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鹿鸣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你有什么要求吗?” “谈不上要求。我也有一点疑问。”兰殊迟疑了一会,才道,“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我可不是朝三暮四的人。”鹿鸣大大方方道,“还有吗?” “等你想成亲的时候,也请告诉我一声。”兰殊含笑道。 “好。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走出隧道,鹿鸣的心情豁然开朗。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如薄雾轻纱笼罩着视野。 鹿鸣的衣服还是湿的,黏在身上不太舒服,她踌躇着,转过头,解下大氅,眼巴巴看向兰殊。“有点冷呢。” 兰殊轻轻一笑,解下外袍,动作轻柔地为鹿鸣披上。那青色的外袍带着他的体温,将鹿鸣包裹在一片温暖之中。 鹿鸣心头一动,抬眸看向兰殊,只见他的眼神中满是柔和的笑意。 “谢谢你。”鹿鸣的声音很轻。 兰殊微微摇头:“与我,不必言谢。” 两人并肩走着,雨滴依旧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青石板上的水洼里,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这场雨,不知何时才会停。”鹿鸣望着天空,喃喃说道。 “该停的时候自然就停了。” “听起来好神棍。”鹿鸣乐了。 “好像是有一点。”兰殊煞有介事。 “咳。”假山边上传来于姚高声的假咳声,他手里拿着两把伞,看天看地看雨,尴尬又尽量若无其事道,“将军需要伞吗?” “伞还是需要的。”鹿鸣笑吟吟地接过,递给兰殊一把。 “我是不是多带了一把?”于姚看着他们。 “没有啦……”鹿鸣拖长尾音,兰殊但笑不语。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鹿鸣随口问。 “我们搜查了附近的埋伏点,敌人都已经撤走了,连尸体都没留。石头说那个服毒自杀的刺客看起来有点眼熟,大家围在一起正琢磨呢。我便过来叫将军和兰公子一起去看看,兴许能发现点线索。”于姚马上汇报正事。 【我有一个主意。】嬴政忽然道,【与其被动等待刺客,不如引蛇出洞。】 【虽然这话我也想说来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由你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有说服力~】刘彻挤眉弄眼,【可能是因为你被刺杀的经验丰富吧。】 【你一天不挑衅他,是不是浑身难受?】李世民无语。 嬴政撇了刘彻一眼,并未理会他的调侃,而是神色严肃地继续说道:【我觉得,可以找机会放出风声,就说鹿鸣受了重伤,生命垂危。】 【可。】李世民赞成,【就是呦呦要冒点风险。】 因为下了一场雨,火势又扑救及时,除了起火的那座房子,庄子的其他地方都还算完好。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汽,混合着烟熏火燎的刺鼻味道,让人呼吸间都觉得喉咙发紧。 鹿鸣匆匆来到没有被火波及的西院。铁石那壮硕的身影远远就可以看到,他蹲在那里,五大三粗的,宛如一座小山。身上的黑色铠甲在雨后的微光中,闪烁着黯淡的光泽,正把尸体翻来覆去地查看。 “将军。”众人看到了鹿鸣,纷纷侧身给她让出空间。 鹿鸣也蹲下来,裙摆沾上了地上的潮湿泥土,她却浑然未觉,问道:“看出什么线索了?” 不得不说,人的下限是不断刷新的。现在看到尸体,她居然也习以为常了,不再像初时那般惊惶与惧怕。 “这个人,俺好像在哪见过。”铁石憨厚地挠挠头。 “在哪见过?”鹿鸣静静地看着他。 铁石绞尽脑汁想了又想:“俺……俺真想不起来了……就觉得眼熟……” “看他衣着身形,像当过兵的。”兰殊拢着衣角,尽量别让衣摆垂在地上,指了指尸体的手,“再看他手上的茧子,可能也是个弓箭手。” 李世民:【确实。】 鹿鸣:“确实。” 她还比对了一下自己手上茧子的位置,给予肯定答复。 “这人从背后被将军射中了后心,本来还没死,却服毒自尽了。——这是死士的做派。而招揽和训练死士,总不会是一两日之功。”兰殊用树枝戳了戳这具尸体的脸,“他额头有刺字。” “你哪来的树枝?”鹿鸣侧目。 “路上折的。”兰殊温声道。 【啧,这小子好像有洁癖。】刘彻嫌弃道,【连个尸体都不愿意碰。】 【你愿意碰?】李世民质疑。 【没有哪具尸体值得让我碰。】刘彻直白道。 李世民本来想接着质疑的,因为只要活得久,难免要一个接一个送走自己的亲友,刘彻固然傲慢,也有傲慢的资格,但是总有舍不得的人。 【卫青和霍去病死的时候,你也能忍住不去碰他们的遗体吗?】李世民几乎要这么问了,但强行忍住了。 谁都有伤心事,他自己亲友去世的时候也难过得不行,思念起来常常热泪盈眶,哽咽难言,又何必去提刘彻的痛处? 兰殊折的是连翘花枝,上面还缀着露水和几朵金黄色小花,戳在尸体青黑的刺字上,有种诡异的矛盾感。 “虽被刀疤掩盖过,依稀看得出是个‘劫’字。按周律,抢夺他人财物但未伤人的,判三年;伤人的刺字斩趾流刑;致人死亡的判绞刑。”兰殊娓娓道来,树枝往下,戳了戳尸体的脚。 于姚连忙把尸体的鞋子脱了,果然发现这人右脚少了个大拇指。 “啊,俺想起来了,俺看过他的通缉令!”铁石恍然大悟,“但叫什么名,俺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这人有案底。既然有案底,那他出现在绀州,档案上是不是会有记载?