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上的伤势好像没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他稳定地挥刀,稳定地斩出那势若风雷的刀光! 系统呆呆地看着,他并不在现场,而是在离得远远的,安全到连风都轻柔的清凉殿中。 但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天地倒错,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其实是个荒蛮的时代,可以杀人也可以溅血。 未央宫中那峨冠博带的公卿,便以这杀人的技艺而登上天子的宫殿。 他去看霍去病的眼睛,未央宫中,宣室殿上,宴会之中,他的眼睛深黑而内敛。 但现在他的眼睛在发光,系统忽然不确定那是映在他眼中的刀光,还是他眼中的凶光。 他的血热起来了,每一刀都斩出暴烈的风声。 围着他的骑手们下意识一拥而上,而不再像之前那样一个一个与他交手。 那就像是一种本能在苏醒,人类面对猛兽总是选择围猎。 有一个骑手悄悄地离队了,他从边上绕过去,放慢了马蹄声,试图从侧面偷袭。 但霍去病手中原本与另一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刀忽然猛得下压。 他原本竟然留了力气,而现在全部施加出来,虎口涌出更多的血,于是那原本可以挡在他面前的刀被砍成两段。 那个试图偷袭的骑手已经举起了刀,但他对上的是霍去病的眼睛。 风声呼啸,刀光如电。 之前那无数次挥刀中所累加的威势于此毫无保留地挥洒出来。 那一瞬间偷袭的骑手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为了偷袭他放慢了马速,但没有马力的加持他根本挡不住这一刀。 他会死! 一种摧枯拉朽的恐惧抓紧了他的心神,刀光近在咫尺,但他竟然愣住了,他胯下战马不安地后退,他的长刀软弱地掉在了地上。 有人催马过来,有人在叫,系统睁大了眼睛,所有人都在试图挽救,但血溅三尺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刀光消散。 无声无息的,那一刀停了下来。 刀刃直指那个软弱的骑手的眼睛,几乎割伤了他的虹膜。 持刀的那只手在淌血,但真是很稳,那种近似冷酷的,不为外物所动的稳定。 霍去病催马后退两步,立刻就有人上前,接住了他目不斜视丢过来的长刀。 系统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屏住呼吸已久。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在重又松缓下来的气氛中意识到,这不是战场,霍去病只是在试刀。 这一次来上林苑,除了新的战马之外,刘彻还给了他们新的战刀。 未央宫中新换上的酒具并不仅仅是摆设,其中盛满的也并不只是酒,更是刘彻的决心。 于是少府自然尽了十二分的心力。 选对了方向,再加上不惜工本的尝试,技艺的突破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之前拿在霍去病手中的这把刀,就是少府新献上的成果。 比从前那些青铜刀剑更锋利也更坚固的,帝国新的刀剑。 所以他能一刀斩碎对手的刀,不仅是个人的勇武,更因为手中利器。 而此时再看那把刀,只见刀身上已经布满了细碎的裂纹,显然已经到了使用寿命的极限。 所以这才是停下来的真正原因吗,不是因为险些杀了人,而是已经试出来手中刀剑的极限。 系统听说过有人会有一种罕见的天赋,握住刀剑就像是长出来崭新的手臂。 这种人可以把武器运用到极致,当然也可以随时感知到武器的极限。 但这时候他其实没太在意这所谓的天赋,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天赋当然重要,可更重要的其实是心性吧。 在那种激烈的战斗中,真的还能保持冷静,始终牢记最初的目标吗。 是冷静吗?根本就是冷酷、残酷吧。 所以这该怎么描述呢。 系统看了看那把刀,那是帝国之刃,又看了看霍去病。 也是帝国之刃。 而此时霍去病在擦手上的血。 系统现在理解了为什么他硬接之前劈过来的第一刀,这并不是在战场上,他完全可以避开。 但如果是要试刀的话,那确实要看到这把刀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就算有这样的理由,毕竟只是一次试刀,为此而流血—— 他不太爱惜自己。 但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踩着万人的尸骨建功立业。 霍去病催马向前走了,那些跟他交过手的年轻人们自然而然地簇拥着他。 看着他们的身影,系统莫名想到了羽林卫。 万里横戈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 据说因为负责刘彻的宿卫和依仗,因此这支军队中全部是挺拔俊美的年轻人。 那种英武的风姿在文字和诗词中足足流传了几千年。 这时候刘彻其实还没有设立羽林卫,但看着这群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在上林苑中纵马,那些对羽林卫的描述,似乎就在眼前化为了实景。 但这个形容,好像还是不够。 系统渐渐意识到,说是看他们所有人,但其实他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霍去病身上。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看霍去病,就是忍不住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太耀眼了,实在是太耀眼了,上林苑中光影摇动,他在其中,那些金色的阳光也多照落在他身上。 