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条路线非常稳定,可以在统一之前就支撑起陇南地区的香水产业。 陇南是秦人的起家之地, 人口不说多, 但也够用。毕竟秦统一之后有三千多万人,比李世民那会已经翻倍了。诸侯联军带走的人对于这个体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而且此处是秦地, 不像六国之地经历战乱,这儿已经安稳许多年了, 虽然征兵征役免不了死人,但未受战火离乱之苦,有在外战死的青壮,却没有战争附带的屠杀、饥饿带来的大规模死亡。人口是比较充足的。 统一之前,嬴政就派人来此开垦土地种植油橄榄、玫瑰花、茉莉花等经济作物,到他比史上提前一年统一天下称帝的时候,这里的林场和花田就成形了。 油橄榄、大马士革玫瑰与茉莉都是外域传入的植物,李世民那边先安排自家人种,本就是为了让人先熟悉其习性,由李氏开始慢慢向外扩散技术。嬴政这边试种多年,不但花田林场已成,百姓也都成了熟手,便是不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自家屋外田头,也不妨碍他们种上一两棵花。 武都道的人家几乎都与这几个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自己生活在其中,并不觉得罢了。 像羊里这个地方,看名字就知道以前少不了跟牛羊打交道。秦人的祖先在陇南就是以放牧为生的,后来这儿形成了城邑,早期的定居者就算不直接放马牧羊,从事的工作也与此有关。什么羊里、革里,大抵都是如此。 现在早不一样了。羊里中几乎没有多少从事畜牧业的人。住在这里的许家的大女儿许茉莉年方十岁,生的时候正逢着茉莉花开,便起了这个名。羊里家家都有花,若是现在起名,这里大概得叫茉莉里。 许茉莉起得挺早,尽管才十岁,她也要开始分担家务了。父亲平时下地辛苦,一早都是母亲起来烧水做饭,特别忙的时候小姑母也会帮忙。但这段时间母亲和小姑母一个去花田,一个去作坊,摸黑就跟人结队过去了,大兄又不在家住,她就把活都接过来做了。 做熟了她并不觉得烦难,出门时还将家里院子种的茉莉花折了朵半开的,穿针引线缝在衣襟上,这才快快乐乐地嗅着香气,去找小姊妹一起割猪草。 一家之主的许陆起得晚一点,吃了饭就下地去了。最近小麦一片一片的熟,要趁着天好赶紧收了晒干。 他们这边不缺牛马,羊里有马拉的收割机,非常好用,不过他家的地少,还犯不上租人家的马和收割机来用,他一个人累一点也就干完了。人家大户种粮都能卖不少钱,他家这点地,种的粮主要是交税和自己吃,挣钱不指着这个。 有时候许陆心里也有点不服贴,他这个一家之主有时候不太硬气,因为妻子和妹妹都能赚钱,要不是像他这样的农户,向官府交税时必须交粮食,离不开他一年两季辛辛苦苦的下地,他在家说话都挺不直腰杆了。 所以今年他也想从地里再刨出些钱来,琢磨秋天除了秋玉米之外,空出点地种花椒,这东西这两年渐渐卖上价了,也不知道都是谁在吃,反正比粮价贵一点,而且家里没人吃,一点不用留,可以全卖掉。 家里还有一小块坡上的烂地用来种马铃薯,可惜太小了,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地,不然和别人一样种果树,也能换点钱。 地就这么多,许陆干活歇气的时候左思右想,也没想到太好的出路,他家交税靠他,挣钱靠妻子和妹妹,而最大的期盼则是在长子身上。全家供他读书,就盼着他有出息。 许陆在地里挥汗如雨时,他的妻子郭阿方和幼妹许狸也在工作。 许狸在精油作坊里干活,负责铺花取花。 五月开放的玫瑰花期大概有二十天。跟唐时只种了一种玫瑰不一样,秦国的武都道人手充足,经验也已丰富,现在还了另一种玫瑰,六月开放。加上在开辟花田时就有意识地选择了不同的海拔高度来错开花期,作坊里的活能一直做到八月。 许狸铺的却不是玫瑰,而是处理起来更麻烦的茉莉花,工钱更高一点。嫂子郭阿方不行,作坊雇人时把她刷下去了,只能去摘花,工钱比她少很多。 茉莉花一直开到九月才结束,她们的活也可以做到九月。 许陆的妻子郭阿方确实不是灵巧的人,手笨,所以等到八月底,玫瑰花期结束,空出一批人来竞争摘茉莉的工作时,她就不做这个了。 她去了一年只开工两个月的罐头作坊。 罐头作坊主要处理两种水果,一个是苹果,一个是猕猴桃,也是这十几年间慢慢成林的,跟茶叶一样,开始都是官府的山林种,后来才扩展到民间,大户开始成片的种茶叶,种果树,以致如今从山脚往上一大片都看不到杂树了。 郭阿方在罐头作坊干的是简单活,切水果。这个工作要干一天,比摘花时间长,工钱高一点。当然跟那些大厂都没法比,女工多的纺织厂,最少的也一个月三百钱不止;铁官就更多了,有点技术的能拿到超过七八百钱。 她现在做的这些活,干一个月下来就四十多钱,许狸能多一点,有限。 但大部分人都很满足了。毕竟这会儿钱的购买力也强,李世民借鉴秦汉时的制度时,最低工资就没敢照秦汉时的定,时代不一样了。 