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也没必要瞒下来,谨记着进忠让她稳住如今局面即可,这病她可没做手脚。 何况皇上芥蒂未消,拉不下脸去看望,若是有所欺瞒,日后再被倒打一耙才是不值得。 她极为大方地允了,果不其然,皇上知道后只应付了句好生医治,并未去翊坤宫。 倒是如懿打发人来,说想见她一面。 卫嬿婉携着春蝉带了补药,大摇大摆地踏进翊坤宫,容佩立刻就要想上前阻拦,如懿却喊住她。 屋里炭火烧得旺,卫嬿婉都起了一身薄汗,如懿却盖紧了被衾,瞧起来真是病恹恹的样子,倚在床上偏头看她,“你来了。” “皇后娘娘召唤,怎敢不来。” 卫嬿婉卸下斗篷,让春婵将容佩领出去,容佩不肯,大有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你去替本宫看看药是否煎好了。”如懿轻咳了一声,对容佩说。 她这才愤恨地瞪了卫嬿婉一眼,不甘地出门去了,春婵随她一同出去,将门带上站在外面侯着。 房间里静了片刻,卫嬿婉也不急,挑了张正对她的椅子坐下来等人开口。 如懿将一袋东西扔过来,“当年舒妃自尽、本宫腹中胎儿胎位不正、十二阿哥的蕈菇汤、五阿哥的死,或许还有许多本宫不知的事,都是你的手笔吧” 布袋散开,里面的蕈菇撒出来,卫嬿婉不以为意,给自己倒了盏茶,“这不过是皇后您的猜测罢了,若有实证,我们就该在养心殿见了。” 此话不错,进忠心思缜密,况且许多事情早就过去了,如懿拿不出能让皇上信服的证据,有进忠在,一时也无法让卫嬿婉自乱阵脚。 如懿明白自己寿数将近,海兰尚且自身难保,她应是无法与之抗衡了,想看看这样的恶人能否活得心安。 “本宫时日无多,可因果循环,轮回报应。皇贵妃,你做尽恶事,本宫绝不会放过你,上天也都看在眼里。”如懿将被角往身后掩,语气平静地开口说道。 “皇后娘娘信这些吗?”卫嬿婉反问道,“钦天监也不过看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命还不都是靠自己挣的。” “报应?”卫嬿婉重复了一遍,突然笑出了声,“这真是本宫听过最无力的诅咒。” “凌云彻与你自小相识,却被你屡屡抛弃;为了活命,你连你亲娘和亲弟弟的命都可以不要。”如懿像看怪物一样地看她,“你要如何做到一点都不愧疚。” “如果佐禄一直在边境安生着,我自然不会让他缺衣少食。也是您的好妹妹亲自赏给凌云彻加官进爵,如今倒把自己撇得干净。至于扳倒您与珂里叶特氏的法子,还是臣妾进慎刑司才学会的。”卫嬿婉仍是笑吟吟地望着皇后,“皇后娘娘,您也没有自以为的那般高洁吧。” 如懿气急,她又咳了两声,“你、你怎可这般颠倒黑白!” “实话实说罢了,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无辜,可是这后宫没有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卫嬿婉直勾勾地盯着她道,“包括您,皇后娘娘。” “卫嬿婉,”如懿拍着床榻将自己支起来质问她,声音都气得哑了下去,“这不是你残害皇嗣、陷害妃嫔的理由。” “皇后娘娘莫急,慢慢说。”卫嬿婉抿了口茶,慢悠悠道,“这宫里都不齿我上位的法子,觉得即便做了皇贵妃,贵气的皮囊下还是个心虚的宫女罢了。可我就是靠着谁都瞧不上的东西,走到了你们之上,这些年我付出的、失去的不比你们每一个人少。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大家心里有个猜测又能如何,登不上大雅之堂,还指望让皇上信吗?” “那你孤身爬到这个位置,拿到你想要的了吗?午夜梦回,当真梦不见那些惨死在你手下的冤魂吗?”如懿平静了些,又端回高高在上的菩萨样子。 “这话您若从前问,我许是答不上来。”卫嬿婉摸着手上的珊瑚石戒指,沉默片刻后笑里突然多了几分温柔,“可如今确实是了无遗憾,晚上也睡得极好。” 她突然有些可怜如懿,“有求皆苦,您还不知道吗?这宫里狠毒从来不是致命的刀子,真心才是。舒妃和您都栽在这里,金玉妍聪明一世,不也傻傻替那玉氏王爷卖了一辈子命。” “可本宫也曾有过年少相许,两心相知,”如懿闭上眼,在脑海里努力摸索着还算美好的回忆,“真心对待一个人的感觉,你体会过吗?” 半晌没听见声音,如懿本以为她答不上来,却突然听见一声坚定的回话,“当然体会过。” 话音一落,如懿诧异地望向她。这人笑得甜,嘴里吐出的话却伤人得很,“只是我最后选对了人,不曾真心错付罢了。” 卫嬿婉瞧见如懿眼里隐含着水光,从前只敢小心讨好的人要在自己手下苟且,她生出些畅意快感,“我还记得当年在启祥宫侍奉的时候,你原是为我求过情的。这后位,我自知无缘,你好自珍重,我还能留你一段时日。” “如我姑母一般吗?”如懿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自言自语,“当年见姑母死在我面前,我是真没想到,自己也会走她的老路。” 正午时分已经过去,冬日的阳光算不上明媚,翊坤宫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回了永寿宫,卫嬿婉满脑子还是如懿落寞的样貌,倒不是可怜如懿,这后宫里大家都不容易,不过是各凭本事、成王败寇。 她是被今日的无心之言揭穿了什么隐秘心思。 