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地下只做顺风耳的人不值钱。 这是杜容和唯一的看法。 像这回,一些什么差事都没有,只干顺风耳这一回事的同僚就因为过于装不知道,让寻了个错处远远打发走了,是死是活没人知道,总之人出城时是好端端的。 明面上有差事的人收拾起来就难了,错处小了显得君不仁,错处大了这个也不好编。 杜容和跟楚韵道:“要陷害一个人闯了大祸,上下要打通的关节很多,比如要诬陷一个人祸国殃民,被祸害的苦主要不要找,被祸害的国事是哪些要不要说?苦主有亲朋好友们,国事上头有诸多同僚,要撒这个谎就要让一千一万张嘴一起撒谎,这么多人都知道这是个谎了,这还是阴谋诡计吗?” 所以其他装孙子不知情的同僚让人在差事上寻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错——确实都是他们做过的,但没有多严重。比如在内务府拿了一些不该拿的东西,家里多养了两个妾,家风不严什么的,轻轻处罚罚了一些钱,主要是为了警告。 楚韵还以为要血流成河呢! 她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什么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楚韵感叹:“原来在官场其实不是这样的。” “以后还要他们做事,总不能杀一批养一批,这样也容易走漏消息。”杜容和听着外头传来的消息这么跟楚韵说。 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天真到令人发指,他本人喜欢纯真的姑娘,但万一哪一天他也没了呢。杜容和抱着要让楚韵增加一点对她投身之地认知的念头,温言道:“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们先贬个官罚个俸,紧张一点的停职留用一段日子,过了风头,再招招手把人叫过去,大部分人都能乖兔子似的,忍着疼还凑上去舔手。” 楚韵听见这一套,就嫌恶地撇开头了,低着头剥小巧玲珑的糯米粽子吃。 她不想听这些,听得多只会让她想给三体人发坐标。 杜容和其实有些担忧,这些手段在官眷生活里很常见,而且这些姑娘洞房花烛夜前,娘和嬷嬷教的不仅是怎么伺候男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让她们知道官场的人情往来是怎么回事,进去了又要怎么做。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不知不觉就被夫婿一家挤到外人身份上去了。 月姐儿、娘、家里几个小姑娘,以后都要过这一关,甚至杜薇已经提前过过了,她们都适应得很好,脸上根本不可能明晃晃地露出——好脏、好恶心、快走开的表情。 怎么到楚韵就不行了呢? 他觉得楚韵在乡下过得也不是好日子啊!乡下人就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了? 乡下人活不下去还卖儿卖女,互相换亲呢。甚至有的姑娘连条好裤子都穿不上,十七八了被兄弟们从家里拖出来丢到不知道哪里的汉子身上,再从这个汉子家里拖走一个差不多大的姑娘。 这种事也很常见啊,杜家以前有两个投靠过来的下人就是这样的姑娘。 楚韵在楚东陵身上也吃了不少苦,怎么她还是这么讨厌这些呢? 但他舍不得强迫楚韵做他不喜欢的事。他被两个爹强迫的地方已经够多了,没道理他们两夫妻都要过这样的日子。 杜容和苦笑着叹气,把人转过来说:“你啊你,叫我怎么办呢?” 楚韵把粽子分过去一只,看他这样子就半真半假地把心里话说了一半出来。 她说:“人活不下去时做的恶,再恶这恶里也有一份天道不公。” 她讨厌那些恶人恨不得把他们碎尸万段,但她也懂一个道理,只有能活下去的人才能讲道德,比起这些人,楚韵当然更讨厌已经锦衣玉食却仍转着脑瓜子在人命里钻来钻去想钻出乌纱帽的人。 她听一耳朵都觉得脏! “反正我ῳ*Ɩ 决不会离这些人太近的,了解他们的日子做什么呢?再说不是有你吗?你一个人了解还不够?”楚韵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已经够多了,完全没必要再多点。 杜容和对这个回答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小韵这么依赖我我不能让她失望,这些风雨我会为她挡在外边,让她只用在家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足矣。 忧的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过下去。 日子一晃到了五月初,何显耀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事情不能往深里追究,何显耀也没有明确的处罚,最后是叠了二三十条罪名把人拿走的。 这里头最大的罪名是贪污,但说的也不是他贪内家女眷的东西,而是偷宫里的东西出去卖,至于卖了多少,任君猜测。 其他的罪名都比较小,主要是说他苛待亲妹、调戏良家妇女。 这两桩有人证,何大姑娘何二姑娘恨不得何显耀去死,尤其还有嬷嬷跟她们说要给大姐一笔钱给她在旗人家里找个好人家。 嬷嬷说:“二姐年纪小做事利索,以前是我们看走眼了,现在一看正好弄进宫做个管事的大宫女。” 