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一贯的犯错先告状的怀柔政策,但通常里包恩的道歉从来不落实处, 都是低下头, 接几个不依不饶的吻。动不动又会上升到不必要的高度。老板的背后有桌子, 就会被他端到桌上。身后是沙发, 占地方的抱枕就会被抽走。 升得多了,某个玩不起的人会在下次调戏良家男友的时候保持安全距离, 然而也基本以失败告终。亡羊补牢仍然需要付出代价,这是人生重要的一课。 但只要没有长大,这些都是后话的后话。 最初解除诅咒那会儿,杀手还会因为不习惯而做了一个假奶嘴别在衣领。而时间一长,习惯与否的问题便抵不过想要尽快恢复正常的心情。 当小孩有当小孩的好处,可这些好处他早已经尝腻了。 里包恩慢慢等着。他很擅长找乐子,打发时间的办法数不胜数:拿舍友收藏的漫画和小说看,看到限制级内容,被她以严格管控青少年身心健康的理由夺走(很遗憾的是她没什么表情,态度非常平静);担任睡觉监督员,检举报复性熬夜聊天、刷手机、打游戏、看书的舍友,进行强制关机;用各种神出鬼没的方式探班等等。 甚至有一段时间,友寄新奈吐槽说她简直可以剪一个视频,取名叫《每天回家都会看到我保镖在cosplay》,投放到油管上一定会大受欢迎。 里包恩不介意。他就算当网红也只会是现象级网红。但这个计划止步于口嗨,他问她为什么有拍素材却不落实,友寄新奈只说bgm不太合适。 他去听了,原曲唱的是“每天回家都会看见我的妻子在装死”。 “我可不想被当成打擦边球的恋-童-癖。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这位原则十分坚定的上班族这么说道。 就这样,日子慢腾腾地,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期间莫名其妙空降了一个不重要的家伙,并不值得着墨。 十月中旬,某位体恤下属的老板开始偷偷准备给他过生日。 里包恩自然知道。身为可以任性的寿星,他也有假装不知道的权利。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从确定要去的那天晚上就开始隐约地期待。 也许是因为友寄新奈忽然翻身撑在他耳旁,长发垂落,他的脸颊被发尾轻轻扫过的时候正好望见她黑亮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她坦然地问要不要陪他去游轮玩,那种过于直白的、明快的好意让人想不到任何拒绝的办法。 里包恩在那几天瞥见镜子,镜面里的人长着尚且稚嫩的面孔。他偶尔也会自嘲般想着,这副不正常的身体好像真的让他的时间倒流到十几岁,以至于一个普通的生日也令他忍不住盼望能早点到来。 不过这总归是人之常情。正如某个人坦诚地询问他的意见一样,他也无比坦诚地面对这份心情。 这是他解咒后的第一个生日。 在某些意义层面,也是新人生的第一年。 友寄新奈为了拿到假期而在公司里燃烧生命之际,里包恩悠闲地心想,他其实应该跟老板说自己只有一岁才对。
第145章 里包恩视角(九) 里包恩睁开眼。 在他适应落入满目的深夜之前, 先一步到来的是轮船的汽笛鸣声:悠远、绵长、醇厚,伴随海潮翻涌的滚滚轻响。但套房隔音很好。 室内的幽静无尽地伸张着,碾过了户外跌宕的杂音。 他感到口渴, 头也有点痛。高烧的余温却荡然无存。他无言地与天花板打着照面,抬起手, 想要摁一摁泛酸的眉头,又在此时注意到不同。 人最经常看见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手。 夜色昏暗,紧裹着贴附一层凉意的皮肤。里包恩看着自己的手。那是正常的, 健康的,宽厚而修长的手。他在往日的无数瞬间都在设想这个时刻。如今真正实现, 他的心情反而异常平静。 杀手动了动手指。另一只手隐约被什么压着。 里包恩这才稍微支起身, 身下是轮船客房柔软的床。他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用列恩特殊的丝做成的,即使忽然抽条长大, 睡衣也只会随之变成最合身的码数。但他在发烧时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从脖颈到后背都紧贴着几分黏腻的不爽利。 该去洗个澡。他想着,目光却落向身侧。 前一天才为他唱过生日歌的人正坐在一把凳子上。她趴在床沿,像守着守着就睡着了。里包恩看见她从臂弯里露出的小半张侧脸, 熟睡的眉眼舒展着, 毫无防备, 任由黑夜温顺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它们乌黑如瀑,窝在肩膀又伏至脊背。 她的掌心搭着他的手腕,很轻,但足以令人察觉到温热细腻的触感。 或许是不断下沉的海夜给予人类别样的错觉, 里包恩忽然觉得这个视角无比熟悉。只是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抽出几寸, 便意识到答案。 曾经很多时候, 他整个手掌都没有友寄新奈的一半宽。成年人要和小孩握手都只伸出一点指尖, 婴儿的手自然也只能抓住手指。 再长大一点,可以握住掌心, 但真要被她裹在手里也还是绰绰有余。 里包恩再次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他摊开的掌心,上面搭着的友寄新奈的手。 他的视线停泊在她的手背上,像是第一次发现它没有印象里那样宽大,反而被晦暗的夜色衬得薄薄的,冰凉地、纤细地泛着白。他想起最开始隔着雨幕望见她握着酒罐的模样。 沉睡中的人浑然不觉地阖着眼,均匀的呼吸令人感到安定地缓缓起落。 杀手听见海浪声逐而低伏,空气发出细微的嗡嗡震荡,形成一阵孱弱的耳鸣。这个偌大的房间霎时沉溺在深邃而寂寞的空旷之中。 