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氛围彻底轻松了下来,圣人满脸无奈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多大的人了,怎么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安王一边起身擦眼泪,一边回嘴道:“凭儿臣再长几岁,在您面前,不都是孩子?” “行行行。哎呀,朕还说不得你了。”圣人乐了,指了指他的座位说,“赶紧坐下吧。闹了这么半天,朕也没吃好,你也没吃成。 赶紧的,陪朕再吃些。朕待会儿还要见大臣、批折子,可比不了你这个富贵闲人。” 安王道:“儿臣叫他们进来伺候。” “不必。”圣人拦住了。 安王有些为难:“儿臣倒也不是不愿在父皇面前尽孝,只是从未干过伺候人的人事,到底比不上他们让您舒心。” “行了,行了。”圣人摆了摆手,“少了人伺候,朕就不会吃饭了?你小时候,朕还喂过你呢。” “真的?”正落座的安王愣了一下,神情有些狐疑,“您从小也是让人伺候大的。” 圣人却已经没空搭理他了,原本只动了一筷子的红烧肉被圣人整盘端了起来,长长的乌木镶银筷子一扫,大半都进了他面前的碗里。 安王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圣人就把余下的一小半递给了他,“喏,剩下的都是你的,吃吧。用这个拌米饭,才是最好吃的。” “啊?哦。”安王愣愣地点了点头,接着碟子后就手足无措。 ——这么豪放的吃法,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呢。 圣人拌好了米饭,连着吃了好几大口,才发出满足地喟叹:“嗯——,这才是吃饭呢!” 安王简直目瞪口呆,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您您您……这这这……父皇,礼数,礼数啊!” “低声些,别把人都招来了。”圣人瞪了他一眼,吩咐道,“把你面前那个把子肉,给朕端过来。” “……是。”安王无法,只好给他端了,并顺手把小半碟红烧肉放在了原本放把子肉的地方。 圣人接过来之后,并不像方才那样又扒拉了大半进碗里——他的碗还占着呢——只是夹了一块,就顺手放下了,边吃边问:“你是不饿?还是没人伺候就不会吃?” 安王……安王一脸麻木地端起了饭碗,就近夹了两下菜,胡乱往嘴里送了些。 不巧得很,红烧肉是他自己放的,就在最顺手的地方,两块都是红烧肉。 真别说,宫里的御厨都是好手艺,这红烧肉不但色泽鲜亮,且入口即化、香而不腻,真是不可多得的佳肴。 但此时此刻,受到巨大冲击的安王,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了。见圣人放下筷子,他也就顺势放下了。 圣人一边拿汗巾子擦嘴,一边扬声喊人进来伺候。 卢生这才带着宫女太监们进殿,指挥宫女们给这对天家父子洗手、净面、漱口。 等小太监们收拾桌子的时候,看见安王面前那一碟红烧肉去了大半,不由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大总管。 卢生自然也注意到了,低声道:“安王殿下,饮食也需节制呀!” 安王想说什么,圣人忽然开口:“好了,今日已平白耽误了许多时候,几位尚书侍郎想必都已经来了。老五是先回去呢,还是陪朕去见见几位天官?” 他诧异地抬头看过去,却见圣人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到了这会儿他若是还不明白,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 没想到堂堂天子也会贪图口腹之欲,贪图也就罢了,还要把黑锅扣在自己儿子头上。 安王又好气又好笑,却又突然觉得啊自己和圣人之间更加亲近了。 ——原来,父皇也会贪吃,也怕底下奴才的劝诫。 “儿臣还是先回去吧,我家里还有事呢。”安王拱了拱手,忽然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但这时候显然是没工夫再切入话题了,他只好作罢。 不过他也并没有放弃,过了两天再次入宫,袖子里夹带着从街上买来的小吃,行过礼之后就满脸严肃,请圣人屏退左右。 圣人不疑有他,挥挥手叫卢生领着人都下去。下一刻,安王就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父子二人背着一众宫奴,悄悄躲在一起吃东西,真的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安王一边吃一边和圣人闲话,顺嘴就把薛蟠打死了人,又收买了当地官员,胡乱判了个“被冤魂索命而死”的结果说了出来。 虽然圣人对自己的权柄极为看重,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想要来分他权力的儿子们越发忌惮。但除此之外,他也是真的想做一个明君,想趁着在位期间,替百姓做几件好事的。 骤然听闻这样的荒唐事,圣人勃然大怒:“世上竟有这等放屁的事?你从哪儿听来的?判这个案子的官儿是谁?” “是徐二郎跟我说的,他不是娶了荣国府的外孙女吗?那个姓薛的也是荣国府的亲戚,他妹妹嫁给了贾家二房的次子。” 说到这里,安王嗤笑了一声,“父皇你是不知道,那薛家可半点不觉得自己做出这等事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纵容豪奴打死人命,又勾结官员胡乱结案。他们家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如若不然,徐二郎这个半路出家的亲戚从哪里知晓?” “徐二郎?就是徐甘的二儿子?” 对于徐甘这位能吏,圣人虽把他给流放了,却并没有把人抛到脑后。 