何二姑娘眼皮子浅些,顿时眼睛就亮了!嬷嬷告诉她管的是冷宫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没什么前途,她也愿意! 没前途但安全,还能捞一些银子花,这日子不是很好吗? 在何大姑娘耳朵里,这个话算得上威逼利诱,分明是拿妹妹当人质不许她乱说话,只是做事的人做得跟媒婆似的而已。 但她们确实没有办法,所以痛快地答应着告了哥哥,何大姑娘因为告哥哥被“重重”打了三十大板,当晚就“血淋淋”地溜回家里躺着了。 吓得街坊邻居捂着眼尖叫,郎氏都亲自送了两大包药过去,楚韵看着里边还有根红参。 何二姑娘关着门谁都不让进,只是出来哭着摇头道:“大夫都说阿姐不行了,我想着尽快找个人给她冲冲喜。” 不到三天媒婆就说好了一户人家。 该人家姓苟,苟家是管打牲乌拉的小管事,差不多算世袭了,苟五爷继承了老爹的差事,俸禄不多,但能顺道扣下那边送过来的皮子,日子过得很不错,只是因为苟家连着死了几个儿子,家里寡妇多,许多人家觉得苟家晦气不敢把女儿嫁过来。 苟五爷找不到媳妇又不能不生孩子,所以不到三十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下他就更找不到媳妇,事情一直恶性循环。 苟五爷名声臭了,大家都说他贪恋妇人,这样的人,就是做生意别人也不爱跟他谈。 这时有人支了个招,让他跟受尽苦难的何大姑娘成亲,倒显得他像个菩萨,苟五爷很快点了头。 何大姑娘知道这个婚有保障,至少让她告哥哥的那个人,——她怀疑是杜三爷。 杜三爷一定会管着苟五爷不许他乱来,何大姑娘一咬牙,同意了去做这个后妈。 何二姑娘则顶着田氏怨毒的眼神登上小马车,哼着歌儿进了宫。 走之前,她还凑在何三姑娘耳边轻轻道:“我能去你不能!” 给人何三姑娘气得,为数不多的头发又连夜掉了一小撮。 何姑娘告亲哥这事还不算稀奇,大宅院里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大家都见怪不怪,骂两句何显耀也就完了。 但调戏良家妇女闹大了!而且赚足了眼球! 因为美娘乡下那个丈夫上京告状来了! 这个自愿当绿毛龟的男人心里不好受,美娘生得好看十乡八里都知道,他知道自己护不住媳妇,所以很少允许她出门。何显耀来的时候,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 但这绿毛龟不是不恨何显耀,他只是少一点有人撑腰的胆子。 包衣堆里这边跑过去劝他的人本来还有点担心,怕绿毛龟怕死,不肯跳出来告人。 他们看错了绿毛龟。 这个看起来油嘴滑舌也没什么节操的男人,二话不说,抱着银子就进京把何显耀告了。 他告的是旗人老爷践踏汉人良家,告的是何显耀走的那天还用马蹄践踏了他的秧苗。 这话没人教他!劝他来的那个包衣听了后面如土色,抓着他的脖子说:“我让你说的不是这个啊,我让你说的是何显耀强抢民女!” 绿毛龟抖抖衣裳,哼哼唧唧地道:“老爷,我要他死!”有人跟他说了,强抢民女只能让姓何的关几天。 此话一出事态完全升级了,外边讨伐何显耀的檄文层出不穷,楚韵和杜容和足不出户耳朵里都一天一个花样。 何显耀被正式通知抓进了慎刑司,里头怎么关人,想关多久都看老主子的意思。 基本上在所有人眼里,何显耀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个小小的何家这么热热闹闹的倒台,一时间京里京外都在说这个。 小贩抱着袖子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奴才,张口就说:“老主子抓了个蛀虫。” 只有先天性长了一脑门子通天纹的真大爷和杜老爷这等后天亦得通天纹的二大爷知道。 这是何大爷办错了事,让老主子给咔嚓了。 谁不贪!谁不搞女人!至于吗?要真这么算,满蒙八旗的老爷还能活几个? 再说“老主子待咱们如同亲儿女,咱们何时在老主子手里讨物件儿吃过亏?” 楚韵听到如雷贯耳的慎刑司,倒又有了点儿缺德的感慨,仿佛自己旅游又打了个卡,虽然这个卡是别人用命打的。 杜容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非人的研究上更用心了。 他活了快二十年。从小到大研究过不少东西,调皮时甚至做过怎么让蚂蚁、蚊子等害虫死得不易的正义之举,但像这样充满桃色韵味的事他都是一边看着外边的表兄弟们做边躲得远远的,生怕污水甩过来沾湿自己的衣角。 杜容和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像兄弟们似的为姑娘绞尽脑汁,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庆幸自己念的书足够多,能使用的花样也比那些不学无术只知道用钱砸人的纨绔子弟多。 经过几天的苦读以后,杜三爷很快就总结出了一点心得。 非人在人间也有很多种类,一种叫不是人,做一回不是人,就得当八辈子吞粪充饥的狗。 像他爹和何显耀就不是人。 杜容和每每想到此处,必要长叹:亲娘不仅性子糊涂,其实连那方面的爱好也与常人迥异啊…… 至于男女间的非人,民间传说有很多,像白娘子、女驸马这样的都是,主角不一定是人,但主角一定有超越“常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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