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五不喜欢什么老主子,他觉得老主子没吃过有兄弟的苦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知道看着大哥喝陈皮、肉桂做的酸梅汤,自己翻着土喝豆汁儿解暑热的滋味吗?” 陆五这么跟几个哥哥们说。 哥哥们都吓坏了,说这个是天经地义,大儿子本来就该分这么多。 陆五初时也信,等到逢年过节看到“叔叔”们衣衫褴褛,老黄牛般登门,他大惊失色。 这就是服气的下场! 大家都是人,都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大哥占走,而年纪小的就要吃亏呢? 陆五的幼年时代,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楚韵和杜容和在家翻阅陆五的卷宗。 这些东西是杜容和和李佑纯走后门跑到三亩园调出来的。 杜容和白天有差事,查陆五的事就交给了楚韵。 这些卷宗没有标点符号,看起来很累人,楚韵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也无聊,就把杜薇拉过来一起看。 杜薇还有点不敢看,她说:“这个是男人做的事,我怎么能做呢?这不合规矩。” 楚韵说:“没关系,我上次在姚太太家时听人说过一个姑娘的故事,那个姑娘叫仙惠,她爹无用,自己当了官以后都靠女儿做幕僚才能站稳脚跟。你爹看着也不成器,你多学点儿东西,以后搞不好他还反过来叫你爹呢?” 她想过了,在清朝,姑娘就不要想什么出人头地,名臣千古的事了。 一是她没这本事,二是实际情况也不允许。 在官路上能做到最好的出路,就是效仿仙惠姑娘,找一个软弱的男人,把他架起来掏空。 杜薇听得大惊失色,就差没跳起来说太大逆不道了。 但奇怪的是,她心里似乎并没有格外排斥楚韵说的话! 她悄悄地凑到楚韵耳边问:“你也想把叔叔架空吗?” “小荷老师又不是你爹,他又不蠢。”楚韵摇头:“而且我对做官没兴趣,我不喜欢跟那些人打交道,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想走,这里有条路,已经有人替你走过,而且走成了。” 杜薇不走这条路,多对不起杜老爷的精心栽培啊。 楚韵心想,自己也是为杜家打算的大好人呀。 杜薇还在犹豫,何妈已经做了两碗鸡汤面端进来了,嘱咐她:“吃完了好好干活。” 她老人家思想就很单纯了,薇姐儿韶姐儿怎么说都是大房的,在这个家白吃饭可不行! 杜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推进门里去了,接着又稀里糊涂地看起了卷宗。 两个人一起确实做事效率更高。 她们很快就发现,陆五上头有四个哥哥,在前十年间都陆续死了,而且都是被疯了的“叔叔”们弄死的,这里边包括陆五的爹。 陆家人死得五花八门,有被用枕头闷死的,有被放火烧死的,还有一个被捆在坟地里身上写着“来世为弟”跪了七八天跪死的。 陆家最后死得就剩陆五一个独苗苗,和几个姐姐妹妹。 姐妹们都远远地嫁人了,嫁在什么地方暂时还不知道。 但她们嫁了之后,陆五就跟大哥留下来的童养媳葵娘成了婚。 楚韵看得心跳如雷,没忍住大喊:“妈妈呀,这人比老杂毛还老杂毛,太歹毒了吧。” 何妈拖着个板凳在门口跟白鹭朱雀打牌、翻花绳、听到里边这么惊呼,马上就跳起来义正言辞地说:“是谁啊?怎么回事?世上还有这么坏的人,来,告诉何妈妈,妈妈替你去呸他!” 楚韵:………………
第075章 你是来送地的吗? 楚韵让丫头们把杜韶领走, 自己跟何妈说了那个秋收可能把冬实和一屋子兄弟弄死了的事。 何妈听得脸蛋通红,杜薇问她不怕吗?不觉得那些死掉的叔叔可怜吗?怎么听了这么可怕的故事,跟吃了顿饭一样轻松呢? 杜薇想学习一下。 何妈说:“你光看这几个男人死得惨, 他们家姑娘更惨, 一本族谱里, 有她们半个字没有?谁家这么正正好, 一连生五个儿子出来?” 在她的脑子里, 男人天生就欠女人, 男人怎么死, 死多少, 对她都是几碟瓜子的事。 杜薇:受教了! 楚韵翻遍了卷宗和三亩园乡志,都没有找到陆家女眷的记载,她连陆家究竟有几个女人都不太清楚,上边只写了, 陆三娶一女, 这样的字样,连姓氏也没有, 嫁到什么地方也没有记载。 换句话说, 如果这些姑娘们被陆五卖了、杀了, 都不会有陆五以外的人知道,别人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意。 在陆五成为户主后,家里人就都是他的私产了,包括他的母亲。 楚韵想到这里,眉头就已经皱上天了。 她真心盼着杜老爷赶紧暴毙,大爹的权力太吓人了! 送了杜韶转身回来的白鹭掀开帘子听到几个人在说三亩园的事, 忽然道:“我知道陆家。” 楚韵这才知道白鹭不是杜家的家生子。 白鹭笑:“我们太太是苏州人,苏州的带的两个丫头在京里跟人打不好交道, 她就把人又送回去了,然后找人牙子在乡里买了我。我就是在三亩园出生的人。” 楚韵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何妈溜过来坐在一边竖着耳朵听。 