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思虑也太过。”甄煜无奈,他顿了顿“如果薛家找不到人,我也可以帮你找到。” 甄栩只当他小孩子说大话,并未当回事,又睡过去了。 且说薛蟠自当日被甄栩救了一遭,便视他为兄弟,时不时请他吃酒。 甄栩原是为了救回妹妹,刻意与他交好,即使不太能饮酒,也偶尔与薛蟠喝上一杯。 这一日,薛蟠本是叫了几个好友在酒楼里宴饮,其余人都在一旁玩骰子行酒令去了,只有甄栩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只顾着喝闷酒。 薛蟠有些奇怪:“好兄弟,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与薛大哥听。若我能办的,立时便帮你办,若办不成的,我去寻我舅舅去。” 甄栩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知晓薛大哥对朋友最是讲义气,只是这事便是薛大哥,恐怕也难办。” 薛蟠更好奇了:“到底是何事,还有我薛蟠薛文起办不到的?甄兄弟就说出来给我听听吧!” 甄栩见铺垫地差不多了,便把小时候妹妹走失一事娓娓道来:“我原是有个妹妹,可惜她三四岁时,因为我的不是,从家中走丢。家父家母因我妹妹不见,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听人说我妹妹或是被拐到了金陵,我们家就也从姑苏搬来,这六七年间日日向人打听寻找,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因想起此事,不免心中苦痛。” 本是刻意引出薛蟠的话,可想起往事又真的伤心起来,哽咽不能言语,倒把薛蟠给吓住了“好兄弟,是我不该问的。你看这样,我帮你盯着金陵的人市,那些个牙婆,我们家都熟的。让她们办个事也不难!就是不知道如今六七年过去了,你妹子可还记得自己名字?” 甄栩略略收起情绪“她与我一样,眉心也有一点红痣,小时候与我长得也有些相似,应是好认的。” 薛蟠拍拍胸脯:“你放心,只要你妹子在金陵,这事便包在我身上!” 甄栩想听的便是这话。薛家出身皇商,上至公侯伯爵,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交集,消息最是灵通。就算因为自己蝴蝶翅膀,导致香菱没被薛蟠碰上,也能从他那处打听到些许消息。 随着年龄渐长,甄栩越来越焦虑,时常担忧不能及时找到英莲,让她受苦。如今从薛蟠处得了保证,便觉得事情容易许多,彻底安心参加下月的院试了。 本朝童子试的最后一项便是院试,考中即可成为秀才,排名靠前的才是生员。 七月湖中莲花初绽,荷叶上的露珠被人轻轻一碰,滚落下来,沾湿了那人的衣袖。 周恒站在凉亭中,远远看到甄栩躺在小舟上“霁明,你可真是气定神闲,明日便要院试,你还躺在这里躲懒。” “正是因为要院试,才过来小憩。小考小玩,大考大玩,师兄没听说过吗?”甄栩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周恒无可奈何“好你个甄霁明,就属你道理多!” “何先生说秀才对霁明来说轻而易举,若不是他去年恰好生了病,早就连中小三元了,可不像周兄。”旁边一道声音冷冷地道。 周恒听了立刻跳起来:“小哑巴,莫不是因为早几年不能说话,现在你就都要补回来?不就叫你几句小哑巴,至于记恨我好几年吗?” “你们两位怎么一见面就吵?”甄栩拿下脸上的荷叶,叹了一口气。 两人都不说话了,甄栩道“明日只我一人考试,还请两位今日就此握手讲和,让我明日能安心进考场。 次日,甄栩提着考篮,在场外经过了层层检查,才得以进入贡院。 被搜身时甄栩颇觉得有些不适,当然不仅是他,因为要脱得赤条条只剩件短裤,许多书生都红着脸,暗骂斯文扫地,甚是狼狈。现下是夏天还好,到了冬天,这一通折腾下来,难保不会风寒感冒,重病一场。 在这样的筛查下,那些女扮男装考科举的故事多少属于异想天开了。可这异想天开中,饱含多少古代才女无处施展才华只能居于内室的愁闷。 “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有些诗人还可发发牢骚,而她们甚至连想象的空间都会被现实挤压。(注1) 甄栩回忆起红楼梦芬芳离散的结局,又想到英莲还不知在何处,一时走神,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考生的考篮。 还未来得及道歉,就听那人不满道“你怎么如此莽撞?就这还考秀才呢!” 他抬头看去,一个身穿绯色道袍的书生皱着眉看他。 真是个风流时髦的书生!甄栩心中暗叹,本朝的书生多身着藏青月白色调的道袍,这书生却不同一般人,服饰甚是张扬。 “是小弟之过,未注意兄台路过,还请兄台见谅。” 本已做好被这人纠缠一番的准备,却听绯色道袍书生语带惊喜“是贤弟!” 见甄栩面露疑惑,妃袍书生提示“几年前我们在船上见过,从姑苏到金陵的,贤弟可还记得?” 甄栩待要说话,一名兵士走过来:“在这里磨蹭什么,两位书生还不快快就坐!” 那书生跟他比了个院试后门外见的手势,也不管他看没看懂,便去自己的座位坐下。 甄栩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把此事抛到脑后,院试不同于更高级别的乡试会试,并没有隔间,甄栩寻到长条书案上自己的号数上坐下。 