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和听了后,暂时也想没去曹家的地。 他说:“我先去看看其他种了京西稻的旗人之家,他们的佃农愿不愿意把粮种卖出来。实在不行咱们再去曹家。” 曹家实在是,太闪亮了,闪亮到他都不太想轻易去碰触。 楚韵知道他在京里过得不容易, 在文化圈碰了不少冷钉子,听他这么说也没反驳, 还想着,干脆让他去碰一碰好了。 什么人可以求,什么人求不了。这样的事,她比他更清楚。 这时草木茂盛,路两边有许多会割破人肌肤的杂草,水里还会有吸血虫。 临走前,楚韵给他用小包装了一些淡盐水和防蚊虫的药。 杜容和背着小包,心里暖暖:“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回来给你带。” 楚韵转眼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很有少女情怀地笑:“碰到你衣角的东西带给我好了。” 这个要求很古怪。 杜容和有点害怕,碰见他衣角的不就是他的马吗?撇过马不谈,碰到的是人的手,猫的尾巴,狗的脚丫子,这可怎么办? 杜容和觉得楚韵是在存心为难自己,他慢慢想着,领着自己的红枣马走出胡同,一扬马鞭归心似箭地奔向了郊外。 京城郊外有些湖泊水田,里边停了许多肥硕的野鸭,羽毛都很油亮。杜容和就在路上停下来,用弹弓打了几只,看能不让鸭子ῳ*Ɩ 吃痛扑棱着飞到自己衣服上。 鸭子当然不会朝他飞。 杜容和没办法,就跑过去把还有一口气的鸭子捡回来,用尾巴碰碰衣角,趁着没死把尾羽拔下来,生拔的羽毛会因恐惧张开而变得更美丽。 他把这些美丽的尾羽放在箭筒里,打算拿回去给楚韵做毽子玩,还打了遍腹稿,要是问起来就说是鸭子主动的。 光屁股鸭子生得不肥,杜容和没要,直接往地上一丢。 路两边的草荡里,就有许多黑黢黢衣衫褴褛的小孩儿跑出来,畏手畏脚地想捡。 幼时杜容和对这些脏兮兮的乡下人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他甚至会产生一些可怕的念头——要是没有这些像虫子一样很脏的人多好。 他们会乱屙屎,把漂亮挺阔的大城弄得脏兮兮的。 到他慢慢长大,成了沈四爷眼里的“虫子”后,杜容和的感觉才逐渐改变。 他看着这些人,耳边就响起楚韵说:“你想做人,为什么不做些对民生有益的事呢?” 在楚韵的眼里,这些脏兮兮的人是民,对他们好,才是臣,才是“人”而不是“奴才”。 杜容和人生头一回,从马上下来,把鸭子捡起来递过去,问这几个小孩:“你们要拿回去吗?” 这些小孩子都被窄袖口的太爷们吓怕了,这时一个护住一个,又不敢不回话。 还是最大的那个姑娘站出来,小心翼翼地说:“回太爷的话,我们想拿,可以吗?” 杜容和一看这五六个小孩儿,怕他们分不完,还又打了几只野鸭,问他们,在大太阳底下在草里钻着做什么。 那个姑娘就说:“我姥姥病了没钱看,我爹说要砸锅卖铁给姥姥治病,但那样我和妹妹就不能留在家里,我听村里的大夫说,吃肉能让姥姥好一些,就和弟弟妹妹一起过来打鸭子。” 鸭子灵巧,他们打了几天连根毛都没打着。 大家很羡慕杜容和,他不仅有鸭,还有鸭毛。 杜容和把鸭子分下去,心里酸酸的,这个小女孩在他眼里变成了七八岁的楚韵。 小楚姑娘幼时想必过的就是这种战战兢兢,食不果腹的日子,以至于她有了很多钱后,还会为自己的一点点贪恋愤怒。 小孩子接了鸭子,都欢天喜地的,几个人又钻进草堆。 这个时候一朵淡黄色的野花落在了杜容和的衣角上,他忍不住呀了一声,轻轻地捡起了这朵花。 一群孩子看他喜欢这个,赶紧手忙脚乱地摘了很多野花,一起分工又快又好地编了一个漂亮、洁白的花环,杜容和的那朵淡黄色的小花被一个手巧的小姑娘编在正中间。 他们顶着满身包,把花递过来说:“哥哥,我以为骑马的都是坏蛋呢。” 杜容和接过花放在马儿身上,蹲下来把蚊虫药递给最大的那个孩子,笑:“以后还是要把骑马的当成坏蛋。” 大家点点头,就问这个坏蛋是来干什么的,听他说是来买种子,几个小孩儿眼睛一亮,说:“我们家种的就是贡稻啊,我带你回去问问我爹。” 几个小孩子抬着五六只野鸭,手里戴着花,大喇喇地把一个梳着长马尾,穿着白衣裳的旗人带到了乡里。 乡人跟猛虎进村似的,瞅着他是窄袖口,大老远就跑得远远的。 那个小姑娘把哆嗦的父母叫过来,跟他们说鸭子是杜容和送的,有话想问他们。 姑娘爹才忍着怕叫他躲躲太阳,至于姑娘的大哥,已经哭着跑去叫里正了。 杜容和趁机问他们卖不卖京西稻。 姑娘爹一听这个,脸色更不好了,摆手道:“不敢卖,地上落粒生米,被主家瞅着,马鞭子都得落下来,太爷是旗人怎么不自家问旗人去要?” 杜容和要是自己种,要也就要了。但楚韵想以后北地都能种,那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要粮食,这是在劫贵族的命啊。 