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几次想把长子留在京里, 到底没能张得了口,背地里鼓动皇后去说。 窦皇后自然也舍不得, 长子同样是她心爱的孩子, 但玄武门之变的记载让她寝食难安, 父子兄弟之间掺杂了权力斗争之后, 就不能用亲情来考虑其关系了。 现在强势的二郎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甘人下的大郎和四郎反抗失败,二郎才能大度地赦免他们, 只废为庶人而不必满门斩杀只余女眷,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少一家人都还活着。所以窦皇后根本不理会李渊说了什么, 绝不去儿子那里多嘴。 晚上被老头子叨逼叨的惹急了, 窦皇后就翻身背对着他, 摆出不想听的姿态。 李渊急了,侧身撑坐起来,扯下她拉过头的被子,继续叨叨:“至少换个地方, 去黔州你就不怕大郎水土不服?” 看来今晚是睡不成了。窦皇后叹气, 背着身幽幽地道:“流放哪里能有好地方,你少管一点, 大郎才能安生。黔州已经不差了,你难道还想让大郎留在洛阳?行了。二郎私下里给了后面的内容, 你把书往后看看,二郎自己废了太子,还放到黔州呢。那里也不是什么穷山恶水——对了,观音婢有孕,后面的事你管好嘴,别跟她说。” 那他流放到黔州的孙子还不是两年就没了,李渊唉声叹气,窦皇后本来也不平静,让他叹得更难受了,两人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但这件事已经无法更改,终成定局。 诏书还是以李渊的名义发了出去。 参与叛乱的氏族颇受牵连,虽然不至于族诛,但参与其中的主支怎么也逃不过了。弃卒保车,族中在京中奔走试探,最终换上了听话顺服的新家主,换得少受些牵连。 这些事,李世民是不会亲自处理的,这次失败的政变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件小事,大事敲定之后他就没多过问了。睡了一觉起来,他先把长孙无忌叫过来,问让他主持立法的事。 并不是《唐律》,很多事没有理顺,虽然也在准备,但李世民没催着这件事。他是让长孙无忌先将专利和工厂相关的律法整理出来。 给的参考并不是后世的法规,而是他跟秦皇汉武要来的,秦汉两朝初步实行的法律,包含了专利授权、安全管理、劳动保障、工人福利等内容。 不要看嬴政一开始主要用隶妾做纺织女工,刘彻则是以衣食无着的寡妇为主,实行一天九小时工作制,但两人还是在推行正式法律落地的,后来也缩减了工作时间。 一开始有这样的工作,隶妾自不必说,那些贫苦的妇人也只有感激的份。但他们毕竟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哪怕在他们身后很久才会有那样的事,他们也觉得,子孙未必有调整的能力。 到时候不被资本裹胁,皇家成为给世家转变成的大资本家顶锅的不算特别冤的冤大头,他们就要谢天谢地了。 哎,这事怎么说呢。封建王朝,以天下奉一人,一家一姓享尽了福,最后被推翻诛杀也不算冤。虽然世家士大夫之流同样是跟在后面吃尽了好处,但毕竟还是在皇室后面。 就说明朝吧,一说起来就是文官集团,就是士绅。固然这些人又是走私又是抗税,国家想收税都要大叫与民争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老朱家的子子孙孙,可也都是国家拨钱供养,天启年间已经实支禄银156万两。清朝更不用说了,顺治初年就达到了数百万两。 皇家宗室,受天下供养,最后国败而受牵连,也算是得其所哉。 但真要到那个可想知的未来,皇家造的孽真未必比得上世家贵族造的孽,却要担最大的臭名,这就让皇室的老祖宗们很不愤了。 况且,给工人更好的待遇,开设技工学校才能吸引更多人来学习,并在社会上造就一批手头有钱也愿意花钱的市民阶层,对经济也是有好处的。 现如今又没有别的国家竞争,他们没必要往死里压榨工人来博取利润。降维打击就是这么爽。 他们开始没有这样做,主要还是工业需要投入,两边都还在处在战争之中,看不到钱就要先投钱进去,得尽快见到利益。 工人的利益,自然就先被放在一边了。 而后一步在讨论和设立的法律,就可以完善一些了。 李世民拿到的就是两朝根据工厂经营至今的状况,制定出法律。长孙无忌拿到之后,同样要看一看大唐的现状,再在各方面加以调整。 最简单的例子,三朝的最低工资都不能互相照抄,得比着自家百姓的普遍生活水平重新定一个标准。 长孙无忌替李世民看家,又要主持立法事务,三年忙下来,不但没瘦,还又胖了一圈。李世民觉得他是过劳肥,见到他先嘱咐:“今天没事了你就去孙真人那里看看。” 孙真人是孙思邈,现在仍在洛阳,他原本还想四处行医,但李世民开了个医学院求他带一带学生,他又没舍得走,在之前教出来小医生里面择优,又带出来二十多个能独立看诊的学生了。 虽说都还不能称大医,但一般的病能上手,比撒出去照方抓药的赤脚医生们又要强不少。而真正学得好的,他都带在身边继续深造,希望他们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并将李世民托付给他的一屋子医书分别传承下去。 而他不愿意停留在一处替贵人治病,本也是为了能更多的医治病人。现在有教出来的学生们行医四方,平民百姓要看的病他们也能治,孙思邈不是矫情的人,自然愿意留下了。 李世民尊重孙思邈,所以即使是宗室找他看病,若不是那种起都起不来的情况,自是不好大咧咧的请人上门,而是自己去孙思邈住处看诊。 长孙无忌摸了摸自己肚子,笑道:“我好得很,不用找孙真人吧。” “才多久没见你,又胖了些,我怕你是过劳肥。”