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朵花被楚韵戴在小荷老师耳边,——这里有头发。 平心而论牡丹是很适合小荷老师的花。但再适合的东西遇上半拉青脑袋也要打些折扣。 楚韵觉着,杜容和要是穿个唐宋的汉服会更衬他,可惜不能让他穿来看看了。 这年头说话行事都得小心,许多剃头匠都是吃皇粮的,瞅着谁头发没剃好能充大爷直接拉人过去剃。 杜容和揽镜自照,也跟楚韵英雄所见略同。 所以这支极漂亮、又不能簪的白边黄蕊的绒花牡丹,就被他放到了书房笔架上。 他每天在外点头哈腰,回来看着这一朵朝气蓬勃的绒花,多少心酸事也能消散北风中呀。 楚韵呢,为了躲傅家的风头,憋在家里实在没事干,就跑去库房把嫁妆箱子打开,将自己的老木妆奁放在桌上,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往里放,足足数了两刻钟。 卖了三十斤瓜子,挣了三百六十文,加上卖油桃僧衣僧布挣的钱,一共是九贯半。 杜容和拿惯了银子,也不要她说,听着声儿就道:“一共得有九贯半钱吧?” 楚韵私房叫人戳破,心头一跳,捂着盒子跑出去,想重新寻个宝地藏银。 杜容和心里发笑,脑子里却老想着楚韵那只老红木妆奁。 原来她藏钱用的是那个妆奁? 那她梳妆的那个盒子呢?杜容和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到上头摆了几支素银簪子,并不见他放进去的银子,心里有些奇怪。 光他放进去的都得有二十两了,那钱串子手里怎么会只剩九贯钱? 他也没看见楚韵添置了大宗物件啊。 楚韵抱着妆奁出来,又在院子里撞着巧红。 上次巧红从她手里回来得迟,后来求到她手里,楚韵就没敢再放她出去。 巧红也有五六天没出门了,杜家修天棚连只狗都不放,今儿天棚修完,她便迫不及待地提着豆腐脑,凑到闵氏跟前可怜兮兮地说:“奶奶,有没有要跑腿的差事让我做?” 闵氏脾气不好,巧红这回找到她,可见在周围主子身边都问遍了。 必然是其他人都不放她出去,她才壮着胆子问登门。 闵氏不耐烦管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开口就要骂人,只是看她已归了婆婆管,自己不好骂了,拧着帕子,没表情道:“替我买碗凉饮罢。” 巧红千恩万谢的,又出门了。
第036章 家贼 楚韵和闲着也是闲着, 干脆让何妈诓了守门的婆子去打牌,亲自跟着巧红出去了一趟。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个巧红不对劲, 让人心里跳跳的。 或许是跟黄米胡同这群叽叽喳喳的太太交道打多了, 耳濡目眼之下楚韵也会了不少“太太技”。 一路上巧红都没发现自己背后有个人。 这些婆子妈妈, 手上活儿少, 整日想着出去找耍子, 几条胡同的太太奶奶都心知肚明。 只有她们以为自己很隐蔽。 楚韵就瞅着, 巧红蹦着、跳着、笑着跑到姚太太家门口敲了两下门。 姚太太家的丫头娟子一探头, 喜道:“巧妈妈, 您来啦!” 接着两人靠在门口说了不下两刻钟的话,期间巧红还给人算了一次命,家乡何处家里何人生辰八字样样对得上,说人家红鸾星动了, 哄得人给了她二百个钱买了道桃花符。 等走到黄太太家, 她又跟在洗衣裳的黄太太借了把小银刀,说要回杜家给几个姐儿刮前额的头发。 黄太太一擦手就把小银刀递给她了。 楚韵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饶舌婆子一天过得可真够精彩的, 黄米胡同才多长啊, 出门三刻钟还在家门口打转, 难怪她出去一下午都转不回来。 要不是巧红出门和傅家被抓的时机太凑巧,她都要回去了。 巧红完全不知道有人盯上了她,她巴不得傅家倒霉,一路都跟人闲话,把傅家骂来骂去,还说主家闲话。 道:“对对, 是我家奶奶们路过遇见了。回来吓得虾米似的,路都不会走了, 成日打哆嗦,可怜得,晚上还做噩梦,一日要吃三四钱的汤药下去。……唉,她们哪里好意思说。……对的呀,不像太太你,铁骨铮铮的一条好娘,鬼上门都不怕的。” 这么说了一路,等走到蔡婆子家,巧红手上东西多得都拎不动了。 楚韵看到里头还有一小节火腿,这可不便宜。 巧红口干舌燥地坐下来道:“蔡美女,给老婆子看碗猪油萝卜面罢。” 蔡婆子可都五六十了,喜得起手用熟猪油炒萝卜,又往里加了点虾米慢慢煨,临起还给她撒了把葱花,饶她一碗浓茶。 楚韵远远地瞅着琥珀色的面汤,就没忍住咽了下口水。她吃猪油萝卜面时,蔡婆子给的可不是这个分量。 她都没想到,这巧红在外头竟然混得风生水起,看来人巧的不只是手还有嘴呢。 巧红舌灿莲花,捧着面吸溜着喝汤,最后只把炒萝卜和虾米挑着吃了,剩下的面将将动了两筷子。 