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回事?】鹿鸣惊讶。 【有。】嬴政以一个字给予暴击。 李世民这下不得不信了,琢磨着:【他在模仿呦呦待人接物的方式?】 【是的呢。小鹿性子开朗,爱笑也爱哭,以诚动人,喜欢叫比自己大的女孩子“姐姐”,注意是姐姐,而不是这时候大家会称呼的“阿姊”。她喜欢和漂亮姐姐贴贴,常常去握人家的手,拉着人坐下来。说话的时候,小鹿一般会看着对方的眼睛,语言直白平实,率真质朴……】 刘彻巴拉巴拉说了一通,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受不了道:【但他好像忘了,以他们的年纪,性别,关系,实在不适合这么玩。这年头表亲是能结婚的!】 鹿鸣当然不会去质疑刘彻这个政治技能满点的人精,她只是觉得不理解。 如果没有他们的提醒,她大概在很久之后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亲戚之间有些相似也很正常。 【他,学我做什么?】鹿鸣茫然。 【你失忆的事,是否与他有关?】嬴政冷不丁问。 【啊?】 【先别啊,你该陪你的学人精表弟做戏了。】刘彻饶有兴趣地提醒他,【马上哭给他看,两人对着哭,看谁尴尬。】 鹿鸣一时半会还真哭不出来了。主要是她知道她不是去和亲而是去离间加偷袭的,这是一场惊险刺激的闪电战,不是有家不能归的凄苦断肠。 “陛下关心我,鹿鸣谨记在心。”她低了低头,咬着奶茶的银吸管,没咬动,有点磕牙。 茶香很浓,跟霸王茶姬似的。 “只是宗室里,也并不是只有我一个适龄的女子吧?”她随便扯了个话题。 “戎羌执意如此,点名要姐姐和亲。我也没有办法。”姬琮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代替姐姐去草原为质,把父皇替换回来,如此牺牲我一个,姐姐与父皇都能得以保全。那该有多好!” 他说得那么诚恳,那么真情实感,鹿鸣差点都要信了。 【好一个绿茶白莲花。小鹿等会,我来会会他。】刘彻摩拳擦掌,兴致勃勃。 【什么绿茶白莲花?】李世民不明所以。 【骂人的词。】嬴政总结。 【那不重要。】鹿鸣忙道。 却见刘彻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姬琮道:“陛下当真如此有孝心吗?那不如开个大朝会,和戎羌使者商讨一番,以陛下万金之躯换太上皇回来吧。如此便两全其美了,天下都会传颂陛下的孝道仁德,从古至今无人可比,必将名垂千古。” 刘彻说得更真诚,更掷地有声,一下子就把姬琮给噎住了。 他尴尬地收住了眼泪,嗫嚅道:“只怕……只怕朝臣们不答应……” “陛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刘彻无辜道,“太上皇是陛下的亲父,都说父子连心,情深义重,为忠孝见,古时便有割肉奉亲的典故,传为佳话。太上皇陷于草原日久,陛下想必寝食难安,一日也不得安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戎羌提议,将太上皇迎回来呢?以年轻的陛下换年老的太上皇,这买卖不亏,草原没道理不答应。” 他好认真,好有逻辑,甚至把鹿鸣都说服了。 【还有这种操作?】她叹为观止。 【竟然还挺有道理?】李世民本来以为他在胡说八道,仔细一想,竟觉得没有毛病。 【你们怎么也跟着起哄?】嬴政无语,【社稷哪里经得起反复动荡?江山频频易主,易生叛乱。】 【把这货换掉,让小鹿上,保证比他好多了!】刘彻言之凿凿。 鹿鸣的自信心就是这么一点点被他们树立的,许是因为她是女孩子,又乖巧听话,所以逐渐逐渐,他们都默契地采取鼓励政策,遇事就对她说【不要怕,你可以。】 她感念在心,默默充满了干劲,好像真的什么也不怕了。 “姐姐当真是这般想的吗?”姬琮无计可施,低声下气道。 “你都要送我去和亲了,我想想也不成吗?”刘彻微笑。 “原来姐姐说的是气话。”姬琮松了一口气,服软道,“我知道此番委屈了姐姐,可是戎羌来势汹汹,大周再也经不起战乱,我也是被逼到山穷水尽了,才答应下来的。父皇北狩,受尽苦楚,我这当儿子的却没办法为他做些什么,实在不孝之极。而一想到北方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我就觉得……觉得心如刀绞。” 他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六神无主道,“对不起,姐姐,都是我无能……”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情商低于零的大臣,都应该出言安慰一下。 什么“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什么“社稷安危全托于陛下一人,不可妄自菲薄”,什么“忍辱负重,是为了天下太平”之类的。 但是不好意思,向来只有别人安慰刘彻的份,别指望他去哄人。 ——何况还是个男的,还不是美人。 “你是挺无能的。”刘彻冷酷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难道能哭死戎羌吗?” 整个宫室死一般寂静,姬琮都被他骂愣了,泪眼婆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 “行啦,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爹一个活阎王,葬送了半壁江山,自个当俘虏也就算了,还麻烦我们为他擦屁股,烦得很。”