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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成了？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疼惜二姑娘呢，满心里想着多留些日子的，这么一二月间，可定不下来。我倒是好奇，怎么老爷愿意替他去说项？” “这不用你管！准备下东西，过两日，咱们亲自去玄真观给父亲磕头请安去！” “这？……”尤氏还存着疑惑想问，但瞥见贾珍阴沉沉的脸色，只好低头答言“诶……” 冯紫英真能在两个月内求下圣旨来吗？他其实并不能肯定，但他知道，只要阻止了贾府在这两个月内给迎春说亲，她的婚事就得再等一等了！ 贾珍对此也心中肚明，他不知道冯紫英阻碍迎春说亲后是不是真的会娶她。他也不关心，对于他来说，能娶自然好，自家又多了一门有力的姻亲，不能娶也不妨碍，一个丫头片子嘛，嫁给谁不都一样。 一个半月以后，贾府的传事云板连响四下，贾敬死了—— 又过了半个月，宫中甄太妃薨了！！ 国孝家孝两重孝在身，迎春的婚事也的确要等一等了……
第74章 旧事 迎春不知道贾府对她婚事的诸般算计，即便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太在乎。婚事越往后拖延，对她而言越是有利。 古代没有很好的避孕措施，能达到有效避孕的手段，对人体都有着不可逆转的伤害。 偏偏当今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成婚一年若还未有孕，女子就要承受诸般苛责非议。 强势如凤姐都不能幸免，贾家众亲眷虽然不敢当面给她难堪。可因为凤姐这些年始终没能产下一个男丁，背后笑话的人不在少数。 世情如此，迎春自然希望自己成婚的时间越来越晚，这样，也能给柳寒霜留下充足的成长时间。 一旦贾母等人正经论起自己的婚事，就是寒霜正式登场的时候。 迎春冷眼旁观了这么久，以贾府的社交圈子来说，自己想要找到寒霜口中的如意郎君实在是难上加难。最后多半还是要寒霜捞自己出去。 想到“如意郎君”四个字时，迎春的脑海中突然窜出了那个在小道上温书的身影，不过也就是几秒钟，她就摇摇脑袋把他晃出去了。 人家好好一个前途似锦的少年郎，应该娶一个与他心心相印的女子，好好过日子才是。自己这般满心的算计，不该去祸害人家。 到时候，让寒霜设法将自己“娶”出去。只要离了贾府，他俩还可以兄妹相称，从此仗剑走天涯，好不快活。心里不安定时，迎春就常用这样的臆想来安慰自己。 可当贾敬的死讯提前传来，而甄太妃还安坐深宫之时，迎春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险些绷断了！ 实在没想到贾敬会比原著中早死那么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曹公在成书时春秋笔法含糊了这一段，还是原书的时间线真的发生了变化。 按照原著的走向，甄太妃才应该是死在前面的那一个。她死了之后，甄家在江南那些尸位素餐的囊虫才会失去保护伞。 甄家！因为林如海的嘱托，迎春一直下意识的遗忘当初林福下毒的真相。 因为知道他们迟早会自取灭亡，迎春愿意听林如海的话慢慢等待，可当贾敬死了的消息传来，而甄太妃还安然无恙时，迎春扣着桌沿的双手猛然收紧，脑子里喧嚣的全是恶毒的念头，尘封的回忆在脑海中突然炸开！ 林如海是保守派中，难得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好官。他满身的抱负与才华，却终身困于朝廷新旧势力的倾轧之中，妄图凭一己之力平衡双方关系。 太上皇当政时，林如海刚懂事，他亲眼见证国家在这位“新皇”的统治下日渐走向衰亡，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识之士频遭诬陷入狱，而保守派与权宦小人勾结，踩在百姓的血肉之上日日笙歌。 他是标准的士大夫，忠君爱国的思想深入骨髓。他年少时最离经叛道的念头也只是学成文武艺，清君侧，正风气，还百姓一片朗朗晴空。 可惜真正入朝为官之后，现实让他的理想一次次堙灭。皇帝不是不知道身边环绕着的是小人，他是根本不在乎。从父辈手中得到的江山太过轻易，仿若只是他手上的玩具。 林如海也曾直言进谏，刚正不阿。可惜只换来翰林院的冷板凳，一坐就是两三年。若非他出身功勋世家，可能也随那些热血难凉的同窗一般，要么下狱，要么流放。 曾经看不上的出身，竟然是他身上最值钱的护身符。林如海在挫折中一次次看清，现实如此，只能曲中求直。在父辈的帮助下，林如海求了个外放。 在远离朝堂的地方政府，林如海才能从心所欲，成为一个儿时梦想中的好官。林如海在地方上的政绩突出，终是获得了上层的认可。 因为出身世家，没人敢压着他身上的功劳，那几年，他可谓是平步青云。官场的历练，也让他从当初满身热血的愣头青，变成了日渐圆滑，精于世故的林大人。 可惜，曾经与他相交甚笃的同窗，早已因为仗义执言，化为了一抔黄土，再也没有成长的机会了。 夜深人静之时，林如海也以为自己会这么难辨忠奸的活一辈子。可前太子的出现，给了他，以及他们一批不愿躺在父辈功勋上混吃等死的二代曙光和希望！ 义忠亲王和他的父亲很不一样，他气度恢弘、仁厚礼贤。心中眼中，装的是盛世天下。 这是一位很有人格魅力的储君，贾敬那样无法无天的人，都可以为他倾倒。当初贾敬是多么不情愿给义忠亲王做伴读啊，可不过一年半载，就肯在跑马时护着前太子连命都不要。 曾经保守派中最耀眼的少年，始终坚定地护在前太子身边。