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目光环视一周,见二楼众人都听见了,他便对那三人道:“三位兄台,我与朱兄还有一些私话要说,恐怕不能奉陪了。” 王子成面色胀红,另外两人很是尴尬,也知道此事怪不得徐茂行,便分别拱了拱手,陪笑道:“两位兄台自便。” 徐茂行冷冷看了王子成一眼,拉着朱春便下了楼,从后门出了客栈,吩咐阿山道:“我请朱兄回家坐坐,你留在这里看着,若是朱兄高中,快快回来报喜。” “诶,二爷放心,朱四爷放心,小的一定看得仔仔细细的。” 朱春是胸有成竹,既不怕人诽谤,对看成绩也不着急,从荷包里掏了二钱银子赏给阿山,笑道:“辛苦你了,拿去喝茶吧。” 阿山忙双手接过,欢喜道:“多谢朱四爷,多谢朱四爷。” 徐茂行把自家的马车留给了阿山,和朱春一起在街上租了辆马车,让人把他们送到了城东的宅子里。 一路行来,朱春只觉得越往前走外面就越安静,忍不住挑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但见车帘之外楼宇林立,全是红墙绿瓦,街道两旁不见商贩,只有辚辚车马穿行;来来往往不闻嘈杂,只有马鞭挥舞和马儿斯鸣之声相互应和。 他有些惊讶地问:“不想徐兄竟还是高门子弟。” “嗐,什么高门子弟?”徐茂行摆了摆手,意思是别提了,“原本家父得蒙圣恩,做了个穷官。只可惜前些年不幸为人陷害,被丢官罢职,全家发配平安州。 若非小弟当时年幼,只怕也难逃那一劫。 也就是你我中举的那一年,先帝慈悲重审此案,才还了家父清白,一家人得以团聚。 可惜家中二老年事已高,也有些心灰意冷,无心再于官场上周旋。早些年由长兄长嫂侍奉着,回兰溪老家休养去了。” 朱春感慨道:“不想徐兄竟遇竟如此曲折。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徐兄今年一个二甲进士是跑不了的,日后只会越来越好。” “那就借朱兄吉言了。”徐茂行笑着拱了拱手。 不多时就到了徐宅门前,徐茂行结了车钱。 门前有两个褐衣小厮正坐在台阶上说话,见一辆衍生的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前,赶紧起身上前查问。 等徐茂行从车上下来,两人都吃了一惊,“二爷,您怎么自己回来了?阿山呢?咱家的车呢?” “阿山我有事吩咐他,等会儿就回来了。”徐茂行应了一句,用回声指着朱春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朱四爷,你们快去二门上通报,教他们禀报奶奶,说是家里有客人来了。” “诶,小的这就去。”其中一个赶紧应了一声,一溜烟就跑了。 另一个便引着徐茂行二人进门,直送到了二门处才折返。 进了二门就是前院书房,朱春是官客,自然不好进内宅打扰,徐茂行就领着他去了外书房略坐。 先有婢女奉了茶来,后厨那边又得了林黛玉的吩咐,先送上了两壶热酒和现成的下酒菜。热菜得现做,后续慢慢送上来。 两人边饮边说,直到黄昏时分,也没等到阿山的消息。 原本成竹在胸的朱春也不免露出了焦急之色,人虽然还坐在椅子上,但心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目光频频往窗外看去。 而徐茂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有心劝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得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还是朱春先绝望了,自嘲道:“看来我还是高估自己了,守丧三年,着实荒废了课业。” 徐茂行忙道:“朱兄何必着急?或许是阿山遇上了什么事,被堵在路上了呢。” 朱春闻言,心中升起一丝希冀,却在下一刻就明白对方只是在安慰自己,摇头笑道:“徐兄不必为我担忧,科举之事,本就是与天争命,一次没考上也很正常。等我回去再沉淀三年,下一次杏榜之上必然有吾之名。” “朱兄好志向!”徐茂行面露敬佩之色,举杯道,“我敬朱兄一杯,敬朱兄豁达胸怀。” “好,这一杯我喝。”朱春亦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徐茂行提起酒壶给两人续上了,又道:“我再敬朱兄一杯,敬朱兄过人的气魄!” “缪赞了,缪赞了。”朱春笑着摆了摆手,却仍旧和他碰了碰杯,再次一饮而尽了。 徐茂行又续了杯,“来,咱们继续喝。” 被他这么一闹,朱春的心绪彻底平静了下来,原本氛围有些不对味的酒席,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种轻松惬意,席间两人仍旧是意气风发。 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阿山才垂头丧气地前来禀报,“二爷,小的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无论是杏榜上还是……副榜,都没有朱四爷的名字。”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窥探朱春的神色,觉得那两钱的赏钱,他拿在手里亏心得慌。 朱春见状,好笑道:“没考上就没考上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落榜何足挂齿?你等了这么半天也辛苦了,这些钱拿着去后厨置办些酒菜,和相熟的好好乐呵乐呵吧。” 他非但不怪罪,反而又给了阿山五钱银子。 