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哦。”太后娘娘摇了摇头。 “那是画画用的吗?我看见粉末有不同的颜色,被磨得很细。”鹿鸣继续猜。 “也不是哦。”太后娘娘继续摇头。 她的长发浓密乌黑,表面泛着青色的柔光。尼姑那身单调的素服遮不住曼妙的身段,斜斜地一侧首,带了些许散漫游离的意味。 “听说你要去和亲了?”太后飘渺地问。 “有这么回事。” “那要不要来尝尝这个?”太后娘娘将舀起的粉末送到嘴边,红唇轻启,香舌一吐,勾着粉末入了口,慢慢悠悠地闭了闭眼,诱惑道,“很好吃的。” “这是用来吃的?”鹿鸣震惊地凑近,定睛一看,狐疑道,“可是看起来不像能吃的……” “傻孩子,这是五石散呐。——来尝一口吗?”太后娘娘笑语嫣然地看着她,抬手轻抚她的脸。 仿佛在看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看什么人。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第52章 五石散 鹿鸣不明所以,但她很乐意听到这些长辈提起自己的父母,那样就能听到更多关于父母的往事。 在父母都离开之后,关于他们的点点滴滴,她都想知道。 于是她乖乖地笑:“很多人说我长得像父亲。” “绀州人真没眼光。”太后轻蔑地笑。 她说话时的腔调又柔又慢,拐弯抹角的,哪怕是在骂人,听起来也像调情。 “你还是像阿阮多一些。” 母亲的名字叫姬阮,因为鹿鸣的外婆姓阮。 “哪里像?”鹿鸣好奇地问。 “哪里都像。一看到你,我就感觉好像阿阮就站在我面前。” 太后娘娘的指甲染了莹润的粉色,指尖晕染着兰花似的香气,动作很轻,沿着她的脸摩挲。 “你像她一样,有一种该被全天下捧在手里的娇贵,好像生来就坐在高高的明堂之上,不必经历一点风霜。”她轻飘飘地感叹着,“我真羡慕她,她真幸运,走得早,没有被战争摧残。” 鹿鸣沉默下来。 “因为这个,所以你开始服用五石散吗?” “不……比这早得多了。”太后笑了笑,“后宫佳丽三千,长夜漫漫,睡不着的时候,总要弄点东西打发时间。于是就有了这东西。” “五石散全是石头的粉末,有毒的,吃多了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伤害……”鹿鸣好心地劝了一句。 “好像谁不知道似的。”太后只是笑,她保养得很好,岁月厚待她这样的美人,只有笑起来是眼角细微的一点纹路,能看得出她不再年轻。 “你猜我为什么要服散?总不能是为了成仙吧?” “如今舅母贵为太后,想要什么样的娱乐活动应该都能得到吧?何必如此……”鹿鸣纳闷。 “有时候真讨厌你这样的年轻人。”她叹气,“你父亲,你母亲,还有你,都让人讨厌。” 她嘴上说着讨厌,却一直看着鹿鸣,眼睛里的情绪复杂莫测,似喜似悲。 “这宫里没意思透了,就跟个鸟笼子似的。把你关在这里十几年,你就明白了。” “舅母若是烦闷,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春天去山里佛庙祈福,夏天去湖边避暑散心,秋冬再换个温泉庄子……换换地方,换换心情。” “懒得动。”太后慢慢收回了手,“到我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什么风景没看过了,也没什么想看的了。马车颠簸,轿子晃荡,都不舒服。哪都不想去,想想都觉得要出门很烦。” “那……那找些优伶歌伎,唱戏给你听?”鹿鸣随口道。 “听够了。这么多年了,有多少曲子听不完?”太后懒洋洋地往后一倒,柔若无骨,像一条美人蛇。 她慢慢悠悠地舔舐着五石散,让那些剧毒的粉末进入口中,身体在毒性里发热,神情却逐渐涣散迷离。 “五石散里有石硫磺,那玩意儿不能吃的……”鹿鸣最后劝了一句。 “……谁在乎?”太后轻笑。 她的长发流淌在玉枕纱厨,衬着那张苍白的脸美丽到妖艳的地步,非人一般。 “那我走了,舅母再见。”鹿鸣劝不动也就放弃了。 她起身时不由回看了一眼,正对上太后毫无焦距的目光。 “你……你多保重……” “阿阮……”塌上的美人忽而喃喃,“你要到哪里去?” “去和亲呀,你不是知道吗?” “哦……你要成亲了……”太后意兴阑珊,幽幽道,“我知道的,你要成亲了。” “……”鹿鸣觉得她大约嗑药嗑得有点糊涂。 “我走了。” “你要去哪里呀?” “……去和亲,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草原。” “不是去绀州吗?怎么去草原了?”太后迷惑地念叨。 鹿鸣:“……” 眼看对话进行不下去了,她也不再留恋,准备要走。 “阿阮……”可是太后一这样叫,鹿鸣又忍不住停下来,听听她想说什么。 “绀州临海,冬天风大,你多带些衣裳。我位份低,没资格送你。——如果你哪天回宫里来,那时我还活着的话,记得来看看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鹿鸣安静地听完了,没舍得错过一个字。 年轻的晚辈折返了回去,蹲在太后塌边,向她微笑。 “谢谢你。我会记得多带些衣裳的。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用些五石散。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还活着,还能唱戏给我听。” “……好。”