李世民正经地说,让他定要去诊治一下,然后拿过他呈上的书册,一页页看了起来。 他看得入神,长孙无忌挪位到他身旁,随时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不觉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等合上书页,李世民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身体,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去请太子妃。”他吩咐,又叫长孙无忌,“正好一起用饭。我不在京中时,你也不多来看望观音婢。” 长孙无忌但笑不语,妹妹嫁人了,还是在东宫,他既不方便,也没道理总上门探望。近时来得都已经算多的了,因为长孙琰初次怀孕,李世民又不在,他多来几趟也说得过去。 这就是时下的社会习俗,李世民知道,但他不以为然,只是他也没法让别人全都按他的心意来。 有长孙琰一起用餐,今天的菜就主要顾着孕妇了。长孙无忌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向李世民告状:“太子妃都管到臣家里去了,不时让人去臣家中抄食谱。看见鱼脍要说,看见菜吃少了要说。这哪里是臣的妹妹,分明是个做阿姊的。” 李世民停箸,严肃地道:“这是我嘱咐观音婢的。鱼脍不可食,我同你们说过多次了。菜蔬也要多食,不然老来吃苦你就知道了。” 长孙无忌就去瞧妹妹,心想你们夫妻同心,却也管得忒宽了。鱼脍是时下的美食,就算古人中也有食生鱼而生虫致死的著名案例,也不影响时人爱吃。 尽管李世民再三警告,但这么多人都没吃死,大家还是忍不住。 至于对高油高糖食物的喜爱,更是人的天性,又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说来说去,现在也就是原本口味就清淡的人,以及注重养生的人,听了他跟孙思邈的话,控制起了饮食。李渊在妻子的管束下,也算是注意了。李世民夫妻俩自己当然也不用说。 其他人,就像长孙无忌一样,根本管不住嘴。 李世民叹了口气,长孙无忌赶紧道:“是臣的错,臣以后尽量……” 李世民摆了摆手。 “我不是怪你,只是想,明知道害处的事,人还是不愿意改变。可见已经形成习惯的事情,改起来有多难。眼下我们仍延用旧制,虽说暂时定下了十年一查人口和田亩的规矩,不以此为万世之法。但五十年之后,百年之后,真的能变么?” 他年少的时候,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他原以为自己不像秦国,正面临一统天下的大业,变法可能会导致失败,只能缓缓为之。他以为他可以大刀阔斧一步到位。 但真正走到这个位置才知道,就像他在后世上学时学到的那样,世上一切事物都在发展,也都互相联系。 大乱之后的初唐,人口锐减,难道不应该和大汉初立时一样贫弱吗?不说这条时间线上他带来的变化,原本的历史中,突厥确实趁势坐大,连父亲也卑词以对,连他也不得不立下渭水之盟。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翻身破局,诸将都立下赫赫战功,更是有数人都有灭国之功。李世民也不妄自菲薄,这当然是因为他厉害。 换成宋太宗,哼,肯定不行。 但他再厉害,也是在大隋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而大隋,又继承了北朝的制度和武风。 可以说,府兵制和租庸调制度其实很适合他们现在这个情况,鼓励了良家子投军立功,为自己挣得一份家业。 他也跟始皇帝一样,不能因为穿越至后世,看到了后来的崩坏,就轻慢地以为这些是恶政,立刻就要改。 这些,都必须随着人口、土地、经济各方面的变化而变化,绝不能以为百年不变,千年不调,祖宗之法不能轻动。 但是李世民也知道变法有多难,尤其是问题累积之后,就像后世搞计算机的人所说的屎山代码一样,就算有变法的心,都未必有变法的能力。 长孙琰已经是孕后期了,有点吃力地扶着腰,轻轻咳了一声,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开口:“二郎,你从韩非子那里得到的书,给阿兄看看吧。” 又对长孙无忌:“阿兄,你愿意为二郎和我闭门读书,著书立说么?” 长孙无忌吃了一惊,“我?” 他没为提到韩非子那句话惊讶,李世民已经同他们这些亲信来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但他为著书立说惊讶。一则是这个著书立说,显然不是将要做的《唐律》,和正在做的《氏族志》,听这话音,也不是以他为主持去编纂什么图书集成,而是让他做一代大家,自己立个学派出来。 妹妹啊!你哥是这块料子吗!是我愿不愿意的事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二则是,他听出来长孙琰的暗示了。这是之前妹妹就已经和他谈过的事,妹妹并不赞成他作为外戚过多的卷入朝政,劝他做个清贵的天子心腹就好了。 说得多了,长孙琰还会落泪。 李世民虽然和他们说了自己的事,但并没有透露他们各自的命运,只是坦诚地道:“我不曾负诸君,诸君亦不曾负我,只是人寿不一,难免有所缺憾,说来徒增烦恼。诸位珍惜当下,与我一同搏一场万古流芳,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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