阿山更加羞愧,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真是羞煞小人也。二爷,朱四爷,您二位喝着,小的就先下去了。” 说完也不等朱春反应,行了个礼便迅速退了出去。 朱春举着银子愣了半晌,见人都没影了,只得笑着收了回来,对徐茂行赞道:“一个仆人尚有君子之风,可见徐兄家风如何了。” 徐茂行笑道:“快别这么夸我了,再夸下去,我都不好意思坐下去了。” 朱春道:“此时天色已晚,你我也实在不宜再喝下去了。不如就此散了,徐兄意下如何?” “就听朱兄的。”说着他喊来了徐寿,问道,“客房收拾好了吗?” 徐寿道:“奶奶一早就吩咐了,如今已收拾妥帖,只等朱四爷去看看,哪里有不合意的再改。” 朱春心下意外,忙道:“我得回客栈去,书童还在那里等着呢。我若不回去,他必然要着急。” 徐寿笑道:“朱四爷莫急,好叫四爷知晓,我家奶奶早就想到了,已提前派了人通知了四爷家童,想来他此时已经歇下了。” 朱春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尊夫人当真心细如发,真乃徐兄的贤内助也!” 徐茂行笑问道:“如此,朱兄还不放心在此下榻吗?” “哈哈哈哈……放心,放心。徐兄如此盛情,朱某便厚颜叨扰了。”
第147章 插手 徐茂行一连留了朱春三日,直到第四日,朱春一定要告辞,说是不愿意耽误他准备殿试。 人家是一片好意,徐茂行虽有心安抚他落榜的情绪,也只好放行了。 只是两人约定好了,让朱春在京城多留几日,等到殿试结束之后,徐茂行再于城外十里亭设宴,为朱春送行。 但殿试却没有顺利举行。 就在入试前一日,忽然有人敲响了登闻鼓,滚了钉板之后,在奉天殿上状告主持科举的一众官员,说是有人泄露考题,使无才无德之人得以窃居于君子之上,败坏天子令名。 天子大怒,下令将牵扯其中的官员全部锁拿,暂且软禁于大理寺监牢之内。 又责令三司会审,彻查此事,务必揪出蛀虫毒瘤。但有徇私者,其本人革职,家族三代以内子弟不许科举。 若单是本人革职,或许有人不以为意。只要还有功名在身,日后朝廷大赦,必有起复之日。 可是,家中三代子弟不许科举,就等于是断了一个家族所有的上进之路。 三代无人做官,足够他们从乡绅沦落为贱民了。 但凡是富贵过的,谁又能忍得了再沦落回去? 信心满满的徐茂行收到的通知,说是本次科举起了舞弊案,会试成绩作废,殿试也不用考了。 只等案件审理清楚,把蛀虫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然后再选黄道吉日,重新举行会试。 徐茂行:“…………” ——我这科举之路,未免也太坎坷了点。 不过,舞弊? 他立刻就想到了可疑的王子成。 入考场之前他被没收了放大镜,分明是垂头丧气的,后来却又考中了。 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小人之心,那放大镜在王子成手中,真就是防备天黑之后看不清楚字迹的。 可此时被人揭出舞弊之事,也就由不得他不多想几分了。 或许,那放大镜只是障眼法,王子成真正的作弊手段在别的地方? 三年之前才查出有人欲借放大镜作弊,王子成入考场时还是带了放大镜,怎么看都有转移注意力的嫌疑。 如今就有一个问题摆在了徐茂行面前:这个闲事,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呢? 就在他纠结之时,阿山拿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说是朱春的小厮送来的。 徐茂行神情一震,想到了因落榜而失意的朱春,不由暗暗叹了一声:这件事,还真不能昧着良心当没看见了。 他只看见了一个有才却落榜的朱春,谁又知道因舞弊之时,有多少本该考上的人却考不上了? 恰好当日是十四,再过两天就是林黛玉去观音禅院拜佛,听智定法师说法的日子了。 而太子徒佼也会在每月十八日出宫一趟,到观音禅院去探望母亲。 这就是他参与其中的机会。 于是,当天晚上他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林黛玉,托她两日后见智定法师时,请法师将此事转告太子。 黛玉听完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朝廷举办科举,乃是为国抡才。主持科举的官员,更是肩负着天子与天下学子的期望,有岂可因一己私欲失望于天下?” 本朝对于科举制比前朝更为重视,除非特殊情况,选择的主考官监考官皆是考入仕途的。 其初衷就是觉得这些人曾经吃过读书的苦,明白天下学子的不易,主持科举诗更能公平公正。 虽知人心易变,但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出的最好的法子了。 徐茂行安抚道:“好了,别气了。这不是老天有眼,被人给揭发出来了吗。可见违逆人心者,天也不佑。” 林黛玉惋惜又心疼道:“只可惜你辛辛苦苦考了一场,好不容易熬过了号房的九天,还得重新再经历一回了。” 听见这话,徐茂行瞬间就苦了脸。 ===== 等到十六那天,林黛玉打点好了拜佛所需之物,带着家人,乘着软轿去了观音禅院。 如今的观音禅院也是皇家寺院,天下人都知道原本的皇后娘娘也在里面修行,因此香火鼎盛,香客往来乐意不绝。 不但神京本地的贵妇经常进去烧拜,就连外地人也常有慕名而来的。 不过如今是科举期间,赶考的学子们占据了京城人流的大头。能离家远行来拜佛的女眷不好抛头露面,观音禅院的香火也暂且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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