还为他联络旧臣，获得支持。 林如海就是贾敬拉来的帮手之一，他将林如海引荐给自己的主子，还将族妹贾敏嫁给了他。帮助林如海在地方排除万难，实现抱负。 还有周贵妃的哥哥周倘、甄太妃的侄子甄士勋、史湘云的父亲史鼐，薛宝钗的父亲薛和通……这些人围绕在前太子身边，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林如海曾经真的以为，在这位太子的带领之下，他们能创造出不一样的盛世图景。曾经年少时的梦想，又一次重重地叩击着他的心灵。 可惜，世事无常……锐意进取的前太子试图任贤革新，触动了保守派的利益；一向不问政事的父皇，也被小人挑唆着，看清了太子邀买人心的“诡计”；逐渐长大的至亲兄弟，对皇位虎视眈眈—— 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还未完全绽放他的光芒，就这样彻底地坠落了。一杯毒酒，断送了贾敬、林如海等人的希望。后来，朝堂大乱…… 太子党做鸟兽散，忠心的，疯狂向参与此事的其余两位皇子展开报复；不忠心的，忙着另投新主。 两位皇子之间又互有争斗，就这样，刚喘了一口气的百姓们重新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贾敬被他父亲打断了腿，关在家中祠堂近一年不许外出。贾敬哀嚎、自残、绝食均没有用！等东宫地上的血都被雨水洗净之后，贾代化才把不成人样的贾敬放了出来。 贾代化做主为神志不清的贾敬娶了妻子，又用了些手段，让他有了贾珍和惜春两个孩子。未等这两个孩子长成，代化也要不行了，这才急急地为贾敬请医治病，让他逐渐恢复神智。 后来的事，就如迎春从书中看来的一样，代化死了，贾敬不肯承爵，去玄真观做了道士。曾经贾府的骄傲，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天下的父母，有像代化这样圈禁自己儿子的；也有弃卒保车，怕连累自家，送亲生孩子上天服侍前太子的；当然，也有林家那般，只剩一个独苗苗，拼尽全力也要保他无恙！ 林如海迷茫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知何去何从，也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甄家周家果断调转马头，投靠了参与“毒酒”事件的两位皇子，从那之后各为其主。 周倘、甄士勋没有熬过“时疫”，早早就随前太子去了。 后来，两位皇子没能夺得皇位，甄家靠着甄太妃苟延残喘，周家把女儿送进宫做了新皇的妃子。 史鼐为前太子伸冤，势必要追查前太子“畏罪自尽”的真相，可惜天不假年，心力交瘁，于事发后半年病故。留下襁褓之中的独女，不久之后又没了母亲。 薛和通带着弟弟大江南北地做生意，逐渐淡出权利中心。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就在一瞬间。 林如海能免于事后清算，全是因为他父母都在那当口去了，林家本也是列侯之后，林如海的父亲没了之后，林家的爵位也就到了头。 重孝在身，林家又没了爵位，无论是皇帝还是两位皇子都不屑于他为难。 三年之后，两位皇子的争斗日益白热化，皇帝本身又有病在身。为了平衡势力，皇帝下诏起复林如海，还让他官至巡盐御史，重任在身，林如海一时风头无两。 可对于林如海来说，这些年心里的痛苦让他悔恨为何当初没有像史鼐一样，坚守心中的道，从容就义，至少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够无愧于心。 可是从父母为他赴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命再也不独属于自己一人。自古忠孝两难全，林如海挣扎之后，只想用自己的残躯再为百姓做点事情。 算是给曾经爱恤民命的前太子一个慰藉，也是给自己这一身的抱负一个交代。 谁都没想到，在这场权利斗争中最终胜出的会是当今。 太上皇日渐厌恶了争斗不休的两位皇子，又愧疚与死在斗争中的前太子，神来之笔，禅位给了当今。 国家大事，宛若儿戏！ 幸而——幸而当今出乎所有人意料，竟是个胸有丘壑的！林如海为天下百姓叹一声“幸”，却发现保守派总是频频与新帝为难！ “当今——其实和先太子很像，他们都看不惯这些世家贵族的做派。只是当今的手段更加激烈！终究是少年意气啊，我老了，很怕这一团炙热的火又重蹈覆辙，倏忽堙灭。百姓等一位明君，殊为不易！” 林如海谈起往事的神色历历在目，迎春每每想起来，都心酸难言。 皇帝还年轻，手上的权柄还不稳。贸然挑战保守派，保不齐就要玉石俱焚，林如海后来那些年，为了平衡两方势力可谓殚精竭力。 可惜，落得个两方不讨好的下场。 “我也有私心，念着周兄和甄兄的情意，不希望他们的族人因一时贪念，再被卷入这是非场中；也怕陛下拿住了他们不忠的证据，贸然动手，危及己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去除这些痼疾，绝非一日之功。你答应我，这些证据好好保存，待时机成熟之际再放出来。千万不要想着为我报仇，置生民于水火之中！” 迎春一想到林如海的临终之言，牙根都要被自己咬出血！甄家和周家因为一己私利，以为林如海作为巡盐御史挡了他们敛财的道路，全然不顾过往护持的情分，下了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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