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太美好的事’?” “这一部分就是我的责任了。”佩斯利抬起头,“那么……话说到这里,你愿意帮我去取外套吗?” 赛琳娜冷淡地抬起下巴:“我不会免费干活的——不管你怎么威胁我。” “带走你讨厌的毛毛难道不就是最大的报酬了吗?” “……我不讨厌它行了吧!都快养出感情了你偏偏要插手!”赛琳娜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嫉妒的眼神,“为什么毛毛这么亲近你啊!你都从来没喂过它!” “它是一把枪,不会亲近人的——这都是你的错觉。”佩斯利拎起粘着她不放的毛毛,笑眯眯地打开门,“再见,赛琳娜。如果想它的话随时欢迎来看它。你知道我们住在哪里的——说不定还能看见扎坦娜呢。” 赛琳娜打了个冷颤:“你对扎坦娜做了什么?” “请放心,她过得还挺开心的,还找到自己的同伴了呢。”佩斯利一只脚刚迈出房门,身后的人又迟疑地叫住了她。 “……你说过,同一时期只能有一个毛毛。”赛琳娜有些忧虑地看着那只修长的黑色生物,“那前一个毛毛现在在那里?” 佩斯利平静地看着她:“前一个毛毛是用纸叠出来的。” “所以方便收纳?” “——所以方便销毁。” 赛琳娜的心颤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毛毛留下来——它是温顺而胆小的动物,对猫和人都很友好。它长得很可怕,偶尔闯祸,却有着鲜活的生命,喜欢在沉默中蹦蹦跳跳,顺便蹭蹭人的裤腿。 但是她知道,作为毛毛的制造者,佩斯利·连恩真的只把它当作一把冰冷的枪。
第84章 罗西南多最近很喜欢在房间里爬来爬去。 尽管这个房间增添了不少家具, 佩斯利还是为一条二十英尺长,一吨重的鳄鱼留下了十分宽裕的活动空间,足够她从房间角落的冰箱走到另一头的衣柜, 中途路过一排和她差不多长的矮沙发, 上面铺着鹅黄色的羽绒软垫。鳄鱼的尾巴扫过沙发底端, 在墙角转身, 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地盘, 然后安静地趴下来,仿佛一块沉默的白色礁石。 鳄鱼今天走得格外缓慢, 因为佩斯利正躺在她背上, 像个被粗心的小孩一不小心钩在车门上的挂件玩偶,让罗西南多载着她满地乱爬。她双眼充血, 眼泪混着血丝不停流下来, 上半身叠在罗西南多嶙峋的脊背, 两条腿在地毯上拖来拖去, 看上去几乎没有呼吸——这是个在海难结束后游了个半死才找到礁石休息的倒霉水手。 兔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边, 把前腿搭在鳄鱼脑袋边, 竖起的耳朵朝四周转动着,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在经过十几分钟的努力后,佩斯利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她侧着脑袋,把兔子拎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兔子象征性地蹬了两下腿,很快就放弃挣扎, 任由佩斯利把他黑色的皮毛蹭得脏兮兮的。最后佩斯利颓废地松开手, 让兔子就这么趴在自己脸上充当眼罩。 又过了十几分钟, 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用翅膀把没有防备的兔子扇了下去,并取代了他在佩斯利脸上的位置。渡鸦轻轻啄了啄她的鼻尖:“佩斯利, 你看上去快死了。” 佩斯利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死。” “那一定有什么别的东西死了。” “堂吉诃德……我刚刚把一个有二十年毒瘾的女人的身体组织注射进眼睛,在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分享了她的主观世界——所以没有东西死掉,除了我差一点就分裂出来的第二个人格。” 渡鸦缩着脖子咯咯笑:“你看到了什么?快跟我说说!” 佩斯利没有回答。她慢吞吞地从罗西南多身上滚下来,捞起兔子,像个肌肉萎缩的病患一样艰难地走到门口打开门,随后回过头:“到这儿来,罗西。今天是阴天,你可以去阳台上待会儿。” 罗西南多听话地爬向门口,佩斯利顺手把兔子放在她身上,让两只动物出去感受一下新鲜空气。等他们走远了,渡鸦悠闲地跳上沙发:“佩斯利,你干嘛要把那只兔子支走?我以为他已经是你的宠物了。” 佩斯利再次疲倦地倒在地上:“我只有罗西南多一个宠物。” “瞧你这话说的——以后不会还要把他变回人类吧?” “谁知道呢……”佩斯利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我正在考虑这件事呢。” 堂吉诃德歪着脑袋:“如果你不想要他,可以把他送给我吗?” “你要他干嘛?又不会发光。” “但是感觉会很好吃!”渡鸦的小眼睛里装着垂涎的光芒,“我都不记得碳基生物是什么口感了……上一次吃还是在上个世纪……” “……你想知道那个女人看到了什么吗?” 渡鸦还沉浸在食物的诱惑中,心不在焉地回复道:“什么?” 佩斯利抬起手臂,把手指戳进堂吉诃德胸前厚实的羽毛中,轻轻画了个圈:“所以,你真不知道啊……你看不见我看见的那些东西吗?这可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堂吉诃德这才反应过来。它大叫一声,气急败坏地张开翅膀:“那又怎样!我又不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你这儿!