当初流放他只是为了打压安王,等日后有机会,自然还是要把人给召回来的。 毕竟朝中衮衮诸公,学问做得好的一抓一大把,能把事情干脆利落地办明白的,却并不是很多。 见安王点头,圣人又问:“平安州那边,你还是照常让人关照?” 听闻此言,安王心中一动,模模糊糊琢磨出了圣人的心思。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带了几分沉重,“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受了我的牵连,我不能不管他。” 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你呀,就是太重情义了!” 安王固执地说:“儿臣不想做个孤家寡人。” 对此,圣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觉得,有些事情根本不必多言,等安王自己到了那个位置,自然就会做出取舍。 如今说得再多,他也不一定明白。 圣人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谁又不曾年少过?谁又不曾热血沸腾?谁又不曾信誓旦旦过? 但再美好的预期,也终究敌不过现实。
第89章 薛家变故 不管这对天家父子都有何心思,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逍遥法外的薛蟠和以权谋私的贾雨村,直接就倒霉了。 先是刑部派人直接送了传票去贾家,让贾家把人犯薛蟠送压官府。再就是大理寺卿直接带人登门,把当朝大司马——也就是兵部尚书贾雨村缉拿归案。 贾雨村的家小皆在老家,也就是奴仆们惊慌失措。荣国府的梨香园里,薛姨妈哭天喊地,抱住薛蟠儿一声肉一声的,仿佛下一刻就活不下去了。 夏金桂更是砸东砸西,撵鸡骂狗,指桑骂槐。薛姨妈听不下去,不过是说了她一句,可算是被她找到借口了。 她立刻打散了头发,一头撞进薛蟠怀里,一边用尖利的指甲招待薛蟠呆蠢的脸,一边扯着嗓子苦喊: “哎哟哟,这日子……没法过了!天杀的薛家,先时来我家提前,说得天花乱坠,又是钦定的皇商,又是紫微舍人,竟是比皇帝老子家都煊赫。 我娘家金的、银的不知陪送了多少,哪知却是嫁了个死人!哎哟,没天理啦,没法活了,你们薛家欺负我们夏家孤儿寡母啦……” 夏金桂多厉害的人呀?无论是薛姨妈这个婆婆还是薛蟠这个丈夫,早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便是薛宝钗这个小姑子厉害些,也拿嫂子没什么好办法。 没事的时候她还要寻出些是非闹一场呢,更何况如今薛蟠的事发了,本就是薛家理亏的时候呢? 作为皇商夏家的独女,可以说她跋扈,也可以说她恶毒,但绝对不能认为她没脑子。 前脚得知官府要来拿人,后脚她就想明白了:必须得和薛家脱离关系,而且是越快越好,最好是趁着薛宝钗还没过来之前。 那个小姑子有多难缠,她可是领教过的。 她撒泼打滚,又哭又闹,把薛姨妈气得浑身直哆嗦。薛蟠是被她收拾服帖了的,一见她闹,下意识就是害怕。 一害怕他就顾不得许多了,跺脚道:“我的姑奶奶呀,你这是闹什么,这是又闹什么呢?” “我闹?”夏金桂猛然瞪大了眼睛,仿佛薛蟠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她叉着腰冷笑了一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姓薛的,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当初是你赖在我们家里不走,三求四告的在我妈面前伏小做低。 我妈一是看在两家祖上就有交情,二就是看你为人勤谨诚恳,这才把我这如珠似宝的独生女许了你。 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哪个亲戚叫我见过?哪个故交带我拜访过?你们薛家何曾真把我当儿媳妇看待?” 这话说的一半真一半假,少不了春秋笔法的修饰。 当初的确是薛潘经商时路过她家,主动登门拜访的。但却是他们家一意留住,留了好些日子不放人走。 直到薛蟠见到夏金桂貌美,又对他十分殷勤,在夏家太太的诱导下许下了婚事,才把人放了回来。 但夏金桂嫁过来之后,薛家没带她见过亲戚,也没领她拜访过故交,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薛家这也是没法子,他们在进京之后就一直在荣国府借住,且一住就是好些年,连娶来的儿媳妇都是一同住在人家家里的。 连自己的地方都没有,如何与故交联络?请来的客人又在哪里招待呢? 总不能连请客,都再找贾家借地方吧? 就算他们能厚着脸皮借一次,还能次次都去借吗? 本来在亲戚家里常住就容易产生龃龉,若再频繁搅扰,只会更加惹人厌烦。 薛家人一直住在贾家本就是无奈之举,还真没白目到那种程度。 如今可好了,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了,让他们不得不一直住在贾家的那颗雷,终于爆出来了。 薛姨妈和薛蟠母子一个比一个笨嘴拙舌,面对夏金桂的指控,他们明知对方所言不尽不实,可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一般,一句像样的辩驳之词都说不出来。 薛蟠恼羞成怒,转身就要去找刀,嚷嚷着把夏金桂杀了,他正好抵命。 “好啊,好啊,你来杀呀!”夏金桂见薛姨妈在侧,根本就不怕他,插着腰冷笑道,“金陵那个是双方斗殴回去不治而死的,最多也就是判个监禁。如今正好把我杀了,大家死了痛快,也免了你去牢里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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