楚韵看到这里就知道自己没来错了,那卖鲜鱼面的大爷说过。 傅家上下从姑奶奶到守门大爷吃面都只吃浇头。 如今杜家这个外来的山东妈妈儿也是这样。 那她的前主家究竟是谁? 楚韵的心砰砰跳起来。 当时她跟杜容和两个人在家说是要如何治傅家时是清晨,那个点儿正是巧红给杜家人梳头的时辰。 杜家养不起那么多梳头娘子,梳头都是让身边的老妈子来做,老妈子大多身兼数职,这上头也就是能过得去而已。 杜太太得来的这个巧手娘子,就让她指挥得团团转,除了给她梳就是给三个儿子梳。 那个点儿,巧红过来听见了也不稀奇。 如今那些皇帝的眼线网还没有彻底建立起来,但若有人顺藤摸瓜查到杜家头上。 杜家人绝对吃不了兜着走,作为媳妇的她自然也跑不了。 楚韵没敢再往外走,她一个人也就能在黄米胡同乱窜而已。 况且之前瞅着傅家人被抓,已经让她们大大出了回风头,这时再有事把她和傅家人联系上,惹得傅家余支以为是她故意捣鬼,就不妙了。 趁着巧红和蔡婆子算命的功夫,楚韵扭头回了杜家。 何妈揽着两个妈妈儿等得快上火,她都怕楚韵也跟老寡妇似的瞎了眼,看上修天棚的汉子跑了。 这时见着人回来,赢的钱都不要了,扯着人往屋里走。 楚韵让她说了一路都没吱声,她都不知何妈怎么想的。 那棚匠哪有小荷老师好看? 她躲进屋子里,找着杜容和道:“小荷老师,还写呢,你们家都要没了。” 杜容和正执笔在写最近打听来的鲜闻,诧异道:“怎么没了?”见她满头的汗,顺手把冰碗推过去。 楚韵坐下吃着冰碗,道:“太太爱占便宜,这下好了,让她占个泼天便宜……” 接着把巧红或许是山东傅老爷宅卖出来,辗转落到闵氏手上,原本要叉闵氏娘家,结果让杜太太截胡,最后在杜家流窜吃瓜偷听到他们谈话,把傅家报复得永世不得翻身的事儿一说。 杜容和最近满京乱窜,日子过得跟姚太太无二,这时亦无师自通地脑补出一场逼民为仆,祸害乡里,以下犯上,虽九死其犹未悔,仍要讨要公道的冤情血孽。 楚韵都叫他畅想的场面吓一跳。 杜容和笔杆子差点掉地上,叹一声,道:“我娘可真是……唉,她可真是……不怕,我去瞧瞧这老妈子在作什么死,真是她害的。家里有我在,也不会让你出事。” 说着就要乔装出去。 他是半个皇帝的耳目,想去哪里乱晃偷懒都可以说是奉旨出行,出去跟踪巧红,亦是一颗红心向清帝。 楚韵看他转到屏风后换了身灰布直缀,带了个帽子假装成落魄秀才。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是小和大爷。 又落魄又有文化,一看就是为了五斗米能做知心大哥的好人。 楚韵笑:“你可真有本事,看这酸溜溜的,老账房似的。” 杜容和一沾胡子,打个长揖,摇摇扇子,酸溜溜地走了。 外边巧红跟蔡婆子说完闲话,又问人过路的卖花婆子赊了一篮子鲜花记在杜太太名下。 一抹嘴,挎着小包袱往朱举人宅去了。 这一回她走了就不打算回来了,想装成叫花子偷偷混进朱举人宅做隐奴。 素银打听过,朱举人家里许多老家依附过来的隐奴,没身份没籍贯,有犯了事的也有别家逃奴。 举人老爷,怕个卵|子。 她这样的过去,有素银做保,又有手艺在,在里边吃亏又能吃几个日子? 到了曾记面店铺。 巧红点了碗芝麻菜、腐干丝、红糖馒头,跟已经等了五六日的素银说话。 素银:“娘,你差点吓死我,这么些日子不来,我还以为你偷主家东西被捅出来,遭了瘟了。” 一时周围几个吃饭的,都呛了。 杜容和听得一怔,默默坐在隔壁叫了碗鲜鱼面。 巧红看不是事,眨眼换用满语夹杂汉语和山东话跟女儿说得眉飞色舞。 买鲜鱼面的大爷听了一耳朵没听懂,也不敢听了,还拉着杜容和劝:“酸才,这两人是鬼上身了。你瞅着少说也得八十多中举了,再听鬼话,下辈子中举也难。” 杜容和诺诺点头,低下吃面。 语言是他老本行,哪有什么不会听的话,不过他假装听不懂,把话听了个十成十。 这个巧红还真是傅老爷在山东那边买的仆人,跟着傅老爷回京述职时伺候过一阵傅老太太。 山东出了事后,钦差要过去看。傅老爷一家怕让人知道自己家奴才太多,不得不抽出一些不相干的人脱手。这里头被分开发买的就有巧红一家。巧红生了三儿一女,哭了三个儿子一会儿,提到丈夫只有死鬼两字。 喜得从包袱里拿出许多字画,道:“大仇得报,我的儿,有了这些,咱娘儿两个再寻个夫婿也不是难事。” 素银看了眼,道:“怎没银子了,先前你给的那二十两,我都去通路子了。” 巧红:“我伺候的那个太太是个铁公鸡,甚少打赏下人东西,那银子都是别地摸来的,这月的想是还要几日才放进去,要不是为着你,我都不想这么快走。” 杜容和听着下人说亲娘铁公鸡,当真哭笑不得,她都从自己这搂多少钱出去了,怎么还怎么缺钱花? 思索片刻,那头素银已要带着巧红进朱举人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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