今天他没有穿侯爵的礼服,而是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衣服,但在那些年轻人之中,他依然最引人瞩目。 羽林卫这样的言辞,放在他身上,似乎还不足以为赞誉。 出身仕汉羽林郎,出战骠骑随渔阳。 哪怕是在文字的意象之中,最轻狂的羽林郎,也以跟随在他马后为荣。 有人在跟他说笑,他听了也笑,随手抽出马背上的弓箭,稍微拉起来,又放下,“这把不行,换我的弓来。” 立刻就有人接过他手中的弓箭,飞跑着给他换弓。 他的弓并不是说多少华贵,更没有镶嵌珠玉,只是更重,更难拉开,射出的箭更迅疾有力。 他们这次来,试了剑,自然还要试弓。 既然是试,必然是要试军中的制式弓箭,但他想要自己的弓,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霍去病把弓端起来,盯了一眼远方,手指缓慢拉开弓弦。 把弓递给他的随从喘息还未平息,听到他们说到马,也试图搭话,“听说这种马不畏惧战场上的血腥气,沉稳不易受——” 短促的弦声打断他的话。 系统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种违和感,好像潜意识已经捕捉到了什么信息,而表意识还没能及时解析出来。 他下意识睁大眼睛,可那支箭实在是太快了,就算是系统的眼睛也无法捕捉到它在空中的痕迹,只听见一声沉重的,什么东西栽倒在地上的声音。 远处一个淡淡的人影,应声从马上栽倒到地上。 是霍去病射出的那一箭,刚才他对着人射箭,射死了那个人。 世界静默了。 系统慢慢张大了嘴。 他终于知道那违和感是什么了。 霍去病是骑射的专家,初学者射箭时固然要调整呼吸,心跳,甚至要注意风向,但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用。 系统之前见过他射箭的模样,他射出每一箭都随性而快。 但这一箭他准备的时间太长了。 他甚至还换了一把弓。 因为他要射更远处的东西,要射远处那个人! “他,这,死……”系统话都说不利索了。 电光火石之间,如同霹雳闪电,系统几乎是叫出来,“是那个行刺卫青的人! 等不及林久的回答,他开始拉【白泽】的视角,近了更近了,死人灰白色的脸颊近在咫尺。 仔细看那支箭射中的其实并不是眉心,而更靠左一点,在左眼附近。 据说卫青遇刺时,刺客首先要对卫青的左眼动手,只是没有得逞,因此退而求其次伤了卫青的腹部。 而霍去病现在以箭射刺客的左眼。 他在复仇,以血还血! 原来如此。 如同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来,系统清醒了,也明白了。 霍去病,从始至终他没把卫青遇刺那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在那件事传到他耳朵里的同时,他就已经在心里把这件事解决了。 除了杀人之外还有更好的解决麻烦的办法吗,而他刚好擅长杀人。 所以甚至连思考都不用,就直接得出了结论,那就杀人! 系统几乎有点想笑了,心说这就是所谓将军的急智吗,他在战场上做出的决断是不是也这么果断而致命。 所有人都呆住了。 但马不会呆住而还在急行。 于是须臾之后他们就跑到了那支箭的落点,看见了那个栽倒在地上的,半个脑袋都被那一箭削开的尸体。 大滩大滩的脑浆混着血流了满地,血腥味散得到处都是。 霍去病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 这时候他眼睛里已经没有那种凶光了,他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谈笑的声音消失了,一时间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屏息静气,有些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时候霍去病忽然又回头,看向身后的随从,“之前的话,继续说。” 那正是之前给他递弓的随从,接触到他的视线,猛地打了个激灵,“是,是,君侯,是说这种马,不,不畏惧战场上的血腥气,沉稳不易受,受惊。” 随从表情还有点呆滞,话也说得磕磕绊绊。 霍去病听完了就驱马前行,同时漫不经心地把头转回去,拍了拍手底下的马毛茸茸的脖子,说,“果然如此,真是神骏。” 他坐下的战马乖乖的,丝毫没有因为浓烈的血腥气而惊跳起来。 方才那个小插曲似乎并没有给霍去病造成任何影响,他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袖口,带马跑了几步,草地在他身前左右分开,倒伏出一条路。 他身后那些人沉默地对视,有两个人跳下来收拾尸体,其余的人仍旧跟随在他马后,做出之前那样的姿态,似乎是担心打扰他跑马的兴头。 系统陷入沉默,看着霍去病的背影,默默关上了【白泽】的视角。 他无精打采地说,“我受到了惊吓。我短时间内不想再看见他了。” 林久忽然开口,“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 午后斜阳的光辉洒进清凉殿,细微的飞尘被照出来毛茸茸的质感,古老的宫室中有一种与世隔绝一般的静谧。 系统瑟瑟发抖。 这时候他意识到林久为什么说那句话。 因为霍去病就坐在清凉殿中,系统不想看都没办法不看的地方,像之前做过很多次的那样,低眉顺眼地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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