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下跑回房去,还把门刷地拉上,徒留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妹妹。 门忽然又拉开,小妹只探了头出来,狠巴巴地说:“不是二郎送的,是窦夫人送的!阿兄别乱说!” 哗,又拉上了。 呜呼,人还没嫁过去,就不要阿兄了。长孙无忌伤心地想。
第59章 大业七年乱初起 大业六年秋, 玉米与水稻收割后,重又种下小麦。 大业七年二月,杨广从江都出发, 自通济渠往涿郡, 下诏为征辽而备战。自此, 大隋百姓的苦难更上一层, 仅这一年造船,船工浸于海水中肌肤生蛆而死者就有十之三四;粮草物资运于路而堵塞, 超过两百万民伕为此奔波不得归家, 运输的粮食还不够他们自己路上食用, 到达时粮食已空, 为此逃亡者不计其数。 三月,邹平人王薄聚众长白山(今山东邹平会仙山),号知世郎, 举旗反隋。 天下动乱也揭开了帷幕。 但东都洛阳波澜不惊, 繁华依旧。房玄龄与杜如晦组织人分别种下了土豆和红薯。 他们的上司李世民很放心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请了个长假, 离开了洛阳城。 这事他没瞒着人, 好些天前就嚷嚷着种地气闷,想出去看看。长孙晟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给准女婿打掩护,仿佛无意地透给了杨广。 换成别人, 杨广可能会不满, 换成十三岁的李世民,杨广觉得天经地义。 并且他代入自己, 觉得虚岁也才十三的孩子成天拘在地里看人种地,实在是气闷无聊。于是金口玉言, 叫长孙晟告诉李渊,给孩子放个假透透气。种地那点事有人盯着,李世民完全可以不必在那守着。要不是今年他有正事,都想叫李世民到江都去陪他玩了。 李世民便得了假,跟着父亲去打猎了一回,然后借口要游学,跟父亲要了些孔武有力的家仆部曲,挑了四个庄子上的学生,一起离开了洛阳。 李渊其实是不太同意的,他还太小了,怎么能没有长辈带着就出去了呢? 但窦夫人说服了他。 “郎君七岁就继承了唐国公府,这些年为了不堕家业是如何努力,妾身都看在眼里。如今郎君重得陛下信任,李氏有了再起的希望,毗沙门将来继承唐国公府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可我们还有三个儿子,三郎孱弱,四郎性躁,只有二郎有郎君的风采。他们几个的出路,恐怕都要看二郎啊。郎君心疼二郎,妾身也心疼,但他这般年纪得了陛下青睐,不磨砺又怎么能行呢?” 李渊叹了口气,同意了妻子的意见。他这一脉人丁单薄,他生了五个儿子算是开枝散叶了,但是三郎病弱得随时可能夭亡,四郎从小看老估计不是有出息的,只能起到继续开枝散叶的作用。 想父子协力振兴家族,确实只有大郎和二郎能作期待。 哦,还有个五郎。五郎是庶子,李渊不到不得已,有资源也不会给他,所以没考虑他。 现在大郎年纪不小了,放眼望去在同辈人中也算是文武双全,是让他放心的继承人。不过作为继承人,李渊的计划里就没打算放他出去闯,那能闯的自然就只剩下一个二郎了。 本来他也没打算让二郎这个年纪就独立,但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这个儿子自己太能干了么。这下好了,落入天子眼中了。 天子的青眼并不是福气,现在李世民年幼还好,待长了几岁,若是没什么建树,天子只怕会不悦,以为辜负了他的提拔,叫人笑话他看错了人。 到时候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李世民正式提出要去游学,也说不走远,就在洛阳附近,想看看洛阳外是什么光景,李渊最终还是松口,给他拨了可靠的人护卫,放他去了。 而李世民只说了一半真话。他虽然生在此世,但生来富贵,只在书上看到过乱世惨状,确实想出去看看。但另一半,他是想去滑州,瞧瞧是不是来得及见到还没有造反的翟让。 他不想阻止,因为没有翟让,以民间苦痛之甚,也会有别人聚起义旗,阻止是没有意义的。他只是想试试说服翟为成为他的人。 翟让原是东郡法曹,因故判了死刑,被钦佩他的狱吏放走,从而走上造反之路,在这一年聚众起义。但史书上没写具体时间,李世民也不知道这时候去,他究竟是已经跑了,还是仍做着他的法曹,反正他本来也想出来走走,就当是顺路吧。 春耕时节,出了东都洛阳,就已经看到满目衰败了,地里耕作的人少了许多,可想而知今年的粮食收成,也可想而知会饿死多少人。 良种再好,也得有人种啊。李世民深深地吸了口气,满是后悔。 他就应该第一次从后世回来的时候,就把土豆跟红薯种下去的,到今年至少洛阳周边能普遍种上,也能活些人。 身边郭通和另三个少年都沉着脸。 他们是李世民挑出来的人,都不是李渊给他找的老部曲子孙,而和郭通一样,是普通农夫家的孩子。郭通的父亲在这次征役前就死了,此时看着这样的场景,难免勾起伤心事,情绪低落而又隐隐生怒。 李世民没说什么,催马而去。 他虽年少,但一行挟弓带刀的骑士,在民乱初起还未大成的时候,也不至于有人不长眼来找他们麻烦,一路顺利地就到了滑州。 一打听,还真没晚,确实有个叫翟让的前法曹犯法被关在牢中,择日处斩。 李世民松了口气,没去干涉,只让郭通他们认了认那个放走翟让的狱吏,然后四人轮流去盯着。