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了我的讥讽,气的直哆嗦。我拉过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第一个问题,”我写道,“四十年前在里德尔府,你看到了什么?” 他刚开始极力不配合,摇头晃脑想要躲开我递过去的纸,被我又电了一次后很不情愿的接了过去。他看着纸上的字,气愤地咒骂,“又是这个——我说了你们也不信!我真的看到一个小兔崽子——” 我点了点头。 他愣住了,“你信?” 我嗯了一声,继续写,“描述一下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男孩,黑色头发,脸色苍白,”他飞快地说,就好像这几句话他已经排练过无数次似的,“身材比较单薄,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似的,穿着黑色的衣服——全身黑色,如果不是他走过白色的篱笆,我还发现不了他呢——他就像幽灵一样从远处走过来,然后消失在门口。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可是我真的真的,千真万确看到了一个男孩。” 我把我画的简笔速写递了过去。纸上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男孩的半身像,面容英俊,神色凌厉如刀,寥寥几笔,却十分传神。 那是初遇时,我第一眼看到的里德尔。 “很像,”弗兰克大叫起来,“很像,很像!——没错,就是他!对了,我们快去警察局吧——把这个告诉警察们,我的冤屈终于能洗净了——你给我作证!”他爬起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想要拉着我走出去。 我垂着眼睛端坐在椅子上,缓缓写到,“我还是个小孩子,四十年前的事我怎么可能作证呢?” 弗兰克睁大了眼睛,“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个孩子的模样?”他退了一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后他愣住了——面前的椅子上空无一人。他惊惶的叫了一声,但是声音还未出口,就被扼断在了喉咙里。在他身后,黑色的巨蛇缓缓从他的脖子里抽出毒牙,瞳孔慢慢的扩散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圆。 他再也无法洗清他的冤屈了。 就像是那个人再也无法亲口告诉我他的罪一样。 . 弗兰克不能留。我告诉自己。 迟早会有巫师来调查里德尔府的这件事,可能是凤凰社,可能是邓布利多。他们会发现黑暗勋爵不过是一个卑贱的麻瓜混血,然后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我已经能想象得到凤凰社,乃至食死徒们会如何耻笑于他——最坚定的纯血理论者,恰恰是他所不耻的混血。 我不想他死了后还要面对这种讽刺和诘问。 我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弗兰克的尸体。 弗兰克住的很偏僻,他人缘也不好,至少十天半个月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死。 最后,我把他拖到床上,用被子盖住他,然后朝他轻轻的鞠了一躬。 【安息。】我说,不知道是说给面前的弗兰克,还是说给另一个人。 . 我变成小小的蛇形从窗户缝里钻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路上空无一人,于是我化成人形漫无目的的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村子另一边是一个小小的教堂,我想起酒吧老板所说的话,里德尔一家就葬在小汉格顿的教堂墓地里。 我走近小教堂,大门没关,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很黑,一排排长椅之间一条细细的过道直通到神坛之下。神坛之上,幽幽的烛火照着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像,耶稣的脸在摇晃的火光下显示出一种诡异的扭曲。 “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你来这里是有话要告诉上帝吗?” 我看着从神坛侧面走出的人,抬起了下巴,用眼神打量着他。 “上帝与你同在。”这个一身神职人员服饰的老人说,“只要你虔诚的祈祷,他会永远倾听你的心。哪怕有罪,只要悔改,仁慈的上帝也会宽恕他迷途的羔羊。” 我沉默的看着他。 我不信上帝。再怎么天真,骨子里也带着冷血动物的习性,只信自己的能力。 但是我还是走进了这里,仿佛冥冥之中的命运牵引。 我走向神父,在第一排的长椅坐了下来。神父也坐在了我的旁边,语气慈祥,“你似乎并不是村子里的人,但是你依旧来到了这里,这也是一种命运。” 我掏出纸笔,在烛火下写了起来,“我不信上帝,他也会听到我的祈祷吗?” “会的,”神父温和的说,“上帝听从一切子民的祷告。” 我顿了顿,继续写下去,“我做了错事,但是我并不内疚,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我的朋友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神父低着头看我歪歪扭扭一笔一划的字迹,眼神温和而慈祥,“你还是个孩子,做错事应该被原谅。” “不要把我当成孩子,”我写道,“我已经做过很多错事了。” “那么你的那个朋友有多么重要呢?”他问。 “给予我一切,如师如兄。”我写。 “如果你觉得值得,那就值得。没有什么比心更重要。”他说。 他只是把我做的错事当成了抢走其他小朋友的糖果之类的事情吧。我无奈的想。 我起身告辞,他目送我离开,在我身后悠悠然说,“做出选择,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成长的过程啊。” 