自己本该尝尽地狱十八般酷刑,却夜夜安枕于皇贵妃之榻,原来是因为那些双手沾血的事都被进忠揽去了。能那样笃定地说出“我不曾真心错付”,是卫嬿婉也不曾想过的事。 可几月前,若非进忠机敏,早死在了自己手里。 当时她只想耀武扬威做皇贵妃去,那雨夜求人的场面,那惨淡收场的青梅竹马,只要进忠一死,都不再是她的罪孽。 她并未细想过这些年若没了进忠该是怎样的举步维艰。 谁知生了变故,好在生了变故,进忠救了两个人。 卫嬿婉像拿到了一团杂乱的麻绳,颠来倒去找不到解法,可“进忠”二字就能将它利落斩开,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此时此刻她只想看到进忠。 生气时挺直腰板非要撑出几分男子气概,奉承时掐着阴阳的太监腔调,需要他时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心安,哪怕是御船之上她看不懂的模样,什么样都好,是他就好。 心中拿定了主意,卫嬿婉将春婵叫进来,耳语吩咐了几句。
第20章 这几日政务颇多,乾隆一心挂在前朝上,敬事房急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逮到空闲来送绿头牌。 乾隆本想翻皇贵妃的牌子,算作弥补她的委屈,谁知敬事房说皇贵妃今日抱病不宜侍寝,他想了想又点了容妃的牌子。 待周河来接班,进忠回庑房的路上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 虽说炩主儿若是真病了大抵也会打发人告知自己,但自她生下七公主后就伤了身体,不久后又跳入冷水池,这些年为了固宠也未能好生休养,怎能让人不担心。 他得皇上青眼,私下也收了不少好东西,要不回去找找滋补身体的给炩主儿一道送去。 打定了主意,进忠加快了回屋的步伐。 谁知一推门,就瞧见床上纱帘里有一个宫女打扮的,跪坐着不知在折腾什么。 那宫女衣着不凡,估摸着也是哪位娘娘身边颇得信任的。 王钦的事虽传得广,但仍有胆大的宫女为了前程想跟着得脸的太监,或者哪位娘娘效仿皇后赠莲心,想获得一些助力。 李玉帮着皇后娘娘是众人都晓得的,是以进忠早些年也被这么盯上过,可那会儿像是知道自己往后会遇见谁似的,纷纷躲过去了。 后来他替卫嬿婉办事也好比司马昭之心,心狠手辣的名声跟着传了出去,于是好久不曾有这样的人了。 他将帽子扣在桌上,不再看榻上身影,低声呵道,“滚出去,我就当没见过你。” 床上没了动静,进忠心想这还是个胆大的,正不耐烦要开口,里面的人出了声。 “进忠公公撵人的话说得顺口,莫不是习以为常了。”那宫女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生得杏脸桃腮,举止间媚态如风。 “炩主儿。”这下是他惊得不敢动弹。 本该在永寿宫养病的人跑到自个床上去了,进忠一时不知是该担忧被人发现,还是询问她所为何事,又或者赶紧解释了自己可没和别的宫女不清不楚。 见人愣在原地,卫嬿婉嫌帘子举得手酸,想把床幔系上。进忠这才回过神,抢先把这活儿做了。 人是能走动了,思绪还没缓过来,进忠几次张口也没吐出半个字。卫嬿婉看不过去,这才大发慈悲地道,“想你近几日当差繁忙,本宫在你床帐内挂了个祛乏的香囊,也好夜间安眠。” “劳您记挂。”进忠僵得像个木头,站在床边应道。 素来见进忠运筹帷幄惯了,鲜少有这副呆样,卫嬿婉觉得新鲜,跪在床上直起身懒懒把手搭在他肩上。 “进忠。” 闻声,进忠对上卫嬿婉水灵灵的眼睛,只觉得她要透过这副残破的身子,看穿自己同样不堪的灵魂,心跟着一颤。 平日里想触碰还得寻机会的手明目张胆地放在自己后颈处,炩主儿张口就是惊世骇俗的话,清楚透着蛊惑的意味。 “你,从未想过我吗。” 一个是正当头的御前太监,一个是权宠一身的皇贵妃,两人见得并不频繁。 进忠先前只觉得炩主儿言语间收了刺,遣词都软乎了。那日的吻他只当是炩主儿怜他给的赏,这辈子有这一吻足矣,阉人而已,还奢求什么。 怎知时隔几天,突然来了个更大的惊喜。 不想是假的,只是从前不敢想,也怕炩主儿真觉得他这辈子的心意只不过冲着那皮囊去。 摸不准炩主儿为何突然如此,进忠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他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不愿自己在一片狼藉中留住的真心被染了尘埃,也觉得唯有炩主儿明白这一片赤诚,自己才能得到更多,真正遂了愿。 他拼命挣出三分理智将炩主儿的手拿开,装傻道,“炩主儿,您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有两个可能,若是本宫没有踏上这条险路,你我不就是另一番景象。”卫嬿婉自以为掌握进忠的心思,却没想过他会是这等反应,不依不饶道。 在进忠眼里,此时炩主儿就像条美人蛇紧缠上来,不知下一刻会用毒牙咬破皮肤,还是收了利齿舔舐。 许也是仗着两人近来的改变,进忠突然想赌一把,输了不过就是御船上醒来再来一遭,又或者赤条条去了来世,赢了,可就全了他所有妄念。 这人拿起一盏陈茶泼进了床头一株土都干裂的枯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