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啊……”毛众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些玉米,饱满的金黄色好像在发着光,看上去非常诱人。 “不仅漂亮,而且好吃,种起来也简单,家门口刨几个坑,随便撒一把,都能收几口袋。”鹿鸣笑道,“相对来说,也比较耐旱。亩产大约……八百斤吧。” “哇——”毛众张开的嘴巴怎么也不合拢,“如果这样的话,那连几岁小孩子也能种了。” “是的,很方便。”鹿鸣点头,“最后这个是番薯,最为高产,亩产三千斤不是问题。” 她很谨慎地用了远低于现代亩产平均的数字,低了又低,就是怕达不到预期。 然而这些数字,已经像是天文数字,令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了。 “多、多少?”毛众的手都在抖,倒吸一口凉气。 “知州所言,都是真的?”单良惊疑不定。 “自然。实践出真知。以我们的阳水县为试点,三到六个月之内,该有的结果也就都有了。”鹿鸣拍拍手,“毛众你陪单县令走一趟,拿上我的手令,从县衙抽几个得用的人,我们下午开个会议,详细介绍一下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开会的时候,顺便尝一尝它们的味道。——相信我,你们会喜欢的。” “原本的县令呢?”单良多问了一句。 “剿匪不力,殉职了。”鹿鸣叹了口气,“如今的匪患猖獗得很。” “还好有将军在,现在方圆几百里,再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毛众昂首挺胸,与有荣焉。 “这都是你们的功劳。”鹿鸣道,“论功行赏的时候,家属都能分得田地,悄悄和你的战友们说一声,发下去的种子让家里人好好种,三五个月之后,必然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我等相信将军,将军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毛众斩钉截铁道。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鹿鸣舒了一口气,继而略微诧异于空间的安静。 【我做的有哪里不好吗?】 【没有。我们只是在好奇这些食物的味道。】李世民道,【一直都听说未来的食物五花八门,每个人都能吃得饱饭,还能挑剔味道,只是没机会见,不曾想在你这里圆了一点念想。】 【那个玉米肯定很好吃。】刘彻道。 【是因为它好看吗?】鹿鸣笑,【我等会儿去厨房搞点好吃的,你们要轮流尝尝吗?】 【那必须的。】刘彻第一个响应,【香火祭祀什么的,到底隔了一层,哪里有亲身体验来得香?】 【你的伤怎么样了?】 出乎意料的,问这话的是气度最沉凝的嬴政。 鹿鸣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已经不怎么疼了。】 【有些事指挥别人去做就行了,凡事亲力亲为,反而是愚钝。】 【嗯嗯,我知道了。】 她乖巧地应声,招呼人过来,取了一篮子玉米土豆和番薯,兴致勃勃地指挥厨娘,做了一桌美食。 毛众和单良带着县丞主簿捕头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顿前所未有的大餐。 刚蒸出来的番薯一掀盖子,香飘十里,绵软香甜,入口即化,根本不用咀嚼,抿一口在舌尖尝尝,满腹都是甜蜜软糯的香气。 土豆更妙,怎么做都好吃。土豆泥洒一点点盐末调味,香滑细腻,非常管饱,很适合要干农活的普通人家。 若是加上肉炖煮,红烧肉炖土豆的香气,能把天上飞的鸟儿都吸引住,没有一个吃了不赞不绝口的。 土豆炖得极为软烂,浸满了汤汁和肉香,和五花肉彼此成就,香气浓烈扑鼻,浇在米饭上能多吃两碗。 玉米磨成粉,下了一大锅稀饭,加了两个番薯进去,于是连稀饭都是回味无穷的甜香。窝窝头在后世都算粗粮的,但金黄喷香的样子,只要碰一碰,就连手指上都会留下玉米的香味。 最受空间里几位喜爱的是炸薯条,他们每样菜尝了两口,最后吃得最多的就是炸得外酥里嫩的薯条,看起来焦香酥脆,内里却又软软糯糯的,口感非常神奇。 毛众吃得风卷残云,连盘底的汤汁,都拿馒头蘸了个精光,把盘子舔得发亮,然后偷偷摸摸留了包薯条没舍得吃,带回家给弟弟妹妹。 不只是他这样,其他人也忘了要在鹿鸣这个上官面前维持体面,大口大口地啃着烤玉米,一粒都舍不得浪费,不小心掉到桌上的都捡起来吃得干干净净。 还好是分餐制,每人一份,不然怕不是得打起来。 新种子的科普和宣传,第一阶段取得圆满成功。接下来就是开辟试验田,让优秀的种子在农田里遍地开花,等春风、太阳、雨露和河水一起见证丰收的硕果了。 处理好这件迫在眉睫的事,鹿鸣回了一趟九江城,本想带上姜三娘,她却说等考上了再去吧,省得撞上自家人尴尬。 ——撞上未婚夫一家,更尴尬。 姜三娘没有提到这个,鹿鸣也心里明白,顿觉之前考虑不周。 “祝姐姐好运,一举夺魁。” “承你吉言。” 鹿鸣高高兴兴地骑马回家,一路上的好心情都在家门口戛然而止。 鹿冲之早早地等着她,给她通风报信:“出大事了。白马书院的山长,誉满天下的明德公,来家里兴师问罪来了。” “啊?问的什么罪?” “还不是你这个科举考试,居然说不限男女,连商人和贱籍都能考……这,这外面物议纷纷,学子们义愤填膺,闹得不可开交。山长亲自登门,专门等着斥责你呢。” “让女子考个试就紧张成这样?