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汉人血统的旗人, 大家脸色要好看许多, 甚至能混在一起称兄道弟, 但要说到婚嫁,依然是上三旗一个圈,外八旗一个圈。 杜老爷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有个汉籍满人的郎家在城里四处招风, 非说自己祖姓钮祜禄, 他观察了一两年,看没人把郎家抓起来砍了, 自己心里也有点信了, 接着就整日在郎家宅子外转悠, 想娶人家家里的姑娘。 杜老爷以为娶郎家的姑娘会容易一点,祖上是满人现在又不是了! 有贵人做媒,郎家最后也只把瘸了腿的郎氏嫁了过来。 郎氏从少女时就生得美貌,一点轻微的腿疾丝毫影响不了她的美,甚至还更添风情,床上怎么摆弄她都没法子拒绝。 这个念头在新婚夜就大打折扣, 这个娇小姐在床上第一句话就是——青天大老爷,我本该在深门大院做贵妇, 怎么就落到你这粗汉子手里了? 接着就把杜老爷挠得满脸花,然后钻到嬷嬷怀里去了。 当时伺候郎氏的嬷嬷还是喜鹊的娘孔春花。 孔春花是汉籍满人的奴才,身份下贱,但她也拽得用两只鼻孔看人,好像就是满人的狗也比他杜老爷尊贵。 这个极为厉害的老婆子,两个膀子比烧火棍都粗,直接就把杜老爷这个姑爷扯出来推到厢房去了。 杜老爷是回门前跟郎氏圆的房,——拖到这里已经不行了,不然郎老太太问起来她没法子交代。 到了郎家后,杜老爷就跟郎家人露了些口风,结果郎家老太太一个字也没说闺女,郎家兄弟还给他端了郎氏剩下的煮饽饽让他吃。 杜老爷从这就知道,要想自己做大王,这个家里就不能有小王。他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宫里那么忌惮蒙古那头的嫔妃。 大家都是男人,容忍不了妻子一家在自己头上拉屎。 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个,回去后就想着再尊贵不也是他杜家的女人了吗?女人天生就向着男人,只要郎氏向着他,郎家想插手也没法! 接着,两个人孩子一窝一窝的生,生得越多,杜老爷就越有一家之主的感受。 他常常搂着大肚子的郎氏笑:“老爷疼不疼你?咱们家干净得雪洞似的,一只母蚊子都没有,你再看看大哥大嫂呢?” 郎氏迷失在他的温柔乡里,逐渐把一颗心都放到他身上来了,慢慢的,她习惯把什么话都跟他说,而不是先跟娘家人商量。 即使她骨子里仍瞧不起自己的血统,但她也已经是杜家人了,——郎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跟这个蠢笨的女儿密切往来,似乎都快忘了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 杜老爷从吃人剩饭的大头兵变成了救了贵人的忠义之士,他的儿孙跟爱新觉罗有了“更密切交往”的机会。等到娶了郎氏,杜家地位就更高了,胡同里没人再敢轻视他,轻视他就等于轻视他背后的郎家。 杜老爷还是不满足,他想往上爬得更高,高到郎家人见了他只能躬身请安,高到沈阳的杜家再也不敢打趣他的祖先是满人的走狗,而他杜淳风也只是个吃软饭上位的男人。 杜家,三房的院子终于收拾好了。 两株罂栗花楚韵也找了地方种着,她怕哪天真遇上什么事,自己打是打不过的,也就只有指望这些东西了。 杜容和躺在自己喜欢的躺椅上头,看着海棠花树轻轻地摇,楚韵的两株罂栗花仍跟向日葵似的种在海棠树下头。 这两棵树长得实在繁茂,楚韵捧着碗何妈做给她的芝麻汤圆,拖了个小板凳坐着边吃边看。 她道:“以后咱们搬走了这两颗树也一起挪走吧。” 杜容和怕这么大的树挪了活不了,道:“难不成还千里迢迢送到金陵去,山山水水的它怎么受得了?” 楚韵道:“有我在不会让它们死的,再说真死了,心爱的东西死在自己手中也比毁在别人手里强。” 说着,她就把芝麻汤圆递给杜容和,让他拿一会儿,自己溜到海棠树底下看这个树如果要挪还怎么挖才不会把树挖死。 杜容和被人当个托盘小厮,闭着眼躺在摇椅上没敢动了。 两人在这头想着搬家的美好生活,那边杜老爷已经被人扶着进了家门。 喜鹊再次溜过来叫这对刚回家的小夫妻去给老爷磕头时,一进门就见着三爷在吃三奶奶剩下的半碗汤圆。 喜鹊拽着何妈的手眼珠子都鼓起来了,小声问:“妈妈儿你怎么也不多做点,看咱们三爷可怜得!” 何妈白眼都翻上天了,一撇嘴道:“还不多?厨房做了一整锅都没人吃!人家就爱抢一碗怎么办?”接着又上下扫她一眼道:“太太给你说人家了吗?即便没说,你就没个喜欢的人?” 喜鹊:“……没有。” 她今年都十六七了,还没找着好人家,郎氏说要给她在下人堆里留一个数一数二的人物,喜鹊也愿意,但胡同里污猫皂狗的事太多,她既不想嫁给主子也不想嫁给奴才,所以在感情上一直是个呆瓜。 但再呆被何妈这么一点也明白过来,脸立刻红了,但还是咕哝:“我这辈子才不会吃口水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吃!” 何妈都懒得理她,道:“你来做什么?” 喜鹊把老爷回来要他们过去请安的话说了一遍,何妈想起正院那么点大的屋子要站那么多人就不痛快,道:“你先去请大房,再去请二房,他们挨个去过了,我们再去,又不是死了人全家祭祖,这么多人去做什么?等着上坟怎的?” 打发走喜鹊后,何妈就过来把事跟楚韵和杜容和说了一遍。 