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现在韦陀殿进了香,才去了后面的圆通殿拜见观音娘娘。 智定法师的禅房就在圆通殿后面,她拜完观音之后就可以直接从后门过去。 因知她今日要来,智定法师提前回决了一众外客,只留了湘云陪着说话。 史湘云是林黛玉的表妹,有这份想火情在,智定法师本就对他有几分先天的好感。 双方接触过后,湘云的豪爽与智慧让智定法师大受感染,如今已经成了除林黛玉之外,第二个被她引为知己的人。 嗯,虽然无论是林黛玉还是史湘云,都不觉得她是什么知己,只求她安安稳稳修行,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就行。 智定法师本身是不大信佛的,她之所以出家也不是因为看破了红尘。就算住进了寺庙,她也对佛法不大感兴趣。 比起念经参禅打坐,她更乐意听史湘云宣讲对方理解整理过后的佛法故事。要不然就是和迎春一起,教那些被收养的女孩子认字。 迎春的性情温和沉默,对人对事都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哄她一个糊涂人不在话下。 林黛玉和史湘云陪着她说了些感兴趣的事,便又起了个话头,把徐茂行在入考场前看见的事告诉了她。 不是黛玉不想委婉一些,而是拐弯抹角地说,对方根本就听不懂其中深意。 智定法师虽身在沙门,心却仍在红尘之内,始终惦念着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是太子,是未来这江山的主人。对她来说,科举舞弊之人,就是要败坏属于她儿子的江山。 智定法师当即大怒,“什么,竟有这等事?真是反了天了!” 林黛玉直言道:“法师也知晓,我家二郎还未入官场,而且此次也是应试之人。这件事他纵然心里有怀疑,也没有插手的立场,只好曲线救国,请我来告诉法师,再由法师转告太子殿下。” “你们夫妻有心了。”智定法师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好的。等将来你家二郎入了官场,必然能辅佐太……辅佐陛下,创造一个大大的太平盛世。” 林黛玉笑道:“法师过誉了,他只求无愧于心,不负天子恩德罢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智定法师连连点头,还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很显然,林黛玉说的是“不负天子”,智定法师自动过滤,只当她真心想说的是“不负太子”。只是碍于天子尚且在位,有些话不好直说罢了。 对此,林黛玉有些头疼。 在智定法师看不见的角度里,她对史湘云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多亏了你了,至少让她知道什么话能明说,什么话只能藏在心里。 若是她把想法大咧咧都说出来,林黛玉就不只是头疼了,说不定要头掉。 又过了几天,到了十八这日,太子果然按来此上香。 只是这一回,他走的比从前早了一些,脚步也匆忙了一些。 回宫之后,太子便入奉先殿觐见天子,把从智定法师那里听来的话一一禀报。 “王子成?”天子微微眯了眯眼,立刻就想起了王子成是谁,“是今年应试的举子,名字也在杏榜之上。 朕依稀听人说过,此子高中之后,言语轻狂,行为狂悖,本以为是个恃才傲物之辈,不想还有这等牵扯。” 太子道:“刚知道自己上榜便如此狂妄,不是恃才傲物,便是浅薄无知。” 天子点了点头,说:“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朕会叫人去查的。” 说完,他又指了指旁边小案几上的奏折,“这些是朕批阅过的,都是地方上送来的实务。你先仔细看看,好好琢磨琢磨,那些人的奏折为何要这样写,而朕又为何那样批示。” 虽然天子没专门学过语言学,但他在官场上沉浮那么多年,也是懂得什么叫做“语言陷阱”的。 面对同一件事,不同官员的不同的叙述方式,就能影响天子对这件事本身的判断。 如果天子不能分辨,任由官员们说什么就信什么,早晚被底下的人看出端倪,联合架空了也不是不可能。 他可不想让他的儿子长成晋惠帝那样,听见民间大灾、百姓无食,竟然会问:“何不食肉糜?” 天子爱护太子,太子也很信任天子。 既然天子说了会找人去处理,太子便点了点头,坐在了小书案前,仔细翻阅那些批示过的奏折。 大夏的疆域很大,地方大了事情难免就多,几乎每年都有地方上的报灾奏折。要么是北方干旱,要么就是南方水患。 这种大灾如果处理不好,旱灾还会引起蝗灾,水灾更会滋生瘟疫。 因而,每有报灾的折子,天子的处理都是慎之又慎。 太子翻阅了七八份后,忽然看见湖南的一份报灾折子,说是境内出现了大规模水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可天子的批示,却是“留中不发”。 太子不解,询问这是为何。 天子头也没抬,一边继续披着手中的奏折,一边说:“这你该把湖南十年来的奏折全看一遍再说。”