毕竟是个受过刑的抢劫犯。”鹿鸣问。 “按理说应该有记载,并且该有画像。”兰殊深深地注视着尸体的脸,神色似乎有点放空,从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上延伸到无尽的虚空。 他无意识地用花枝戳着死者的刺青,一下一下,慢慢悠悠,仿佛在敲击着什么节奏。 “我知道他是谁了。” “嗯?你知道了?”鹿鸣讶异,“你也见过他?不会这么巧吧?” “我见过他的档案。”兰殊起身,把花枝丢到尸体上,“你忘了,洛阳是陪都,所有自下而上汇总到京城的资料,都会备份一份到洛阳去。” “哇,抢劫犯的资料你也记得?”鹿鸣张口结舌。 “我整理过的资料,都记得七七八八。”兰殊笑了笑,“况且,他的资料有蹊跷。” “具体说说。” “他犯的是死罪,入室盗窃时惊动了那户人家,杀了那妇人并两个女儿,将钱财洗劫一空,逃之夭夭。按律法,被抓后本该判绞刑。”兰殊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有人出重金保了他,贿赂了豫章郡的郡守,并给那家做生意的男人塞了钱,此事就从轻判了刺字发配,流放幽州。” “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有人出钱保了这个死刑犯,兴许是看中他的武力,悄悄培养做死士了。”鹿鸣皱眉道,“可惜那无辜的一家三口。” “你……你杀了这个漏网之鱼,也算天网恢恢,还冤魂一个公道。”兰殊安慰道。 鹿鸣总不能说不是她杀的,含糊着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档案上写的是启元十五年九月,也就是一年半前。” “这记性也太好了吧……”铁石偷偷嘀咕了一句,“俺昨天背的书,今天就不记得了。” “术业有专攻。”兰殊听到了,安慰道,“像你,能在有危险的时候保护你们将军,我就做不到。” “也是哦。”铁石嘿嘿直笑。 他们检查了一遍尸体,没有再找到更多线索,只能把他拖出去远远埋了。 鹿鸣有点郁闷地洗干净手,踱到火炉边烤衣服。 兰殊端正地坐在她对面,拨动银色的炭块,让它们烧得更旺些。 “不换身干燥的衣裳吗?” “我的屋子烧完了,不太想动母亲那边的东西。她爱漂亮,衣裳都特别精致华丽,大多陪葬了,只留下那么一箱,整整齐齐的,舍不得动。” 鹿鸣百无聊赖,从他拿过火钳子,也去拨弄银丝碳玩。 “这种碳也是她以前喜欢的,没什么烟雾,贵得很呢。” 她平平常常地说着这些话,没觉得有多么悲伤,泪水却无声无息地坠落下来,打在烧得通红的碳上,激起一蓬蒲公英似的白雾。 兰殊安安静静地给她递了手帕,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我……其实我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也不该哭的,毕竟都过了这么久……哭有什么用呢?他们也不会回来……”她说着,却泪如雨下,把头埋在膝盖里,抱着腿缩成一团,哭得浑身发抖。 这是她父母住过的旧宅,炉子里烧着她母亲喜欢的碳,墙上挂着她父亲画的画。 已逝之人画的已逝之人,风姿绰约,倚栏观月,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画里的人和画画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人间,只留下他们的女儿,对着画失声痛哭。 兰殊犹豫着起身,缓缓在她身前站定,张开双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 “抱歉毁了你的屋子。”他低低道。 “同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放的火……”鹿鸣鬼使神差地扑进他怀里,把兰殊撞得一趔趄。 鹿鸣把头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吸气。 他身上有残留的雨水的味道,鹿鸣不喜欢雨水,湿湿黏黏的,但好在更多的是书卷的味道,纸张混合着墨水,若有若无的,像手指拂过光润的竹简,给人一种熟悉又安心的感觉。 久违的,像小时候看着书打了盹,在书香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朦朦胧胧地蹭了蹭书。 “虽非我放的火,却是我放的诱饵。”兰殊幽幽叹息,“其实我预想到了,敌人有可能放火。” “你这个人,向来想的多,心思重。”鹿鸣头也不抬,还得寸进尺地把眼泪抹在他衣服上。 【这个时候他怎么不洁癖了?】刘彻点评。 【小孩子谈恋爱你就非得要看吗?】李世民关掉对外视野,【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热闹嘛。不然干嘛?下棋下不过,积木没兴趣。】 【来看书。】嬴政扬声。 【都是简体字,缺胳膊少腿的,看着费劲。】刘彻撇撇嘴,诚实的身体凑了过去,【你在看什么书?《十……万个为什么》……这名字好生古怪。】 【好看吗?】李世民也凑过去。 嬴政把书的目录打开给他们看,饶有兴趣道:【我觉得很有意思。】 【天为什么是蓝的?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海市蜃楼是怎么形成的?彩虹为什么有七种颜色?月亮上有什么……】刘彻念着念着,脸上的兴味也多了起来,【确实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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