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就不再劝了,也没解释自己的想法。 他一路行来,在一场又一场战事里学会了很多,自视甚高,坚信自己只要不死一定能得到封地。而身毒那地方听说人都晒挺黑的,比胡姬还不像中原人,他不太想娶那边的女子为正妻。而家乡呢? 虽然衣锦还乡,肯定不缺好女子,可是人在身毒,肯定也不会有什么贵女能下嫁随他远走。 他年纪不小,除了刘肥,这才刚有了新的子嗣,等老死的时候孩子都还嫩着,得指望孩子母亲。普通女子可撑不起他的家业。 新立之国难免动荡,他们这些人就算活到成为封君,又能传承下去几代呢? 不娶个有手腕的妻子,怕不是他一蹬腿,封地就要被别人吞了,被国君收回哦。 所以他用心在西域寻找,终是找到了这个被抛弃后还活下来,并且成功地经营起家业的前贵女、现商人。两人一拍即合,结为了夫妻。 重新出征后,家眷不许随军,他的妻子带着商队跟在大军后面,一路走一路做生意,什么事都没耽搁。 发现身毒的战斗力低下之后,军心浮动,不但六国散开了,连他们这些在军中有乡党抱团,成为中级将领的人都坐不住了。最后实际上都四散开来。赵国有李牧在还算镇得住,齐国虽然田氏贵族很多,但也还好,至少在最后分功之前他们愿意先抱团。 楚国的封君本来就又多又不听话,直接各自为政了,楚王幸好还能掌握最强的一军,其他贵族看当地的战斗力那么弱,直接带着自己的人马打出去,要趁着这当口划拉尽量多的封地。 真正是各自为战,也亏得对方战斗力是真的不行,本来应该的各个击破,变成了四面开花。 刘邦也趁这个混乱的世道,趁着上层默认谁抢到封地归谁的机会,给自己占了块地。 等他有了封地,妻子的商队直接拿出现钱开始招兵买马筑城墙,又把在西域的孩子接了过来。 刘季一直到老死都很满意自己这个决定,而那时候,他也已经成功的为自己谋取到了一个新王的头衔——这是因为秦国并不在意在这里多封几个王,他把秦国有进取之心的宗室、愿意在边鄙之地立国的功臣也封到了身毒,或王或侯,各有封赏。 哪怕是后世,一个国家能治理好的疆域仍然有上限。嬴政收敛了对土地的渴望,专注于治理好秦国现有的土地,将南北紧邻的土地也看作囊中之物,只待技术条件能跟上,就去占领那资源丰厚之地。而像身毒与中亚这样过于遥远的地方,且让诸侯自领,再看将来。 所以,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占下土地,他并不吝惜承认他们的头衔。 秦国很难完全控制身毒,比那些蛮荒之地更难。不过已经形成的文明也有好处,诸侯都不需要国内大量移民了,这里的人口足够立国。 他们以带来的贵族与丁壮,以及后来的少量移民为核心,驱使本地人为兵为民,以他们习惯的文化与风俗融合当地文化,这在史书上有个堂而皇之高大上的称呼:教化。 他们的祖先就是这么干的,齐国跟东夷边作战边融合,姜氏花了多少年才有后来的疆域,就是被田氏摘了桃,怪可怜的。燕国和楚国更不用说了,一个几乎被“山戎”包围隔绝中原,一个起家才是个“子”,长年与南方各夷杂处,文化都与中原不同。秦国就不提了,他们主要靠能打。 总而言之,虽然艰难,但大部分并不情愿而是被迫参与远征的诸侯,在真正来到这里,受不了此处天气的同时,也看到了此处的富饶,终于正视起自己和家族的未来了。 祖先的事迹与荣耀,也终于在这个时候被他们回想了起来,使这些贵人有了恢复祖上荣光的决心和勇气,决心重走一遍祖先的路,把他们亡国的耻辱给洗刷了,在这里重新立国。 而对于秦国来说,诸王林立才能形成西周初年诸侯朝见周天子的格局,所以秦国是鼓励这样做的。刘季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一步步登上了王位。 这都是比较遥远的将来的事了。 当下,把六国可能不服秦治的贵族都打发走之后,秦国虽然损失了不少人口,但也去除了一大隐患。留下来的旧贵们失去了大义的名份,在故国百姓眼中成了不忠不义之徒,贪生怕死之辈,就算将来秦国还是走向末路,能够聚众起事的也很难是他们了。 沛县,刘季带着一帮乡党离开之后,县中空出了一些职位,曹参一下就升上了狱掾的位置。萧何本来是想找族人和有交情的人补上缺口,但一时没来得及操作,沛县原本的县令被调走了,来了一个一口关中话的新县令。 新县令王义也不是全然不会本地话。秦国为了如今的统治准备多年,哪会忘了语言不通的麻烦。 王义从长安县的底层小吏,升职到故韩之地做关市管理市坊商业,考核之后就被挑出来培训,第一件事便是学语言。 他当时就定下了到这边做事,嬴政已经知道了他将会以沛县为郡治,将这一带划分为泗水郡,所以分到这里的王义学的就是郡治沛县的方言。现在他来做县令,尽管一口秦腔实在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但他说得慢一点,当地人确实也能听懂。 同样的,百姓对他说话慢一点,他也能明白。有这个基础,萧何知道,在沛县生活一段时间,这个王县令只要自己用心,很快就能无障碍沟通了。 秦国用心和细致到这个地步,让他有些警醒,尤其是本地豪杰与好勇斗狠的游侠儿恶少年走了不少,剩下的不是性子谨慎的就是有家小拖累的,对进入秦国官吏体制也比较积极——这种结果不知是不是也在秦国的谋划内。 