他只是稍微屈起手指,就能把她的手完全拢在掌心。 - 人常常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真实。在这之前,则会反复地意识到变化。 身为优秀的保镖,他当然不能放任老板傻傻地趴在床沿睡。放在以往,里包恩会用列恩变成一些工具帮他把人搬起来,但现在蜥蜴小伙伴也受到异世界影响,蔫蔫地不知隐身窝到哪里去休息。他大可以亲自效劳。 他下床,走到友寄新奈身旁。房间没有开灯。骤然拔高的视角或多或少让人有点不习惯,不过他很快就能适应。 里包恩微微弯下腰。 他的手掌伸到她肩侧,又在触碰前蓦地一停。 她是不是变瘦了?杀手没来由地想着,发觉自己需要重新审视她。他俯视着趴坐在凳子上的年轻人,目光估测性地下落。 友寄新奈仍然穿着衬衫,但不似平时一本正经地扎进裤腰。西装外套与领带早就挂在衣帽架上。她的衣摆轻飘飘地松散着。那洁白的、柔和的衣料吸食着室内微弱的月光,在肩膀与手臂绷紧,往下却轻盈地搭垂。 里包恩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脊背与腰线的轮廓。他掌心碰到她的肩头,发现居然不堪一握。 还是小婴儿那些日子里,他不乏跳上她肩膀的时刻。但他老板的肩没有一米八的运动系男生山本武好坐,相对更窄也更软。 所以他偶尔只是趴在她肩膀上。后者身上总有一种好闻的气息,又不同于洗衣液的清香。 友寄新奈不介意他这么趴,一般都会像没感觉到似的继续做自己的事。下班路上,她一边慢慢回家,一边拿手机回着同事的消息。里包恩那会儿就待在她的肩头,不时叫人看路。 视角受限,在矮小的孩子眼里所有人都很高大,世界常常是巨人的丛林,放眼望去全是来来往往的双腿与鞋子。 纵使里包恩不是真正的小孩,身处相同的情境里也难免有这样的感觉。 可某位高大的、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如今处境没那么好了。 他的手掌能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肩,简简单单就能让睡熟的家伙躺在他臂弯里;他的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膝弯,用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极为稳当地抱起来。 里包恩想到第一次帮雇主搞狙击行动的那天。 和老油条对峙成功的友寄新奈凯旋归来,起初还刻意地绷着面无表情的脸,却在地铁口看到他的一刹那就笑得非常开心。里包恩不知为何就收住本打算转身先走的脚步。他站在原地,她向他跑来。 太阳追逐着她的步伐。从那之后他看到她的笑容总会想起白昼和夏天。 这个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年轻人一把抱起他,转了两个圈。而这就像某种无形的信号,后来他也经常坐在她的怀抱里。 但睡在他怀里的老板看起来可比平时更亲切一些。这时候里包恩会稍微理解一点以前那些提出想要用力抱住他的要求的国中生。 他把她塞进被窝,脱下拖鞋。自己才去洗了个澡,换身衣服。 夜半三更的乌云四散。客房装潢复古的窗棂一片清冷,月光愁愁。那柔软的光线被海浪洗出飘渺的深蓝色,倾泻在花瓶里,变成小玫瑰的露水。 高挑的杀手站到窗边,他捻着削去尖刺的细茎,将这朵被人用来逗他开心的鲜花拿到眼前。 放了快两天,已经有点枯萎了。 里包恩垂眼注视着几乎熟烂的暗红色的花瓣,想到某人蹩脚的魔术。他不由稍稍扬起唇角。或许现在还有一个让他更开心一点的机会,那就是她能早点醒来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些让人觉得可亲而可爱的神情。
第146章 里包恩视角(完) 关于这段拉拉扯扯的关系, 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在第一次亲吻她之前,里包恩实在怀疑过他雇主究竟是真的木头脑袋还是装作看不懂他的暗示。 之所以是怀疑, 则是因为杀手看得出来:这个人确实是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她甚至觉得是他对自身不再是小孩这件事没有概念,才会在长大后做出一些在成年人之间显得出格越线的事。 但他个人认为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 然而即使连外人都不约而同地默认他和她关系匪浅, 默认他是她的追求者;他的每一个乔装身份都与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友寄新奈此人也还是一意孤行地当成自家保镖在和平的世界里闲得没事干的恶作剧。 这家伙真是漫才看多了,总以为什么都是他刻意创造的槽点。 而好消息几乎可以令人忽略坏消息的影响。 她并不排斥他的越线。 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事实,从豪华游轮回到家的那天晚上他就对此心知肚明。那时卧室没开灯, 清寂的夜色绵延。里包恩把这个想要划分界限的雇主拖回被窝,他的手臂箍着她的后腰, 同时又一次体会到变化。 正如他先前所预料的, 友寄新奈很适合被完全拢在怀抱里。他想到早些时候。还是小婴儿的杀手第一次从吊床搬迁到房东的大床,他的老板, 一位合格的负责任的大人,以为他失眠(事实上也确实有一点),便好心地、慢慢地拍一拍他的背, 哄小孩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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