第148章 再次高中 于是,太子就叫太监到湖南近些年的奏折都搬过来。 看守奏折的太监显然是早有准备,这边说了要湖南的折子,不过片刻就有四个太监抬来了两大筐。 等太子一份一份认真看过,天已经黑透了。 奉天殿里已经掌了灯,天子往日用膳的时辰已过,今日侍膳太监已问了三四遍,天子都只让他们等着。 因打听得太子在内,众人便知这是为了等候太子,便也不敢过于催促,只好看着太子还剩多少奏折。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叫膳房重热了一遍。 等太子看完之后,长长吐了口气,便听见天子问道:“如何,看出问题了吗?” 太子道:“湖南本是鱼米之乡,物产十分丰饶。常言道:苏湖熟,天下足。可近十年以来,几乎每隔一年,便能收到湖南报灾的折子。 不是水患便是虫害,要么就是冻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父皇莫不是怀疑,湖南的灾害有人弄假?” 天子赞赏地点了点头,说:“朕只是觉得,太巧合也太规律了。暗中派去湖南的钦差已经出发了,钦差走水路去,想来过不了多久消息就传回来了。” 究竟是不是有人弄鬼,还得实地考察方知。 “哦?”太子仔细想了,最近朝中官员好像没有哪个告病,不由奇道,“不知父皇派了谁去?” 天子闻言只是笑了笑,说:“已经这个时辰了,你就不饿吗?” 太子这才察觉腹中饥饿,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便有雷鸣如鼓,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天子笑着吩咐:“好了,传膳吧。” 侍膳太监得了吩咐,简直喜从天降,连忙吩咐捧食盒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 主子可以随心所欲不按时吃饭,可若是因进餐不按时妨碍了身体,受过的肯定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 父子二人一同用膳之后,天子便命御前总管亲自送了太子回东宫。 从十八日起,徐茂行就一直令人暗中关注王子成。到了十九日下午,衙门便派了官差来,把他带去了大理寺审讯。 那王子成本就是个轻狂人,自身城府不深。大理寺负责审案的推官迫于上头压力,使出了浑身解数,很快便设置语言陷阱让王子成说漏了嘴。 抓住了他的破绽之后,推官一再追问,并威胁他再不说实话就要上刑。 看着审讯室里那些散发着恶臭、颜色暗红发黑、隐隐还有细碎血肉粘连的刑具,王子成不禁浑身发抖,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全招了。 却原来,他去年九月便来了京城,在客栈包了一间上房。 因着读书不透,学问不深,他安置好之后也没想着临时抱佛脚,而是在京城到处东游西逛,寻找他想要的契机。 有一天,他到一个书肆里去买宣纸,观察他许久的掌柜迎了上来,神神秘秘地把他带到了一间密室里。 考举人时便作弊的王子成心中一动,立刻福至心灵,不动声色地等着掌柜的把话题引上了道。 那放大镜的确是作弊的工具之一,却也是障眼法。真正让他上了杏榜的,是他付够了银子之后,贡院的差役发给他的蜡烛。 其中有两根蜡烛是做了特殊记号的,每一个里面都藏着一张巴掌大的蜡纸,纸上用极细的笔写满了细小的字迹。 两张纸上的内容合起来,便是一篇符合科举题目的文章。 那种纸是特制的,在蜡烛光芒的映照下,上面的字迹会变得特别清晰,侧成特殊的角度还会微微放大。除非是眼神特别不好的,都能借助珠光看得一清二楚。 推官问:“是哪个书坊?” “兰音书坊,是兰音书坊。我都是在那里交易的。”王子成哆哆嗦嗦地说,“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求求大人,看在我老实交代的份上,放了我吧。” 放了你? 推官冷笑了一声,对差役摆了摆手,“把他带下去关好。” 两个官差把王子成从柱子上解了下来,不顾他的苦苦哀求,直接用铁链子把人拴着拖了回去。 王子成被提审之前还没有铁链,交代完了之后,反而大铁链子加身了。 偏他自己还不明所以,不住地哀求,希望对方可以看在自己老实的份上法外开恩。 推官暗暗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件案子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大人物,你若是死硬着不说,虽然会受些皮肉之苦,但能有个好死。可是如今么……你就只能期盼,那些被牵连的大人物死得够干净了。 他把审出来的结果报了上去,大理寺卿看着口供,手指在“兰音书坊”那四个字上点了点,觉得有些眼熟。 对了,他也曾在那书坊中买过书,有一次还碰上过誉王从里面出来。 是巧合吗? 大理寺卿心思电转,很快便打定了主意:不管是不是巧合,既然能牵扯上誉王,就不能让它是巧合。 舞弊案固然重要,但在天子心中,持续打压誉王余党,只怕也不遑多让。 若是他能在查清舞弊案的同时,还能把誉王牵扯其中,天子必然能记住他这个人,并在心里给他打上一个“能吏”的标签。 他并非追逐名声的圣人,一生所求也不过“位极人臣”。而想要位极人臣,最少不了的要素就是“简在帝心”。 心里有了主意,再往后查的时候,大理寺这边的重心也就慢慢偏移了些。 刑部和都察院虽有些疑惑,但大理寺并未懒政怠职,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各自努力罢了。 在“三代以内不能科举”的威胁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组成的三司会审团,工作效率是前所未有的高。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月,就把一场科举舞弊案彻底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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