萧何便收了手,停止从中操作,向新来的县令表现出了友善和靠拢的态度。 王义初来乍到,也是头一回主管一县之地,心中确实没有底。有当地实权官吏主动协助,他也很高兴。不过王义还记得学习的时候有说,他们这种从关中来的秦吏,最忌讳的就是被当地人抱团架空,乃至糊弄戏耍。拉拢人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自己提拔亲近,以及把关中这些年了不起的事业从头做起来。 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一起过来的还有通过了少府农学考核,经验丰富的啬夫申纪,以及年过四十,立有军功的县尉林行。 除此之外,还有个二十岁出头的佐吏苏思,看起来家境很好,许多事都不太懂,但学问是真的不错。王义在路上也问过,苏思自述家中与勋贵有亲,不过现在陛下重实用之学,所以家里让他自己先考试做官,学着做点事,以后再给他安排。 苏思说着还颇为诚恳地向王义行了一礼,请他教导提点自己。王义怕得罪人,虽说答应下来,开始也不敢太用他,不过不管怎么样,总归多出一个帮手。 并不是每个县都有这样的配置,王义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郡治所在一般都会尽量配备齐整,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秦人县尉。 啬夫则不一定是关中老秦人,新纳的韩地里学得好的农学弟子也有机会。 那些郡治之外的县城就是看缺额,缺什么才会派人去。所以他们特别重要,要让六国遗民看到秦国的好处,安心做秦国的子民。 王义是带着使命感来赴任的。 现在县中缺额仍有不少,好在主吏掾萧何是个很能干的人,也很配合。王义向郡中发文申请,很快得到许可,县中自行组织吏考,将缺额补足。 丰邑,刘太公想起报名远征的三子刘季,内心仍然满是忧伤。他原本想得好好的,三儿做了亭长,四儿学文。现在战事刚结束不好说,等平定下来就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拜到名师,以后也好出仕。 现在刘季跑了,家里虽然小富,却早没了庇佑,他只好把还没有名师光环的四子刘交叫到面前,跟他说:“你也去考个小吏吧,不然家里迟早要败落下去。” 刘交便报了名。 丰邑大豪王陵没立刻报名。刘季与雍齿是丰邑仅次于他的游侠儿头领,他们离开自然不是只两条汉子孤单单就这么走了。丰邑与沛县的豪杰之辈生生少了一半,王陵顿时孤单了许多,偶尔也会后悔自己选择了留下。 不过他有老母在堂靠他奉养,再后悔最后仍然不会走。只是众多兄弟们这么离开,王陵也有几分茫然,平时颇有些无聊。 县中考试他一开始并没有报名,闲逛了两日后,母亲将他叫入内室,问他:“你以后便在家中耕田守业,没有别的打算了吗?” 王陵惶恐伏地,问:“母亲是希望儿远征搏取功名吗?” 王陵的母亲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道:“你是因为孝顺我才留下,我又怎么舍得你冒那样的风险。我儿能文能武,过去不得举荐,不能为吏,我心中常常不平。现在秦国已经得了天下,又开吏考之门,你为什么不像刘季当初那样,去考个功名回来呢?” 王陵虽然也是本地大户,但王陵这一支已经没有做官的了,虽然眼下还算安逸,但王母也有与刘太公一样的忧虑,担心家中再没有担任官吏的子弟,下一代就可能会败家了。 现在秦国招考,对于履历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身家清白,不在秦军中服役过也行,她自是想让儿子去试一试。 王陵这才去报了名,苦背了一阵秦律,以他的武艺轻松考上,成为了泗水亭长。 他这个亭长没什么难做的,就算是秦国的亭长,也无非是维持一亭之内秩序的那点事。但王陵上任后没多久,发现有的小吏那份俸禄可是真没白拿。 忙得要飞起。 先是有三分之一的田典都被集中到了泗水亭,他们所负责的一里之中的事务,被里典和其他田典暂时分担,他们带着行李过来不是休假的,而是跟着新来的啬夫申纪学习。 连乡啬夫也带着行李过来,一群中年人跟在嘴上无毛的申纪屁股后面,王陵明显看到许多人脸上有不服之色。 但是县令给申纪派了护卫,这些跟田地打交道的农活好手多半也比较老实,不太敢作怪,申纪操着一口要慢慢讲才能听懂的口音,给他们讲新的种田方法,又找工匠在屋子里起炕。 王陵没事就去看新鲜,亲眼见着炕造起来,申纪弄了许多蛋放在上面。他吃了一惊,这还能看不出来么,这个新来的啬夫是要生火自己孵蛋哟! 这事也成了武媪的小酒肆里的热门话题。王陵现在不敢像刘季那时一样,工作时间往酒肆一坐,跟闲汉们说笑逗乐了。 他也知道刘季那也不是懈怠。乡间嘛,能闹出事的都是这些不下地不干活,没事就聚众饮酒的闲人。刘季跟他们打交道,多少事就能提前抹平了,还能叫他们冲着自己的面子少惹麻烦。 但现在不一样,一来是随着秦吏的到来,县里开始收紧,管得严了,他这么做必然讨不得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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