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知州刘远度,就是他的上级,进士及第,别人是官运亨通,一步步往上走,他是反着来,出道即巅峰,刚中进士时极得圣上喜爱,当即被封为太子少师,这简直闻所未闻,虽是虚职,但官职高啊,当时圣上因为这事还遭到了御史弹劾,说圣上以喜好治国,乱了吏法,但圣上还是坚持不改初衷,把弹劾的折子都压了下来。 出身正,年龄小,还走了狗屎运极得圣上喜爱,那前途怎么看怎么光明。 未料这位主不到半年就不知因为什么事惹怒了圣上,被降成了翰林庶吉士,自此就开始一路被降,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读,右春坊庶子,然后遭遇了他职业生涯的滑铁卢,被圣上一脚踢出了京城,到闽西任知府,三年前又被降到了梧州当知州。偏偏就查到的资料看,他又没犯什么大错。 贾琰放下手中的资料,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希望这位官途略奇葩的上司好相处一点。船舱昏暗,他看了一下午,决定起身出去走走。 谁知刚走到船尾门边,就看到紫鹃在旁边守着,紫鹃看见他,手往船沿上指了指,林黛玉正迎风站在船沿上。 贾琰想了想,还是向前走去,在离林黛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 “林妹妹可好些了?” 黛玉回头,见到是他,轻身福了一礼,笑道:“我已经好多了,多谢三哥哥一路照顾。” 少女已经到了最美好的年纪,她也很会打扮自己,珊瑚色牙兰锦织对襟小褙,霁蓝色明月流霞长裙,显得秀雅又明丽。眼眸如水,身材窈窕,皎若兰月,飘若回雪。 贾琰观察了一下林黛玉,发现她虽然又瘦了些,但脸色红润,精神也挺好,他本想劝她去休息,但临出口还是换了另一句话,打趣道:“还未给林妹妹道喜。” 林黛玉也微微笑了下,眼神明亮而充满希望,听见他如此说,并不见扭捏,许是海上的环境让人放松,她甚至轻点了下头,忽而听到叫声,她便转头去看,原来是一群海鸥低鸣着飞向高空。 愿沧海为水,愿巫山作云。 贾琰负手而立,亦抬目看向远方。 天地空净,流云碧影,两岸清荣峻茂,重岩叠嶂,万道霞光铺于波澜壮阔的海面,巨大的浪潮裹挟着急流不断向前,给人带去希望与新生。 愿乘风破浪,愿锋出磨砺。 *** 一个月后。 船停的是梧州,贾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梧州知州刘远度那点个到,毕竟车马劳顿,坐船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而且现在春雨不断,路又不好走,不妨让黛玉在这休息几天,他再送她去姑苏。 贾琰刚走进署衙大门的时候,就有衙役来询问他是否是刚来的同知,等贾琰回答是后,衙役便将他引到了署衙后的屋子里。 屋子里有两个人,都穿着常服,分别坐在下首的左右两边椅子上。 见到他来,左手边一个三十左右的人当先站起来,友好的上前握住他的手,问道:“可是贾同知?真是少年英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面如冠玉,凤目清举,鼻梁英挺,长眉入鬓,端的是一副好相貌,穿一身霁青色祥云直袍,一派君子之风。加上脸上的笑容,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待贾琰点头后,中年美男子忙拉着他坐下:“贤弟走了多久?这一路累坏了吧。我这里备了酒菜,只等着贤弟来。” 一句话就从贾同知变成了贤弟。 对面椅子上的男子“哼”了一声。 贾琰赶紧站起来,按说该是他先给知州见礼的,只是这位中年美男子太过热情,他一句话都没来及说就被按着坐下了。 美男子看见贾琰的神色,才一拍脑门,道:“来来来,贤弟,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咱们梧州的廖通判,你叫他大哥或子英都好。” 贾琰本来以为对面的人是知州,结果不是,难道? 他抬头,见美男子果然指着自己道:“我是咱们梧州的知州刘远度,你叫我二哥或者常怀皆可。” 对面椅子上的男人向美男子严肃道:“常怀,我们这是署衙,不是梁山的忠义堂。” “子英严重了。”刘远度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这知州的气场,为人,和想象中有点不同呀。 贾琰站起来,抬手道:“常怀兄,廖通判。” 知州为一州之长,管辖县,同知和通判都为其下属官员,同知负责辅佐知州管理盐、粮、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通判负责治安,刑罚,捕盗,海江,户口、赋役、狱讼等事务,同时对知州有监察之职,一般由皇帝亲自委派,有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利。 廖子英终于站了起来,他身高八尺,身材健硕,剑眉星目,除了黑了点,其实相貌也相当英武。他略抬了下手,公事公办道:“可否先看一下贾同知的官印,官服?” 廖子英看过他的官印,官服,点了点头,道:“你来的太迟,之前的同知已经到别处任命了,换我跟你交盘。总共有三十一大项,在职官员人数,粮食数目,赋税数目,马匹数量,在职人犯数目,在劳役数目······” “子英,不急,贤弟今日刚来,且让他休息片刻。”刘远度在旁边急道。 廖子英瞪了刘远度一眼,刘远度当即不再吱声,廖子英回身,从桌子上拿来十几本厚厚的册子,交给贾琰。 “罢了,你先休息几天,把这事务暂且熟悉一下,都怪你来的太迟,”廖子英声音有些不悦,“这是上任同知登记造册的,可是你焉知他有没有为了粉饰政绩而掩盖污点?现在他走了,你都得把这担起来,前几天我去粮仓看了看,好多粮食都霉变了。” 这廖子英虽然态度不好,说话也不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是为他考虑的,贾琰感激的冲他笑了笑,道:“多谢。” 刘远度拉了他,笑道:“我先领你去你住的院子安置吧,就在咱们署衙的后边,哦,不知贤弟可有家眷?” 贾琰点头:“有一家妹,不过她过几天就去姑苏老家那边住。” 刘远度热情道:“令妹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告知我夫人,让我夫人去办,我们两家院子相邻。” 接下来的几天,贾琰就在屋子里埋头看了三天梧州的各项资料,等到天放晴了,黛玉也缓过神儿了,便向刘远度告了假,送林黛玉回姑苏。 姑苏林家也是士族大家,底蕴悠久,不过林家因子息不丰,权臣不多,加上江南人才如雨后春笋般崛起,新士族层出不穷,姑苏林家便渐门生凋零,不复往昔。 林如海这一枝是被分出去的嫡支,亲缘关系要追溯到五代以上,故贾母说林家没人了,也不算说错。 但到底是诗书世家,贾琰一路走来,画栋朱帘,青松翠柏,池台水榭,错落有致,虽不见华丽,但含蓄厚重,另有一番雅致悠韵。 家仆将贾琰林黛玉带入了一间正房内。 房内主位上有两位老人,一个面蓄白须,身材清瘦,眼神矍铄,应该就是林家现任族长林甑,一位面容慈祥和善,身体微胖,应该是他的夫人。 丫头拿了铺垫来,黛玉叩头,贾琰行揖礼。 林老太太将黛玉扶起,满脸怀念,叹道:“真真有林公之风。” 林老太爷呵斥:“妇人不得多语。” 这是一位典型的封建老家长,要求妻子三从四德,为令是从。林老太太许是习惯了他这套,笑吟吟的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叠声的问黛玉年岁,几时到的姑苏。 林老太爷冷哼道:“可惜没有林海之骨。” 黛玉低头不语,贾琰观其神色,怕是这林家和黛玉之间有什么隔阂,黛玉上一次回苏州应该是林如海故去那次,那次是贾琏陪她来的,帮忙处理了林家后事。 贾琰道:“林家士族大家,讲礼仪仁孝,晚辈恭拜,长辈见遴选而弗知,口出诋毁,这是什么道理?” 林老太爷点头:“我们自是比不得贾家出口锦绣,背地里却蝇营狗苟。勿多语,婚书拿来,我自盖了印,随你们去便是。” 贾琰想着还是办正事要紧,咽下了将要出口的反驳,从袖子里拿出婚书递给林甑。 贾琏那次看来着实是得罪了林甑,林甑这种最讲礼仪的人竟然连面上跟懒得跟他们寒暄,干脆利索的就在纸上盖上了印戳。 随着印戳的盖上,林黛玉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静了下来,刚刚因为林甑的话而产生的伤感也烟消云散。 贾琰拿过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想给黛玉看一眼,黛玉却猛然转过了身。 贾琰想起这里的规矩,笑了笑,遂伸回手准备将婚书重新放进盒子里。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桌子上的一个古藤长青花瓶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花瓶碎裂。 桌椅也开始晃动,房屋土木在一瞬间层层掉落。 天色阴暗,乌云逆转,轰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 德不配位,天降灾祸!是为大凶! 外面传来一声尖锐骇然的叫声:“地动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只能保证人物性格不变了,当然也只是我心里的人物性格,剧情已经开始朝喜马拉雅山奔去了,而且我是有大纲的,大纲也是这样的,我想看看红楼里的人,她们在其他的环境下会怎样?
第31章 黄泉路上亦同眠 贾琰骤然变色,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拉着黛玉往外跑,古代都是平房,跑出屋子很容易,只是跑到外面的时候,震的根本已经迈不开步子了。 也就是在瞬息之间,贾琰看见院子角边的一个高几尺的青铜台,平常林家用来点香的,黛玉此时已经跌坐在地,贾琰抱起她,迅速的跟她一起躲到青铜台下。 林家的院子是一进一进的,其实跑到大的院子里找一个空地也就好了,可惜有些人完全是吓傻了,还在往外跑,被不断掉落的房梁砸个正着。 贾琰冲着林老太爷吼道:“到这边!” 仓皇之中,林老太爷根本没听见,他竟跌跌撞撞地又往回跑,原来林老太太身体微胖,行动不便,刚跑出屋子就被一个人撞倒在了地上,林老太爷见她没跟上,就回去拉她,谁知刚伸出手,整个屋子轰然倒塌,两个人都埋于地下。 林黛玉在茫然间终于回过了神儿,也看到了这一幕,倏然落泪。 琴瑟和鸣还夙愿,黄泉路上亦同眠,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林老太爷猛然一看是个封建老学究,经常把女德女工放在嘴边,但他一生只有这一位夫人,通房小妾一个也无,林如海曾感叹:“论起鹣鲽情深四字,我不及老太公。” 贾琰这边被不断砸下来的东西堵住了视线,他忙拉着黛玉往里又躲了躲,现在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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