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再次茫然。这是他们的盲区,根本不会想到的事情。 毕竟同样是干一天活回家,乡间男人是重体力活,默认回家是不干这些事的。城里他们不知道,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城里男人大概……估计,也是不会干的。 这么一说,那些工人的洗衣生意确实可以做。 许狸道:“你们不知道,我去问过,现在就有专门的浣衣妇,不过是那些进不了工厂的妇人们替人浣衣来赚点钱。但收费也不便宜,一人能洗的又有限。你想找人洗衣,还不一定找得到呢。所以没人天天洗衣物,不是做罐头那种吃食生意的,都好多天才洗一次呢。但工厂的工钱那样高,每天厂里烧锅炉有不要钱的热水给他们洗澡。花费不多的话,你说他们愿不愿意把自己弄干净点?” 周勃现在的衣服是自己随便搓两把解决的,但如果花上一钱或者两钱就能找人洗,他自己想想,也觉得隔两天,甚至天天送去洗一次也是愿意的。更不要说工厂里天天能洗澡,谁愿意洗过澡还穿自己汗臭的衣服啊。 说来说去,就是这生意做得。许衍便问:“那你那个浣衣的机器,真能洗吗?” 许狸不是当初只有粗略构想的时候了,她上学室的时间不长,但目标明确,学了些机械构造相关的知识,还学会了画三视图。 她要做的东西也不复杂,就看是不是能想到罢了。 “我想洗衣就是用几片扇叶,转动起来搅动衣物,像搓洗一样,把衣服洗净。不用人力,我琢磨了,用蒸汽太贵,可以用水力!” 至于具体怎么做,以她的学识当然计算不出来,还是要试验才行。用几片扇叶,怎么驱使其转动,不实际做出来不知道效果。不过总归比当初好得多,她已经在画图了,而且她现在有钱可以砸! “这要做成了,我去申请专利。”她笑着说,“我也不想自己造这个去卖,我们在咸阳没有根底,找工匠找场地盖房子,都是麻烦。让人去做,我拿分红就好。周大兄,你愿意投钱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做个浣衣的小买卖,就在咸阳工厂门口收衣服,送到河边浣衣房去,雇些妇人来浣洗。不是大富大贵的生意,但足够我把茉莉接过来读书了。” 周勃心中一热,几乎冲口而出:“我跟你在咸阳做这个。” 好悬忍住了,他想起家里还有父母,还有生意,不能这么莽撞地就留在咸阳了。周勃点了点头,笑道:“我手头是有点钱,要是你做成了,我就和你们一起做这买卖,还要多谢你带我赚钱了。” 许衍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好像隐形了一样。 他还是挺满意周勃的,就是沛县太远不好打听让人不安。只是他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郎,根本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看来看去也不确定相貌堂堂的周勃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身家清白。无非是再次确定,这人除了有点爱嚼舌根,别的方面看起来都不错。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本来应该能让他确认周勃的清白身份,却反而让他更怀疑起来。 对自己被暗中观察毫不知情的周勃在一个普通的秋季休沐日下午,兴冲冲地敲开许衍的房门,跟他说:“你想找个老师么?我给你推荐我们沛县的萧公,他也来咸阳了,现在治粟内史那里做中丞!” 老天啊!许衍都惊呆了。 咸阳果然水太深! 他就普普通通认识了一个楚地戍卒,顶多是因为在家乡经商有点小钱,只能跟他们一样,租一间屋容身而已的汉子,怎么就能认识治粟内史中丞呢! 还不是普通的认识,能把他推荐过去学习,这这这,这不是骗子吧? 惊喜太大了,许衍反而不敢信了,怀疑周勃真的是骗子,现在抛出饵来引诱他。 不得不说,这饵还挺吸引人的。可是他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和姑母有什么可骗的,如果是想骗走姑母,那也不用使这招啊。要想骗走专利,不来这一手反而更能实现吧,姑母什么都跟他说了。 略一盘算,他就顺着周勃说话,却找同乡说了自己怀疑和行踪,然后才跟他去见那个“治粟内史中丞”。 不知道是骗子过于胆大,还是这个时候并不会对他动手,不怕什么,所以许衍装作无意闲谈时说起自己跟同乡讲过这件事了,周勃好像也没放心上。到了约定的那天,催着许衍换衣服带着礼物,前往他们沛县老乡萧何的府上。 这阵子许衍已经听他说过很多次沛县的人和事了。知道他在沛县原来是个没有家族支撑也没有亲兄弟帮手的外来户,幸亏他自己长成之后能打,又认了个老大,才站稳脚跟。 不过他认的老大刘邦已经跟着诸侯去远征了,从成军准备开始到现在,一去就没了消息。幸好老大是个负责的,临走前又把包括他在内没离开的兄弟们托付给了丰邑的豪侠王陵。 在王老大的照顾下,周勃才能把小生意做起来,现在家里的砖窑也是王陵在照顾着。 