也就盯了四天,郭通急匆匆回来禀报,他看见狱吏黄君汉带着个人出来,两人分开,那人出城去了。 “好,陈说留下约束部曲,其他人跟我来。” 李渊派来的护卫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他们守在门外,见李世民只带三个少年牵了马就要出去,正要阻止,李世民已经翻身上马,回眸肃色,喝道:“既随我出行,便需听我之令,我到街上看看,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许擅自离开!” 话音未落,已经扬鞭而去。 郭通来报信,留下另一名为郑会的少年跟踪。翟让出狱掩着面目出城,并没有马匹接应,走得不快。郑会在醒目的地方留下箭头标识,李世民骑马,很快就追上了同样步行跟踪的他。 翟让是刚从狱中脱身,官府还没开始通缉,他图快捷,没往山里偏僻地方钻,而是走官道准备去滑州以南的瓦岗存身。 他是东郡韦城人,不过东郡的治所在滑州,他为东郡法曹,自然一向也是待在滑州的。也是因为做着法曹,他知道这几年逃亡的百姓很多,不少人就逃到了瓦岗。在那里种些芋头或是捕鱼,勉强糊口。也有人聚集起来劫道,官军剿则散,官军归则聚,很是让滑州上下头疼。 坦白说,还有些逃犯就是他私下里放了的,并告诉他们可以去瓦岗藏身。并不是他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也将触法,而是这世道本就不公,他放走的人自有可恕之道,反正他对得起自己良心。现在他去,应该能找到认识的人。 瓦岗那个地方偏僻,临着黄河渡口与通济渠、永济渠,却因为黄河多次泛滥,没什么人烟,处处土岭沟河,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如今他成了逃犯,那里就是他此时最恰当的去处了。而他不甘心就此沉沦,既沦落为匪,那就做个匪头儿才好。 正埋头赶路,想抢在被通缉之前赶到瓦岗的翟让忽地听到尖锐破风之声,暗道不好,未及反应,一支箭射在了脚边。 手上没有兵器,他霍然转身,以为是追捕之人,却不想看见了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另三个也不会超过二十的青少年,骑在马上,刚刚将举起的弓放下。 “你是何人?”他没有莽撞,因为那少年没动,一名步行的青年也没有动,另两个骑马的却已经张弓对着他了。翟让估量了一下,决定赌他们箭术不佳,先与他们说话松懈之,再疾冲过去挟持那个为首的少年。 李世民却将弓挂在了马上,自己跳下马来,上前两步,笑道:“得罪了,不过是怕追赶不及,只得先声夺人罢了。翟公这是要去瓦岗吗?” 说着话,侧身摆手,让郭通和杨功把弓箭放下。 两人犹豫片刻,不敢违令,双双收弓跳下马来,紧握中腰中刀鞘,警觉地看着翟让。郑会也从郭通的马上取下他带过来的自己的刀,与他们一起分散开,随时准备搏命。 翟让比他们更惊讶,失声叫道:“你怎知我的去向!” 李世民又向前两步:“我来滑州,听人说起翟公乃英雄,本想一会,却得知翟公因事入狱,深以为憾。这几天让人探听狱中情景,想着有机会疏通一二,不想正撞见狱吏将翟公放了出来。我怕失了会面的机会,这才追赶上来。一时冒昧,翟公见谅。” 翟让慢慢放松下来。 对方有箭,而且箭术很好,却主动放弃,他已经信了一半。李世民的年纪也有迷惑性,翟让的态度便好了许多,只是他不敢久留交谈,李世民却是一笑,邀他与自己共乘,又在郑会背上草拟一封书信,让郑会带回去给留下的人,明说要往瓦岗去看一看,他们可以跟过来,但不要与那里的逃人起冲突。 “我与君同往瓦岗,再说详细。” 翟让微怔,随即大笑,爽快道:“小郎君这样信我,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果然与他共乘。 郑会也与杨功同乘,三人仍然策马护卫在左右。 两人便在路上说起瓦岗的事。 李世民解释道:“我看翟公这样的英雄不像是认命逃亡的人,这个方向去往瓦岗,想必是要做一番事业,所以才会大胆一猜,果然猜中了。” 翟让不疑有他,既然被这少年猜到,他也坦然相告:“不错,我看天下乱像初起,既然已经是逃犯了,也不甘心逃亡度日,干脆去瓦岗聚众反他娘的。小郎君看着出身不俗,怎么,还敢与我同去?” “哈,翟公也没猜错,我乃唐国公次子,因育种有功,去年刚封了建节尉,做了司农寺下的诸屯监。” 饶是翟让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还是吃了一惊。此时共乘一骑,他低头看去,这少年神色平淡,却又仰头朝他眨了眨眼,尽显顽皮。 “你这样的出身,怎么要与我这样的反贼为伍?”翟让可不觉得自己英雄了得到这个地步。 李世民平静地道:“因为我从洛阳出来,东都之外不过五百多里路,在这大隋的太平盛世里头,已经处处良田生荒草,家家男丁赴辽东了。” 他指了指跟在身边的两人,“他叫郭通,其父在天子征吐谷浑时为役,生生冻死在山里,尸骨未能还乡。他叫杨功,父亲和兄长都应役,现在应该在运粮前往辽东的路上。我给了他家钱财自己买粮,也许他们还能活着回来。我还有几名亲随,父兄不堪忍受而逃役,就藏在我的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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