我回过头,他的身影隐在一片昏暗中,几乎和墙壁上的圣子受难图融为一体。 我朝他鞠了一躬,他轻声说,“你不无辜,但是你也无罪。愿你安好,阿门。” . . 我又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也许是漫无目的,也许是目标坚定。我无比想要去那里,但是潜意识里我也无比抗拒着那里——那个他死去的地方。 一路上,我昼伏夜出,朝着戈德里克山谷赶去,路上不断祈祷着有什么新的消息能让我改变目的地。 七八月份的天气越来越热,沉闷的天气时不时就会落雨,到也算冲淡了不少燥热。 到达戈德里克山谷的时候是个傍晚,夕阳如血,乱红缀云。天边浓重的火烧云之上,有归鸦如黑色流星划过。 我看着山脚下的镇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我说,【你的故事结束了,而我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一直等到夕阳下落,繁星初起,我才走进了镇子。 地面余热未消,依然有几个晚归的人走在路上,步伐匆匆,看起来归家心切。 回家真好啊。我想。 那时候我追寻冠冕离去,以为不日即可归来,却不想一去即成永别,至此再无归期。 我并不知道当年的具体地点,所以只是信步由缰的乱走。但是走了不一会儿,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广场,金色的街灯显示出那里是村子的中心。 我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这里有几家店铺、一个邮局、一家酒吧。酒吧已经打烊了,黑漆漆的门口彩灯仍旧孤零零的闪烁着。广场中央,一座战争纪念碑状的建筑半掩在风中的树木之后。 极远处的教堂里传来了颂歌,朦胧如同天上的神启。 “万能的圣父,愿你宽恕我的罪……愿你光辉散播人间……” . 黑暗中,唯有广场里亮着灯,就好像是一片漆黑的海面上的孤岛似的。周围传来蝉鸣,杂乱而喧嚣,压倒了教堂的颂歌。 我朝纪念碑走过去。 在我走过时,它起了变化,不再是一块刻满名字的方尖石碑,而是变成了三个人的雕像: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长头发、容貌美丽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妈妈怀中的男婴。我认出男人和女人正是我曾经遇到过的波特夫妇。 灯光打在他们冰冷的石头身体上,也落在我冰凉的瞳孔里。 黑暗和寂静似乎突然加深了许多。 颂歌结束了。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教堂。 我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我退了几步,退回到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 等路人都走尽了,我向教堂背后的墓地走去。 真可笑啊,就好像他们会把他的尸体埋进墓地似的。我嘴角勾起一个讥笑,不知是讽刺自己的愚蠢,还是讽刺他的失败。 但是我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墓地里一片黑暗,教堂的灯光已经熄灭了,也不会有人在深夜还会来到这里了。我在手心拢了一小团电弧照亮,一边弯下腰细看古老墓碑上的铭文,一边想着接下来的打算。 尽管我寻找的潦草,但是很快,我就看到了一块不同寻常的墓碑。它是白色大理石的,文字比较容易辩读,因为它似乎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我甚至不用走得很近,就能看清上面的铭文。 * 詹姆.波特,莉莉.波特 生于……日(我的目光飞速的划过这一行日期) 卒于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 【卒于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我仔细的一字一句读道,嘴里突然涌起一股血腥味。 我死死抓着胸口,尖锐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布料。大口呼吸着盛夏午夜灼热的空气,半晌我才冷静下来。 啊。我麻木地想,他们都死了,消失了,就像是水消失在水里一样。 大脑一阵阵眩晕,我走出墓地,在镇子里快步走起来。头一阵阵的疼,眼前的画面就像是年久失修的麻瓜电视机似的,冒着乱七八糟的黑白雪花。 我踉跄着停住脚步,一把抓住旁边的铁栏,以免我跪倒在地上。 “你也是来这里献花的吗?”一个声音在我背后突然响起。 我一把抽出骨扇,指着来人——刚刚的眩晕降低了我的警惕性,我居然没有发现有人跟在我身后。 “不不不!”那个人挥舞着手臂解释,“我也是来献花的——请不要用魔杖指着我。” 我眯起眼睛,努力从一片支离破碎的黑白雪花里分辨着来人。一个穿格子衬衫的青年人类,二十岁上下,怀里抱着一束百合花。 献花? 顺着青年的目光,我回过头。 那是一栋废墟里的房子,树篱已经长得乱七八糟,瓦砾埋藏在齐腰深的荒草间。房子的大部分还立在那里,完全覆在沉黑的常春藤和碎石之下,但顶层房间的右侧被炸毁了。 我刚刚抓着的,正好就是它生锈的铁门。 青年越过我,把那束花放在房子前的空地上。 随着他的动作,一块木牌从杂乱的荨麻和野草中钻出来。牌子上的金字反射着星光,熠熠生辉。 * 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莉莉和詹姆.波特在这里牺牲。他们的儿子哈利是惟一一位中了杀戮咒而幸存的巫师。房屋被原样保留,以此废墟纪念波特夫妇,并警示造成他们家破人亡的残酷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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