杜容和道:“过去就得跪着给他磕头。” 他跪习惯了对这些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楚韵不愿意啊,这老杂毛谁啊,她连皇帝都还没跪过,就要让他跪这老杂毛! 她连见都不想见这个贱人! 楚韵眼珠子一转,道:“妈妈儿,我不想跪那老杂毛,指不定他待会儿还要使坏,你去胡同里溜达一圈,把大姑娘小媳妇都带家里来坐着吃茶。” 何妈老奸巨猾,她想了想自己亲自出门恐怕要被太太老爷事后一叉,直接就跑到黄太太常带着女儿洗衣服的那堵墙边咳嗽两声,大声道:“哎呀,你说陆五?这个我知道,他们家邪得哟!——不行不行,我不能说!” 黄太太这回没洗衣裳,她也躺在树下请了个小丫头捶腿。 一边享受一边想着孙子怎么还不回来。 但又张不开这个口去问杜容和,——人家每个月都给了黄家不少养家银,每个月也有商人带了儿子口信回来。 会不会一问这个话,这份养家银就断了? 一听陆五,黄太太就诈尸般跳起来了,这下有借口往杜家去探口风了。她擦了手带着这个新买的丫头就往胡同里蹿,一路上东家敲门西家念经,不到一刻钟,杜家门口就来了许多太太。 大家都竖着耳朵,大包小包地提着果子糕儿的要往三房钻,想听陆五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些日子城里城外都传遍了,说是他们在郊外遇见个凶案,案情十分惊险,听说杜三爷和杜三奶奶差点被郊外的夜叉活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些人都让何妈留下来吃果子吃糕了。 杜容和看了就偷笑,知道何妈和小韵是怕杜老爷回来后要打杀人,故意把奶奶太太都留着做保命符。 做爹娘的打儿女都是这样,关起门下死手,但凡有个外人在多少气都得往肚子里咽。 楚韵让小荷老师进屋大姑娘似的躲着,自己在外头跟这些太太奶奶打牌,吃瓜,说闲话。 至于杜老爷发出的磕头邀请。 楚韵表示:——宾客盈门,老爷贤媳实在走不开呀。 正院里,大房拖家带口地来了一趟,二房也拖家带口地来了一趟。 杜老爷大腿骨磨得生疼,膝盖更痛得发抖,他要脸,不肯露丑态,白着脸坐在椅子上,仍不肯放下慈父的脸面,挨个儿跟孙子孙女们说话。 杜家小孩儿一个两个都往爷爷身上跳,口水舔得他满脸都是,杜老爷人都快被压去阎罗殿了,手上还拍着孙子们的背笑他们“小猪儿”。 等一茬一茬的孩子走得一干二净,杜老爷彻底动不了了,只能支着脖子跟郎氏说话。 他想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怎么自己爷们儿都没来她就开始吃了呢? 郎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先吃一顿饭又不会少块肉,她更担心老爷看不上郎家的事。 郎氏娇嗔道:“老爷,你是不是不想老大出去打仗?你要是这么想,何必等老三回来呢?要是早跟郎家说,这会儿老大媳妇都又怀上了。再说郎家门第比杜家高也不是一天两天,是一辈子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想不开呢?去说两句软话又怎么了?我刚嫁进来时,你不是每天都伏低做小地说软话吗?这会儿怎么不行了?” 杜老爷唯一的念头是,真想把郎氏毒哑了。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张嘴,什么事都会说出刺人心窝子的话。 杜老爷憋着气不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要骂人,这么一憋,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郎氏再笨也看出他不舒服了,不过她以为这是饿的,马上就叫来跟着他的小子问老爷吃了没,小子说老爷想着家里,不喜欢一个人在外头吃。 郎氏就喜笑颜开地吩咐喜鹊把满福楼的食盒打开,想着自己多少陪着他用点儿。 杜老爷冷不丁一闻见这个味儿,被恶心得直接吐了一地。 郎氏吓了一跳,赶紧捧着水让他漱口,眼泪汪汪地问:“老爷,究竟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回来?” “不要紧,就是有些晕轿子,我歇会儿就成。”杜老爷知道自己是心病,看大夫没用,他看着她焦急的神色直摇头,漱了口也不提她为什么不等自己的话了。 他不再企图跟郎氏说知心话,他宁愿他们夫妻就这么貌合神离地过一辈子! 郎氏听他这么说竟然也肯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总感觉丈夫有什么话没跟她说似的。 杜老爷直接截过话头,转头问道:“老三一家怎么还没来,我还有话想要问他们。” 喜鹊离了八丈远在门口大声道:“回老爷的话,三爷三奶奶屋子里来了许多贵客,都是胡同里的老街坊,她们都拉着三爷三奶奶不让走。三奶奶说,请老爷派几个人过去把那些小蹄子老蹄子都撵走,她一个小媳妇实难把一屋子人都推出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5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