,不代表他忘记了一双儿L女的死。 八贝勒愣了片刻,才道:“那或许只是太子爷看不惯我吧,我知道此事不是三哥所为,三哥大可以放心。” 三贝勒勉强笑了笑,放心,他怎么能放心。 那日在德州行宫,大殿上除太子外只有他们三个皇子,太子先是大骂直郡王,之后又把矛头对准了老八。 如果不是老八表现的太过云淡风轻,让太子恼怒之下动起了手,两人大打了一……太子单方面挨了顿打,或许太子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太子看不惯直郡王,看不惯老八,难道就看得惯他吗,把前两个都收拾报复了,恐怕下一个就是他了。 无论是御驾中的流言,还是京中的流言,他难道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吗,他也是派人查了的,知道有人在散布消息,故意操控舆论,但他查不出来幕后真凶,老八却查到了。 诚然,皇阿玛选择储君不看这些,可是人有我无,他怎么能放心,万一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真凶是谁。 “八弟,说老实话,我一直都觉得你文韬武略、精明能干,相当有才感,如果,我是说如果——” 这样的开头他能预感到三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拉拢他,让他以三哥为首,助三哥夺嫡,但他实在无心掺和这些,就算他有心要掺和,也不会选三哥,都知道正确答案了,何必还选个错的。 “那就不说,但我要说的话永远作数。” 三贝勒从善如流,老八如今得罪不起,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三贝勒急匆匆登门,面色和缓的出门,这消息是瞒不住的,难免会让众人猜测这两位贝勒爷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尤其是原八爷党现在还没有找门路的人。 阿灵阿已经主动向三贝勒靠拢了,但其他人还没着落呢,当然,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另一只靴子落地。
第24章 康熙四十六年二月初六,康熙召文武大臣和诸皇子入宫,太子并未在场,被关押在宗人府的直郡王也未被传召。 “太子胤礽,骄奢淫逸……曾殴打平郡王、海善贝勒、普奇公,亦曾踢踹四阿哥晕厥落阶,再至诸大臣、官员及军中之人无不遭其凌虐[1]……生而克母……今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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