……只要我想看就一定会看到的!” “但是重要的部分正好没看到?” “你真讨厌!快把这件事忘掉!”堂吉诃德飞到半空中转了一圈,在自己的置物架上看到了一个没拆封的黑色小盒子,立刻找到了发难的地方:“嘿!佩斯利,你没拆我送你的礼物吗?” 佩斯利安详地平躺着,慢慢合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礼物?” “那都放了多久了……你在纽约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渡鸦伤心地扑下来,像一块石头似的一头撞上佩斯利的肚子,“你为什么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如果我不是鸟,我现在就要开始流眼泪了!” 佩斯利被堂吉诃德撞得差点代替它流眼泪。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架子旁边:“对不起!别啄我了!我现在就拆……是这个吗?” 她把那个盒子拿下来,拉开上面歪歪扭扭的绳结,看见里面装满了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其中包括一枚钻戒、几本护照、被擦得发亮的紫心勋章、一叠拆了封的信,还有一本巴掌大的微缩圣经,封皮因为年代久远而裂成了三层。盒子里传来陈旧的纸质气息,让人联想到年代久远的图书馆,或者尘封的仓库。 堂吉诃德还在佩斯利身后撒泼打滚,整只鸟都扭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形状:“我再也不送你礼物了!你知道送礼的时候最害怕什么吗?就是你这种人!随随便便把我的心意扔到一边,说明你根本就不重视我!……而且你还故意试探我!佩斯利,难道你不爱我了吗?这就是七年之痒吗……” “我们只认识了不到七个月。”佩斯利被吵得头皮发麻,感觉眼球在眼眶里跳。为了重新获得平静,她迅速想出了一大串甜言蜜语:“别叫了,老爷……你不是七年之痒,是住在我楼上的玛丽莲·梦露*,我成天都在想你呢。” “骗人!那你为什么不拆我的礼物?” “如果玛丽莲送了你一份包装好的礼物,你舍得拆吗?” 堂吉诃德被这个强有力的比喻说服了,并顺带想起了一些伤心事:“她从来没有送我礼物。我以前送了她一支玫瑰花,结果她家里的花都堆满了。她死的时候一朵花也没带走……” “哇……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段往事呢。”佩斯利背靠着置物架坐下,把盒子里的东西挨个看了一遍,“——你想要花吗?” 渡鸦终于安静下来,忧郁地凑到佩斯利身边:“不要。花又不会发光。” 对方的气头好像过去了。佩斯利拿起那枚钻戒,趁机询问道:“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你偷的?” 堂吉诃德萎靡地趴在佩斯利的膝盖上:“不全是。有一些是从棺材里刨出来的,还有一些是那些人类扔掉的——这些都是很珍贵的东西,佩斯利。比如你手上的钻石,那是用一个十八岁的女孩的骨灰压制而成的,她的爱人带着这个戒指一直到自己七十年后死掉。” “……”佩斯利突然觉得这块石头变得格外沉重,“然后你把它从棺材里挖出来了?” “那可没有。一个给尸体化妆的家伙把它偷走,又抵押给了当铺——但这是人造钻石,只换了一百块。还不如让我拿走呢。” 佩斯利把戒指拿到眼前,看见戒圈内侧刻着一行小字:“KW&JS”,这两个人的名字或许不会再有人记得了。她把一百块的戒指放回盒子里,感觉自己也被渡鸦传染了一点忧郁的情绪:“这里面的东西都是……重要的回忆吗?” “非常重要的回忆——比你的那些尸体重要一百倍。” “……” 堂吉诃德的身型像海市蜃楼般缓缓拉长,最后在佩斯利身边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六只翅膀友好地贴近她。堂吉诃德的身体散发出温暖潮湿的温度,令人目眩神迷。 “佩斯利,你在学习那些知识的时候,作为交换的不仅是回忆,还有你作为人类的一部分。”它说话时带着一股泥土与腐烂的草木的气息,让佩斯利产生一种被头朝下埋在森林深处的错觉,“既然我无法阻止你,就只能帮助你——我会给你带来这些小物件,珍贵的记忆。它们原来的主人即使失去生命也不愿意忘。但在我们手里,这只是一些原材料罢了……你也见过记忆被掏空的家伙,一个假人——我不会让你沦落到那一天的。” 厚重的翅膀几乎要把佩斯利整个人包裹起来。佩斯利感觉到那些滑腻的眼球正贴着自己的后背转来转去。她慢慢站起来,离开堂吉诃德的包围圈,把它的礼物留在地上。堂吉诃德四肢着地,又慢悠悠地贴了过来:“你不喜欢吗,佩斯利?用其他人的灵魂总比用你自己的灵魂要划算吧。” “如果我变成了‘假人’,你就会吃掉我,对吗?” “我不能容忍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在我的地盘上乱逛。” 楼下的门铃响了。佩斯利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堂吉诃德的翅膀,随后轻轻叹气:“那就吃掉我吧。” 话音刚落,某种来自深处的震颤透过堂吉诃德灰色的皮肤传递过来。堂吉诃德咧开嘴,用尖锐的牙齿磨蹭佩斯利的指尖,眼睛们藏在羽毛底下兴奋地滚动着。它的喉咙里发出愉快的闷笑声:“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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