刘彻不耐烦道,“我也跟你交个底,阿禄奇我可以给你,你要放就放,要议和就议和,我也可以去和亲。但是——” 姬琮知道重点来了,忙正色道:“姐姐请说。” “绀尧二州,必须由我的人执政,朝廷不可胡乱派人置喙。否则的话,就算我人到了草原,也能立刻逃婚回来。听明白了吗?” 虽然姬琮,很不喜欢他这种命令的语气,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和亲,所以他连连答应。 “这是自然。绀州是姐姐的故乡,姑父经营多年,方兴未艾,我自然不会让其他人插手的。姐姐请放心。” “还有尧州哦。”刘彻笑眯眯。 “当然还有尧州。”姬琮许诺。 “那就行。”刘彻满意点头,“我选的副手叫做兰殊,十年之内,谁都不许动他。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是绀尧的代知州,谁都不可以置喙。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陛下可明白?” “……明白。”姬琮的气势被他压得死死的,无形之中就落于下风,只能答应。 “陛下明白,就再好不过了。那臣就告退了,和亲事宜就由朝廷安排好了。我没什么异议。” 刘彻甩手就走了,还不忘带上鹿鸣爱喝的奶茶。 “……姐姐慢走。”姬琮对左右催道,“还不去送送公主?” 鹿鸣捧着奶茶,溜溜达达瞎转悠。 “公主殿下,慢一点儿,前面就是万寿宫了,那是太后娘娘住的地方,可不能惊扰……”大太监傅全忙道。 “我去看看舅母,给舅母问安,怎么能叫惊扰呢?” 鹿鸣随口道,把喝完的竹筒奶茶塞他怀里。 “帮我拿一下,谢谢。” “不敢,这是奴才份内之事。”傅全恭谨道,为难地低声,“只是天色将晚……” “还没到晚饭时间呢,这也算晚吗?”鹿鸣诧异,“正好在舅母这吃一顿,也没什么不妥吧。” 傅全悄悄看了眼四周,声音又小又快,以手遮掩,传递着秘密情报:“太后娘娘正在听戏呢。” “那怎么了?一起听呗。”鹿鸣不解。 “……”傅全欲言又止。 鹿鸣没转过弯来,径直走了进去。 傅全忙让人通报,从外到内,一路通传。 “镇国公主到!” 鹿鸣起先还不明白他为什么拦她,等到了里面,看到一座雕梁画栋的戏台子和台子上情意绵绵的两个人,才恍然大悟。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送进了庵堂出家,每日里烧香换水,青灯黄卷拜菩萨,青灯黄卷拜菩萨…… “我自从见了他,时时刻刻我难丢下,我这里看经念佛,我心想那尘世繁华,恨不得离了禅堂,几步儿逃出山门下,我去找那个,情投意合的年少君家。我双手拉着不放他,在耳边厢唧唧哝哝,说上几句知心的话,我纵死在阴曹地府,快活咱……” 扮演小尼姑的女子桃腮粉面,春情无限,虽做尼姑打扮,然而眼角眉梢全是妩媚,魅惑天成。 鹿鸣不好意思打扰,站在边上听了好一会儿。 看那小尼姑扭扭捏捏,春心荡漾,偷偷下山会情郎。 两人打情骂俏,宜喜宜嗔,好不快活。 然而一阵青烟过去,只剩小尼姑一人在庵堂醒来,失落地唱着: “一更里来我守佛堂,想啊想啊想情郎…… 二更里来我抄佛经,郎君想我到天明…… 三更里来月正中,外面立着一书生……我与相公结为婚,鸳鸯交枕情为深,但听猫儿一声叫,原是南柯一梦中……”[1] 这曲子乍听也没什么问题对吧?不就是小尼姑思春嘛,多大点事? 但是,唱曲子的那个人怎么瞧怎么眼熟。 鹿鸣来来回回看了半晌,曲子都听完了,也没找到太后在哪里。 旁边的傅全低眉顺眼,头都不敢抬。 所有太监宫女们,都过于安静了。 鹿鸣再仔细一琢磨,我去,那演尼姑的不就是太后娘娘吗? 难怪国舅不在,这怎么听得下去,尴尬死了吧。 一曲终了,鹿鸣呱唧呱唧地鼓掌。 小尼姑还沉浸在南柯一梦的怅惘里,没精打采地摘了尼姑帽,任满头青丝流泻而下,拉长调子,慵懒道:“你听懂了吗?鼓什么掌?”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成年女性合理的欲望需求而已。男男女女都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鹿鸣笑吟吟。 “合理?”太后一怔。 “合理。怎么不合理?小尼姑太寂寞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谈谈恋爱,想被温柔以待,想有人疼她爱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觉得……很正常?”太后娘娘就这样散着头发,带着戏曲风格的浓艳妆容,宛若一朵盛开到极致即将败落的牡丹花。 “对呀。”鹿鸣很自然地笑了,眉眼弯弯,“而且唱得也好,婉转动听,有水乡的韵味,又带了点沧州那边的浓烈。” “沧州啊……我就是沧州人……”太后娘娘垂了眼睫,哼笑一声,“那里穷得很,冬天总下雨,山里看不到太阳。” 她不仅生得美,一言一行都很媚,歪在美人榻上,用金匙舀起玉碗里的粉末,像燕子的尾巴掠过波光粼粼的碧绿湖面,轻巧优美。 “这是什么?”鹿鸣好奇地说。 “你猜?”太后娘娘轻笑,用细长的金匙按压着那些亮闪闪的粉末,抹得平平整整,再挑起一点。 “是化妆用的吗?”鹿鸣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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