那要是让女子当官上朝、封王拜将,他是不是得气死?” 【一个两个的属于特例,大家都知道是特例,动摇不了己身的利益。但是数量一旦多起来,成了惯例,考场和官场上一半都是女子的话,那当然会有很多人反对。】刘彻分析道,【他们是怕成为惯例,所以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鹿鸣冷笑,正要进门和那德高望重的校长老头理论理论,李世民却建议道:【你要不换个女装,保证事半功倍,能把这老头给气死。】 【好主意!】刘彻鼓掌,【建议让我来,我可擅长气人了。】 【还是让始皇来吧,他对老头有特攻。】 【?】嬴政刚转向他,耳边就响起了刘彻的聒噪,【他又不会吵架,到时候骂不过那老头咋办?难道让你去打?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别死鹿家,这可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只会打架。】 【可不是嘛,你还会哭,等会吵不过,哭给这白胡子老头看,呜呜呜……】 【胡说什么?谁只会哭了?】李世民撸起袖子。 【除了你还能是谁?说归说闹归闹,可不许动手啊……】 【我不动手,我动脚!】 【嘿,打不着,略略略……】 【好吵,我去。】嬴政听得头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小学鸡吵架,和鹿鸣知会了一声,上了她的身。 刘彻偷偷向李世民挤了一下眼睛,用口型道:【还得是你啊,如果只有我的话,他根本不会理的。】 【毕竟,谁不想看始皇穿女装呢?】李世民无声微笑。 鹿鸣悄咪咪举手:【+1】 鹿家最近一直很热闹。自顶梁柱倒下后,整个九江城都在观望鹿家的一举一动。 按理说,知州病逝,朝廷该派新的知州来赴任才是,但是朝廷现在自身难保,长安沦陷,战火连绵,哪还有精力来管绀州的事? 那么依传统的宗法制,新任的知州从鹿家选,也是理所当然的。 鹿家诗书传家,庭院打扫的仆役都能对几句诗经,家风清正,无论男孩女孩都得读书识字,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这本来是很好的,只是恰逢乱世,礼乐崩坏,贼子横行,难免使人烦忧恐慌。 鹿青梧病重的那段时间,身为鹿家年纪最长的老人,鹿翁夜里时常睡不着觉。 “呦呦回来了吗?” “还没有。” “大约走到哪儿了?” “不清楚。兴许快到尧州了。” “希望上天保佑,让这孩子平安归来。” 鹿青梧心心念念的女儿没有如期归来,他最终遗憾地在雨夜撒手人寰。 鹿翁一大把年纪,自以为也看透了生死离别,可还是为这份遗憾落下泪来。 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他自然也希望她能在乱兵之中保全自身,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所以,面对族里纷纷扰扰的异议声,鹿翁选择充耳不闻。 “一笔写不出两个鹿字,呦呦虽年轻,然名正言顺,我鹿家子弟不得妄言妄听,谨言慎行,一切听呦呦调动。” “就算呦呦想开放藏书阁,任人取阅?”鹿冲之问。 “她要开,便开好了。只要别把典籍弄坏了就是。藏书阁里,本就有许多,是她父母增添进来的书。——她如今是鹿家的主事人,有这个权利。”鹿翁轻描淡写。 “呦呦还说要举办科举,无论何等出身性别,都可以参考,择优录取,封卷糊名,甚至还有什么武举,算科,织院,工院……”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也无甚不好。”鹿翁混不在意,“难不成你们怕与那些贩夫走卒同场竞技?” “我们怎么会怕?”鹿冲之道,“读了这么多年书,又有家中长辈教导,要是考不过那些散路子,岂不是该一头撞死?” “你呀,心浮气躁。”鹿翁摇头,“即便输了又有何妨,静下心来继续用功,一心一意做学问,总会有所收获的。读书习字,本就是为了让自己平心静气,增长见闻,宠辱不惊。得失之心,莫要太重。” “孙儿受教了。”鹿冲之拱手,“不过族内的意见可以忽略,外面的物议可沸反盈天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鹿翁捋了捋胡子,“好在呦呦这场仗打得实在漂亮,也能堵住悠悠众人之口,不再提起她一会男一会女的荒唐事。” 白马书院的山长崔冼,与鹿翁也算故交,如今拜帖上了门,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等一会客人入门,由我来招待,你们这些小辈礼数要周到些,不可急躁。尤其是你。”鹿翁叮嘱道,“呦呦今天也该回来了,你去迎一迎,提前知会她一声,能避就避,莫要多生事端。” “您看她像会避的人吗?”鹿冲之嘀咕了一句。 鹿翁还真拿不准了。两年没见,那孩子变化很大,几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那些小姑娘家家的惫懒爱哭、精致的淘气,都化为遥远而完美的少年英才的形象。 他心有疑问,只作不知,静候雏鹰归来。 崔冼来者不善,三两句寒暄之后,就露出盛怒的气色来。 “这所谓科举,可是得了你的首肯?你们鹿家这手笔,未免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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