白鹭知道得很清楚,她到杜家时已经八九岁,都记事了。 白鹭梳着胸前红绒绳绑的辫子小声说:“那家人很邪门。” 有多邪门呢?她到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哆嗦。 白鹭道:“陆家几代做差,攒了不少家业,在乡下修了跟胡同里差不多的小四合院,垂花门、后罩房、红漆大柱大窗。” 修四合院费钱,陆家从陆老太爷那一代给旗人卖命就开始攒,攒到陆五这代都还剩一堵墙没修。 陆家在外横行霸道,待乡里乡亲宽厚仁和,小孩子大姑娘都爱往陆家敞开的那个院子坐着聊天、纳凉。 因为陆家说他们要给乡里守门,所以他们的屋子修在村口的一片老槐树下,这地方离村里聚居的地方还有一大截石头路,但离官道很近。 乡下人想去城里又没钱,就跑到陆家院子里坐着看看官道就当做进过城了。 白鹭七岁多时跟着娘去田里给爹送饭就走到过陆家周围这片小树林,不知怎么,亮堂堂的天,她们一走进去就黑了。 楚韵说:“多半又是什么乱葬岗吧?”这种故事一点也不新鲜了啊! 白鹭点头:“那片林子以前叫灯笼林,是义庄,满人老爷进来时乡下也没了不少人,三亩院的男女老少都都停在那里,后来日子太平下来,乡里算命的道士让有煞气的人住在这,让孤魂野鬼不敢乱来。” 陆家就是这么搬过去的,乡里其他人命贱就都离得远远的,慢慢的村口人气就越来越少,几代人下来大树参天。乡里妇女都嘱咐小孩春夏少往那头去。说是有拐子躲在里边。 白鹭这么被吓到七岁,还是第一次在傍晚跟娘一起去地里。 槐树林把陆家的院子遮得只剩一扇门。 她们都听到窗户里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仔细听,这种话并不是京城口音,也不是唱戏,更像一首歌。 白鹭吓坏了,她娘拉着她偷偷地看,就看到院子里有个金发碧眼穿着黑袍子的人叫,用怪里怪气的音调说这个叫“赞美诗”。 接着又给了陆家人一些花瓣很大的花,花苞光滑无毛,叶片是锯齿状的,让他种着吃,说这个比烟好,还能缓解疼痛。 她娘以为这人是鬼差,还顺手“捡了”两朵回去,当仙草泡酒。 当然她现在已经知道那些人是洋鬼子了。 楚韵听到这里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她说:“那是罂粟花,可以做成□□,人吃了会上瘾,吃久了一下吃不到就会发狂。” 何妈知道□□,黄米胡同就是这么朴素得五毒俱全,姚老爷就爱吃这个,所以才整天上蹿下跳地想找钱。 何妈:“他有回在胡同里发病,走着走着就鞠躬给我跪下了,我还以为他看上我了呐,这老不死的东西,开口道‘何妈妈给我来点儿,来点儿。’” 她才知道这人要用□□,气得她偷偷踹了姚老爷好几脚。 貌美如花的何老仙儿在前,他竟然想着吃□□。 没出息! 何妈:“听说他如今都开始抽大烟了,等咱们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楚韵冷不丁又吃姚家一个大八卦,心想,难怪姚家人看着杜家人就躲,她觉得这里头多半有何妈这几脚的威力…… 杜薇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没想到黄米胡同竟然是这样的胡同。 楚韵言归正传,道:“那几个叔叔,多半是被陆五喂多了□□,上了瘾过来找他要,陆五趁机把自己的兄弟杀了,再嫁祸给吸得神志不清的叔叔。” 这么互相残杀,陆家可不就只剩他一个继承人了吗? 楚韵想不通的是那个传教士给陆五这东西做什么。 白鹭就不知道了,那个酒她爹没用上人就一病没了,后来她娘改嫁去了远地方,她跟着进了杜家,两母女再也没见过,她哪里有心思关心三亩园的事? 杜薇默默地握住白鹭的手道:“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以后我的身边就是你的家,好吗?” 白鹭红着眼睛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姑娘当真还是小孩子,奴才跟主子怎么可能是家人呢,这样乱了尊卑会惹人笑话。 朱雀听着也很怅然,想了会儿回屋才安慰她:“等姑娘再跟着女先生学几年,就会懂事不这么乱说话了。” 几个主子又说了会儿话才散了。 杜容和很放心楚韵做事,他看到这些,第二天就让人去了一趟陆家。 去的人是马格,陆五毕竟算是他的狗,狗怎么打怎么杀都要看主人。 马格以为杜容和跟他说秋收的事儿是吓唬他的,一提腰带上马就往三亩园跑。 杜容和看他还这么跑,怕人出什么事,赶紧叫了几个人跟在后面一起追。 马格一到地方就觉得不对劲,他是打过仗的,杀过人的,一下地就感觉有点儿腥气,地都比别处更软。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他立马就信了秋收是个狼崽子的事。 而且三亩园当真古怪,家家户户都不拜佛,信的是什么“天主”,路边的小土地庙都只剩个疤,取而代之的是教堂,里边有不穿衣服的男男女女,被村民用布料泥巴裹得只露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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