太后勉强支起头,有气无力地应道,“我会努力活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鹿鸣不知道她这一路走来多么辛苦,只知道她进宫的时候只是个宫女,凭借美貌得以受宠,后来生了儿子才封了妃。 姬泽虽然有好几个孩子,但都没活到成年,病病歪歪地夭折了,最后只剩下姬琮。 这个时候也就不用再讨论什么生母出身低不低贱的问题了,因为根本没得挑。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对母子俩真的很幸运。 这座行宫虽然很华丽,但鹿鸣待的很不自在,宁愿在外面住几天,等候出发。 她一出宫,就有人叫住了她。 “公主殿下!” 一个紫袍官员向她走来,行礼道:“下官鸿胪寺卿阮奕,特意在此等候。” “你姓阮。哪个阮?”鹿鸣问。 “下官与先太后乃是一族的。公主在京的时候,下官外放云州,是以不曾见过。” “这次和亲出使事宜,由你负责?” “正是。”阮奕友好地笑道,“公主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在下官隔壁的宅子里。虽不如行宫华美,但方便处理和亲事务。——公主兴许不知道,朝廷刚搬过来,还有一大堆事要忙,行宫不如外面清静。” 他偷偷压低了声音,分说了理由。 “好。那就麻烦你了。”鹿鸣一笑。 “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公主请。”阮奕没想到她那么干脆好说话,顿时松了口气。 鹿鸣敲了敲空间:【我们的计划,要不要告诉他?】 【鸿胪寺卿出使草原,一路陪伴你到大婚,诸多事宜,怕是瞒都瞒不住。】李世民悠然道。 【他姓阮。】嬴政淡声。 【争取一下看看。他都姓阮了,怎么好意思不帮你?】刘彻笑道,【如今国舅势大,居于丞相之位,乃百官之首。阮家作为过气的外戚,只当个从三品的鸿胪寺卿,动不动就远离中枢,外放西北。你需要他,他也需要你,这是天然的政治同盟。不然他不会这么积极地在这里等你。】 鹿鸣心里就有数了。 出宫时,武阳远远地向她点了点头,鹿鸣报以微笑。 晚间她邀请阮奕用餐,对方也欣然接受。 他们都换了便装,坐在一张桌子上,推杯换盏间,无形之中就亲近了几分。 “我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伯父一杯。” “不敢当公主一声伯父。”阮奕忙举杯。 “按亲戚关系算,本来就应该叫伯父吧?” 鹿鸣打听过了,阮奕是她外婆兄长的儿子,称呼伯父没毛病。 “下官常年不在京城,忙忙碌碌的,一直没机会去看望公主。难得有此缘法,却不想是要送公主去和亲。唉……”阮奕长长地叹息,“关外苦寒,哪里是好待的呢?我都常常觉得受不了。” “伯父去过戎羌的王帐吗?”鹿鸣顺便套情报。 “去过两次。”阮奕细细道来,“第一次是去结盟,送丝绸金银;第二次是启元北狩,我去交涉,希望能割地赔款,化解干戈……” “化解了吗?”鹿鸣随口道。 “自然是没有。”外交官愁眉苦脸。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当然也得不到。这跟你的能力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输成这个鬼样子,谁还跟你化解干戈?”鹿鸣冷笑。 阮奕有什么法子,只能叹气,接着道:“马上第三次了,结果是去和亲的。” 鹿鸣故意问道:“和亲不好吗?和亲了就不用打仗了,我看朝廷都欢欣鼓舞。” 阮奕摆了摆手:“和亲了就不用打仗了吗?以前又不是没和过亲,每年都送钱送美人,送上一堆,不还是说打就打?大周的岁币,养肥了戎羌的兵马,肆虐大周的土地,滥杀大周的百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愧是专搞外交的,还算有几分见识。 “所以你不赞成和亲?”她问。 “我也不敢说不赞成。整个北方都已经沦陷了,还不是戎羌说什么,大周就得做什么。不然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阮奕是朝堂之中沉默的大多数。他是主战派吗?显然不是,因为他不会打仗,而且他知道朝廷的战意衰弱,打也是输。 他是主和派吗?他当然希望和平,但是他知道以眼下的局面来说,无论是和亲还是赔款割地,都只是暂时的和平罢了。 敌强我弱,不过是逃跑的肥美羔羊而已,会不会丧于狼口,只看对方一念之间。 “你知道我们这这几个月打赢了两场仗吗?”鹿鸣试探了一下。 “知道,朝会上特意宣读了喜报。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你是怎么赢的。”阮奕诚实道,“但战果是做不得假的。你赢了,戎羌就来求亲了。——这明摆着是釜底抽薪之策。” “伯父明白,那大周就有救了。”鹿鸣舒了口气,斗志昂扬,“伯父想不想立不世之功,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这个谁不想?但是……” “先别但是,你就说想不想吧?” “……想。” 鹿鸣笑吟吟道:“鸿胪寺卿这个职位就算干到死,也进不了中枢。整日奔波劳累,寸功未立,还要被胡人呼来喝去,奴颜婢膝,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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