对了,王陵也从亭长升作游徼了。县里有了不少变动,原来秦国派来的县尉调去了郡里,说明沛县被治理的很好,不再需要掌兵的秦人来压制了。 县令倒是没走,听说沛县一时还离不开已经熟悉本地的王县令,所以郡里给县令记功,离任后会越级提拔。 谁也没想到,主吏掾萧何会一下子升职到咸阳来。周勃完全不知情,他在咸阳完成戍守的征役呢,是萧何最近来了之后找的他,因为他寄信回去说过自己暂时不回去,还写了地址。 这事乍听惊讶,但周勃感慨道:“阿衍,你得承认这世上有人就是天生比我们这些人强。萧公在我们沛县做主吏掾的时候,事事都妥贴,上下都服气他。听王游徼说,县令已经多次往上报他的功绩了。所以我也就开始惊讶了一下,后来就觉得理所当然。” 又感慨:“这么一来,曹狱掾肯定能做主吏掾。沛县是没处让他升职了,萧公到咸阳可算空出位置,除他没人能坐。” 这些人和事,以前他也提过,许衍暗中对比,没发现什么破绽。但他万万不能相信自家随便认识个汉子,跟小姑母眉来眼去的快成一家人了,居然就跟这种高官有联系。 周勃说得越多,他越觉得骗子所谋甚大,编得还挺圆乎的。说不定他提到的那些人以后也会出现,什么刘邦、王陵、雍齿、曹参……现在提一嘴,以后出现就不突兀了。 他已经从骗财骗色想到犯罪团伙,甚至政治阴谋去了,说不定自己姑侄俩根本不是目标,只是对方为了完善人设拉进来的无辜路人而已。 这是律科学生看多了案例容易有的职业病,疑神疑鬼,加上许衍自个又是个爱联想的。 这会他只管听周勃扯七扯八,自个儿四平八稳,内心半点不起波澜,就在使劲找漏洞。 萧何的住处同样很平常,他从沛县来,钱财是有的,但是他家在地方上顶多跟刘邦家相似,祖上出过士大夫,有个不算小的家族,占有很多土地,子弟在附近乡间县内为吏,过得非常舒服。这样的家世到咸阳就不够看了,尤其是现在的咸阳,几乎不太看得出来当年秦国质朴的风尚,是个巨大的销金窟。 他到朝中为官自然要长住,带来的钱买不起好地段的好房屋,只能在偏一点的地方,买了间勉强衬得起身份的宅院。 说真的,把萧何都吓到了,以前没听说咸阳的宅院这么贵啊。他带了不少钱呢,本来以为有富余,结果全花了,要不是还有俸禄,都要吃不上饭了。 那僻静窄小的宅院让许衍一看,更是在心里撇嘴了。 骗子! 周勃已经跟萧何见过好几次面了,在沛县时他跟萧何不算熟。因为他是刘邦的小弟,后来是王陵的小弟,中间始终隔着人呢,萧何这身份不会直接与他这样有事冲在前头的打手打交道。 但萧何孤身进咸阳就不一样了,乡党是不需要多余话语,就能让两个同乡在外地迅速建立同盟的一种关系。他一到咸阳立刻就与周勃联系上了,周勃向他推荐许衍,他也只说看看人的品行,没问题就可以。 并不在意许衍的资质禀赋。 资质好,那当然最好,他也收个让人欣慰的学生,不是坏事。资质不好,那就是纯纯的工具人,却不过周勃面子收下的,作为拉近两人关系的中介。 萧何唯一坚持的人就是品行得正,不能以后惹出事来连累他。所以旁敲侧听问了周勃不少事,周勃本来就爱叨叨闲话,把他跟许衍姑侄俩的交往全抖落出来了。 萧何:哦,明白了,我也是工具人,你想娶人家姑母是吧。 十六岁的少年,挺机灵的,品行也没什么问题,再亲眼看一看就行了。在周勃这看就是他们沛县之光,了不起的萧公给他面子,真收下了许衍当学生。 他最近走路都带风。刘邦可能有这个面子,王陵都未必有,他真恨不得亲自回沛县去炫耀一下。 萧何是个聪明人,却不能算是个特别会揣摩人心的人,有目的套话能套出来周勃的那点小心思,但这种自豪感他可就不懂了,也想不到。见周勃把人领来,他和蔼地问了问,便收下礼物,也收下了这个学生。 这可不是学室老师收的学生,得算是入门弟子了,萧何就让许衍不要再去接那些抄写校对的活,在学室上课之余就到他这里来。日常他这个老师会给学生一些补贴,让他能专心学习。 许衍抱着“拆穿沛县骗子集团”的心思,虚以委蛇,果然放弃了接活,休沐日就来找萧何学习。 一来二去,他……沉沦了。 不是,这骗子还真的很有学问哎!现在当骗子门槛都这么高了?真叫人惭愧,天下果然能人辈出,叫他去当骗子恐怕都当不好。 这倒是让许衍越发警惕了,觉得他们肯定所谋甚大,但另一方面又舍不得这个学问很好的老师,心想蹭一天是一天,反正他都跟同学讲过这事报备了,他是在卧底。以后这伙骗子被抓,他说明实情,按他学的律应该是能无罪的,他至差也是个受害人啊。 要是在被抓之前发现他们的谋划就更好了,还能立功拿赏呢。他没去报官,其实多少存着立功得赏的心。 许狸也被侄子提醒了,对周勃难免开始疏远。周勃不知怎么回事,暗暗有点失落。他年纪不小了,原说回沛县就说亲,没想到遇上个说得来的女子,就动了心思。 但女子的心思真是难猜,好好的又远着他了。 不过许狸被侄子带沟里去了,怕太远着周勃,叫他起疑,回头害了自己姑侄俩。要她说就该报官,偏偏侄子一开始想确定一下是不是骗局,后来舍不得那个老师。 他们也去打听过,确实有个沛县来的中丞名为萧何,但这不足为奇,骗子要骗人,自然会带几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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