因着此处位置靠后,差役举着题牌还未走来,旁边一个心急的考生已经着急寻问前排之人。 下一刻,便有一名军士走过来,在他卷子上盖了个朱印,那考生面露沮丧。 甄栩知道,这是他的文章要被降下一等,此科通过希望渺茫了。 何尘评价甄栩才思敏捷不是没有缘由的,他虽然题目看到的晚,文章却是全场第一个作出的。 时间才过半,甄栩已把文章誊抄完毕,交于提学官。 提学官见第一个交卷的竟是个清新俊逸的少年,有些诧异,接过文章当场阅览。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文风犀利老辣,倒像是个中年人所作,不免心中犹疑,说道:“我再出个题,你来破题一试。” 甄栩行礼:“还请宗师大人出题。”
第11章 疑惑 甄栩行礼:“还请大人出题。” 提学官捻了胡须,沉思少顷,想起一个绝妙的题目来“就以‘子曰’二字为题!”说完不免有些得意,笑着看向甄栩。 “子曰”二字看似简单,在论语中时常出现,又指明孔圣人之言。可孔圣人的教导非一两句所能概括,又常常言简意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题,难度极大。 一旁的书吏听了,看了眼站着的少年,摇了摇头。 这样刁钻的破题,这少年人就算才思敏捷,这么快答出也几乎不可能。可若是答不出,只怕这少年交上去的文字,就要降上几等咯。 书吏正要为这运气不佳的少年人惋惜,却听对方从容对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注1) 书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提学官拍了一下书案,哈哈大笑:”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脱口而出,“既贴合圣人万世师表之影响,又切中‘子曰‘二字。你这破题甚是精妙。” 又听提学官问那少年”你今年几岁了?“ 少年人音色清亮“回宗师的话,学生将满十四岁。” 书吏心中赞叹,如此少年英才,这一科必定是没问题了,说不定还能被点为案首。 书吏又偷偷去看提学官脸色,见他果然愈发高兴。 提学官在甄栩的试卷上用朱笔点了下,对甄栩说道”少年人,准你进学。“ “多谢宗师大人提携!”甄栩知道这是取中自己为秀才的意思,领了照牌便出考场。 贡院外,小厮谷芽已经在马车上正等着。 谷芽是张妈的儿子,张妈的丈夫去世后,家中田产被大伯一家霸占,眼见着周岁的儿子一天天瘦弱下去,她干脆到姑苏城里找活路。 当时甄家太太封慧快要生产,身体不好,正要给儿子找个奶娘,张妈便是这时候进了甄家。 谷芽见甄栩早早出来,料想考得极好,兴高采烈地问道:“栩哥儿,你可是饿了?太太和雯姐儿还给你备了糕点,你在这里先吃些,还是咱们直接家去?” 甄栩原要即刻回家,想起那绯色道袍书生的话,又道:“刚刚好似碰到一个熟人,咱们在这里等等他。” 时近傍晚,贡院里传来锣响声,童生们无论是否答完,都交上笔墨陆续出了考场,有的垂头丧气,有的胸有成竹,考得如何一看便知。 甄栩见那绯色衣袍的书生面色平静地走出考场,远远看到自己在等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小兄弟,好久不见!” 甄栩心中疑惑,确定自己和这人并不认识,拱拱手道:“请恕小弟记性不好,不知贤兄尊姓大名,咱们又在何处见过。” 书生听他说不认得自己了,有些失望“我是冯渊,几年前从姑苏到金陵的船上,咱们见过的呀!” 这名字倒挺特别,冯渊,逢冤?甄栩猛然反应过来,这名字,怎么这么像因与薛蟠争抢香菱而被打死的“薄命郎“冯渊?小时候确实在船上遇到过一个姓冯的少年,只是当时并未往远处想。 甄栩定了定神:“原来是冯兄,冯兄可是金陵本地人?小弟来金陵时尚且年幼,因而方才未能想起,还望冯兄见谅。” 要不是姓名谐音太好记,甄栩早就忘了还偶遇过这人。 冯渊道:“我正是金陵人。当日在船上初次遇见,便觉得小兄弟很是面善,如今久别重逢,想来大家颇有缘分。”两人互通了名字住址,约好以后再登门拜访。 等冯渊离开,旁边一个认识甄栩的童生小声道:“甄小友,劝你离他远着些。”周围几个书生也纷纷应和。 甄栩不解,这位冯渊虽然姓名冤大头了点,但其为人甚是和气,不知道做了什么竟让书生们都这样不待见他。 ” “我看这位冯兄性情豁达疏朗,不难相处,各位兄台为何这样说?” 那童生努努嘴,表情轻蔑:“他只好男风,说什么最厌女子,在学中还有相好呢!我等洁身自好,又最看不惯这种败坏私塾风气之人,自得避开他。 ”原来如此,多谢贤兄长提醒。”甄栩未想到竟有这事,他只记得英莲与冯渊是薄命女偏逢薄命郎,冯渊为了英莲立誓不再娶,原以为是一见钟情,可如今听童生们的说法,这冯渊是个纯纯的断袖啊。 其实前段时间甄栩结交的那些世家子弟,其中不少就既有妻妾,又有龙阳之好。但那对于世家子弟来说,不过是纨绔习气而已,冯渊这样的则纯属离经叛道了。想了一路仍是毫无头绪,只好待日后再与冯渊往来,再行观察。 回到家中,先禀明父母,让他们安心,接着倒头睡了一觉,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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