郭阿方早上起来,小姑已经上工去了,她把朝食做好了放在锅里温着,菜地也去了一趟,这才用头巾把头发都裹在里面,不急不慢的去附近的罐头作坊。 进门先被领去洗手,管事的盯着她们一个个检查,用肥皂把手仔仔细细搓干净了。指甲要提前剪掉,郭阿方怕自己记不住,每到这个季节,家里每个人都被她叮嘱过,要提醒她剪指甲。 管事的看到谁指甲长了不剪,也不废话,当天就叫人回家不要来了,以后也不会再用。 郭阿方的指甲都剪到肉里去了,绝对藏不下什么污垢。她跟其他人一起,蹲在水渠边,挽起袖子,把包括手肘那段在内的部分全搓了,让管事的检查过后,又拿出工坊发的细纱布做的口罩戴在脸上,罩衣系在身上,再给管事的检查过这罩衣口罩也是洗干净的,这才开始工作。 她并不知道,她们的陛下所去的后世,很多小工厂都没这么严格,雇的当地人在苍蝇乱飞的环境下就开工了。但她们不一样。 水果的保存和运输是个问题,罐头制作的时令性和工人来源也是个问题。水果不能运得太远,罐头制作的这两月过去,作坊就要暂时关门,不能长期雇工,只能到季节了再临时找人。 所以一时办不了大厂,只能多设作坊,把附近的农妇叫过来干活。这些已经嫁人的农妇几乎不可能抛开家庭去远方,但家门口的作坊她们打破头的抢着来。 大量这样的小作坊,做出来的罐头可是紧俏货,冬天摆出来多少卖掉多少,富贵之家从冬天吃到初春,那得吃多少果子? 这些罐头不知道哪一罐就要进贵人的口,万一吃出个毛病来,作坊主的脑袋真不够砍的。 说白了,没几个黔首百姓买罐头的,除了部分中产之家开荤,全是贵人在吃,哪个敢怠慢。 所以口罩都要用上,免得这些妇人的唾沫玷污了食物。 因为能赚钱,她们也严格遵守作坊在她们看来严苛的规矩。 谁让农户的家庭不容易攒下钱呢,交税和自己吃的粮食要留出来,能把剩下的粮食卖出钱的人家都是中产之家了,不是许陆郭阿方这种能比的。 作坊月结,做下来就是实实在在的铜钱在手上,原本存好多天鸡蛋,喂一年猪才能换到的钱,现在去作坊就有了,她们当然愿意来。 不管如何,也算是符合了卫生要求吧。可别说,郭阿方她们干活的时候,确实喜欢聊天,不戴口罩那就是唾沫横飞的场景了。 她切的是苹果,干熟了闭眼做,一天下来不说话聊天也不可能,管事的人也不至于连话都不让她们说。 这会儿检查过了,负责洗果子的人抬着筐去洗,再搬过来分给大伙,郭阿方就坐下来,跟熟悉的人凑成一堆,一边手上快速地切果子,扔果核,一边说些闲话。 跟她坐一处的是两个要好的同里妇人,还有嫁到邻里的阿姊。几个人闲磨牙,说着说着就说到郭阿方的小姑许狸身上 了。 “过了年都要十七了,怎么还没定下亲事?” “哪里我们不给她定,寻了几个她都不愿意。” 郭阿方一般不在外人面前说小姑不好,许陆跟这个妹妹年纪差得多,他们中间夭折过两个没计入排行的,还有两个弟弟打仗死在外头,就剩一头一尾两兄妹。许狸跟她长子也就差两岁,嫁过来的时候还小,婆母那时还活着,但身体很差,许狸几乎是她带大的,她心里都当半个女儿看了。 所以婚事上面,夫妻俩都不愿意勉强她,要她愿意了才行。只是许狸自打出来干活,心气就高了,她寻摸的几个都没敢找媒人,先问许狸,都不乐意。 可她家就这么个家境,陇南建的工厂少,最招人待见的小伙子就是那种家里有地,自己会修机器,在那些用机器的厂里负责修理的人。 次一等,要么在玻璃窑干活,要么在油橄榄丰收季的时候,榨油厂固定招他们去干活,但家里也得有地。 但这样的年青人眼光同样也高,许狸又不是生得特别好看的那种女孩,这事就有点难了。 平常她不跟人说,怕传出去说许狸眼光高,更难找人家。今天跟亲阿姊与两个要好的妇人吐露,是郭阿方真的有点急了。今年定不下来,过了年就十七,再一年都十八了,她也想托她们帮着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她邻居妇人同样刷刷的切着水果没停手,不妨碍说话:“你也放宽心,不是你一家这样。阿狸手巧,香水作坊每年都找她,从五月做到九月,把心都做大了。再给她好好说明白,她迟早能想通。” 这迟早得迟早到什么时候,郭阿方愁眉不展,但旁人已经聊起别的来了。 她阿姊就说起一户人家。 “我妹妹心善,对小姑好。我们那有户人家可不这样,他家那个妹妹比阿狸还大三岁,这不嫁不是不罚钱了么,他家就不给这个妹妹说亲,年年把她这几月的工钱拿到手里,不放她嫁人呢。” “啊?”郭阿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一家子就盯上妹妹那半年的工钱了,至于这么没出息吗? “他家就这么穷,指着妹妹一个人干活?” “干活的人多,要养的人也多。”郭阿方姊说,“夫妻俩生了七个,全养活了!” 这真不容易,顿时让大伙的注意力转移,问了好一会这家怎么养孩子的事,郭阿方姊哪知道人家怎么养孩子,随便讲了几句后接着道:“现在就两个大点的能干活,中间的能帮着带小的,干点家里的事。唉,也难怪盯上妹妹的工钱了。一嫁人,一年不得少几百钱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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