瞅着这些种着亩产九百斤粮还面黄肌瘦的佃户,他叹了口气。 拿了鸭子的小豆丁,还挺负责,瞅着这家不给,又领着人去那家,结果要了一圈,一根稻毛都没要到。 杜容和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楚韵看他的脸色,笑:“过几日你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问曹家佃户要。” 也只好这么办了。 楚韵问完话,就跑去花房了。 她的兰花和牡丹都开了几盆,她想着到时跟良种混和在一起再种种看,看能不能把普通的良种变得跟皇庄的一样饱满多穗。 杜容和在屋子里转半天,始终等不到人来问她讨东西,只好自己捧着花和鸭毛过去说:“你让我带的,我不敢忘。” 楚韵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接过东西问:“这是碰到你衣角的?” 花她能理解,鸭子是怎么办到的,人家也没那么高能碰到他衣角吧? 杜容和清咳两声,含糊过去道:“我给你做个毽子,这花也做成干的挂在床头。” 这样每日他不在家,韵韵睡觉玩乐都能想起他,以后她就再也说不出回乡下要两清的话。 李叔说了,绑住一个女人的心,就是要对她好。 干花和毽子吗?楚韵看着东西笑:“好。” 杜容和毕竟是有妹妹的人,很会做毽子。 他取了红绿绳和几枚又圆又重的铜钱,把它们穿在一起绑住,拿着线一圈一圈地绕。 做出来的毽子又大又好看,楚韵在院子里带着几个小孩儿踢了两回,把人都馋坏了。 杜月瞅着就说:“准是三哥做的。” 她都没眼看了,啥人啊,刚跟他说要娶乡下媳妇时,三哥那死人脸她都还记着呢,这才多久,连哄孩子的毽子都眼巴巴的做了。 闵氏瞅一眼在院里带孩子,时不时盯她一眼的杜容锦,上下嘴皮一翻,道:“男人就是贱的,专爱不理他的。我瞅着三弟妹对三弟也没多热乎,他还倒贴上了。” 魏佳氏吃着枣糕偷笑:“大嫂说得对,自从你不理大哥,大哥对你也好不少,上回娘让你去小桌吃饭,他都跳起来发疯了。” 闵氏有些心酸:“所以说他们贱,自嫁到他们家,我给他端茶倒水,生儿育女,你大哥还是第一回 为我说话。” 魏佳氏一听,回头跟楚韵道:“大嫂过得也不容易,为张脸儿日子过得黄连似的,她图人家俊,人家图她的钱,过几年大哥老了,她还能有钱吗?” 楚韵不关心别的,就好奇一件事:“二嫂,你难道不喜欢二哥的脸?” 魏佳氏比丈夫大三岁,杜容泰本来不怎么喜欢她,她回娘家把妯娌都请教遍了,才哄得人回心转意,咋可能不喜欢。 杜容泰嘴上说对这媳妇一般,夜里可没少叫水。 两房墙又薄,杜容泰生得人高马大的,有时楚韵都能听到动静,和小荷老师相顾无言。 魏佳氏要是不喜欢,这不得老遭罪了,她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叫想法子叫三爷劝劝他哥。” 魏佳氏脸一红,呸了一声,道:“喜欢个鬼!” 但让劝的话,那是一点没点头的。 看来这对夫妻感情也很好啊! 杜容和听她说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回头还真想了下,不能让二哥把自己比下去。 于是特意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说是出去找曹家人,这不是假话,当然还得培养下感情了! 他撺掇着楚韵在家换了轻便的衣裳,跑过去跟杜太太杜老爷道:“爹,娘,我们出去会友。” 太太社交是很重要的,杜太太哪会反驳,还寻几包绿豆糕几个大钱给两人,嘱咐:“嗯,拿去放车上,天热就在路边买几碗冰吃,别省钱。” 楚韵收着钱,看着杜容和想,小荷老师你把你娘咋啦,看这性子转得,都给我掏钱了。 杜容和发笑,谢了爹娘带着媳妇走人。 两人一道,楚韵不用装成丫头,还让他在嫁妆箱子里翻了件好看的短夏衣,露出点儿脖子手。 杜容和连何妈李叔都不带,自领着人就要跑。 他打算自己租辆驴车充做车夫,何妈李叔啥的,一干闲杂人等,看着就碍眼。 碍眼的两人还没说话。 听了孙婆子说小话的杜太太尖叫:“两人一起出去!天呐,闹得咱家跟淫|窟似的!哪家闺女媳妇出门不带几个丫头婆子,把脸儿遮起来?他两没事儿吧!”别是穷疯了。 杜老爷听了都有些坐不住,鞋都没穿好,就跑过来扯着儿子说:“你们是新婚夫妻,也要恩爱有度,哪有做丈夫的见天带着媳妇出去的?你媳妇也是,怎么连个帽子都不带?” 大夏天的带纱帽,杜容和笑:“爹爱戴,明日我多孝敬你和娘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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