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这个名字,只是想借此为条件交换活命的机会。 活命,真是意外。他的求生意志并不纯粹,只是在发现自己可能殒命于此后,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名为恩惠的孩子。 本来早就决定好要做个随波逐流的人,放弃自尊,不再反抗运命的安排,接受自己终有一日会迎来横死的结局。 结果,他的留恋仍存于世,在他浑浑噩噩的往昔日常里,那个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无法舍弃的重要的存在。 恩惠啊......
第26章 对峙 接下来的几天,伏黑甚尔都在找机会与夕泽接头。 然而,在那之前,他还是被五条找到了。 但是,出乎意料,五条并没有一上来就和他动手。 在他眼里,按响门铃的白发少年,表情出奇地温和。 “打扰了!”他说这话时,脸上甚至带着灿烂的笑。 甚尔一见是他,“啪”一声,立刻就关上了门。 下一刻,那门就被少年拆掉了。“冒昧前来拜访,还请多担待。” 甚尔只能看着他走进屋内,非常随意地坐下来。 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甚尔也古怪地笑起来,他走到少年的对面坐下,“地方简陋,没什么可招待你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的追杀令已经被取消了,是我做的。” “那还真是谢谢了。” “不用谢,这是条件之一。” “哦?”尽管口中生疑,但他已经猜到少年要说什么了。 “条件之二,我会给你双倍的钱。”没有理会甚尔的反应,五条继续说了下去:“关于伏黑惠,我会帮保障他的生活,这是第三个条件。” 理论上来说,第三个条件,对于活着的伏黑甚尔来说,根本算不上条件,那更像是一种威胁。 但是,他根本无法避免,这是他唯一的弱点。 “你想要什么?”听到五条谈及伏黑惠,甚尔忽然丧失了听下去的耐心。 五条赞许地对着他笑了笑,随后神色一正,“关于夕泽茉莉,把你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迫切,只是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却不知道对此旁观的甚尔看得一清二楚。他啊,从过往丰富的人生经历所获得的成长不只是心智与实力,对于感情的理解也算。 所以这个人现在的言行和他曾经在五条家所窥见到那个孩子,除了容颜简直找不到相似之处了。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 “夕泽茉莉是我的雇主,她是除你之外,出手最为慷慨的了。之前关于星浆体的事,我之所以决定参与,是因为我早先接取过她在黑市发布的关于你的悬赏令。之后,你也知道我失败了,我找到她商谈,想要继续做那个任务。”说到这里,甚尔嗤笑了一声。 五条的神色一冷,他的眼睛里灰沉沉的一片,满是阴翳,嘴角的弧度接近于无。 满意于眼前所见,甚尔饶有兴致地继续说:“她告诉了有关于你的术式的所有情报,并且劝我打消念头。然后,她就交给了我另一个任务:收集两面宿傩剩下的19根手指,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说完这些后,甚尔笑着看向了始终沉默的五条,“还有什么事吗?” “呵”五条发出了清浅的笑声,然后那笑声逐渐演变成不可抑制的大笑:“哈哈——”。他伸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笑背气过去似的,而另一只手则顺势抹着眼角笑出的眼泪。 【这确实像个笑话,你看连主角都忍不住笑场了】,甚尔讽刺地暗想。 然后就听见五条说:“那么,最后,把宿傩的手指都交给我。” * 怀着对甚尔能力的失望,夕泽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收到了五条的约会短信。据她所知,这段时间里,他似乎一直忙于高专交予的新任务,就是调查高专结界内的咒物失窃一事并且回收那些东西。 他这时发来短信,说明任务已经结束了。夕泽认为凭借他的能力,成功的可能性很高。甚尔说不定已经失败了,所以他才无法与她联络。 为了确认内心的推测,她回拨了过去,电话的接通没有延迟,才按下按键,对方立刻接通了,“夕泽......”他只是念了她的名字,之后就没有再说活了。 夕泽对于他沉默里透露的冷淡,内心又生出许多猜测。疑心五条是知道她所做的事,但很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假使五条已经知道了一切,他还会这样“按兵不动”吗? 心思纷乱之下,夕泽的问话也显得急促:“你的事已经忙完了吗?” “嗯。”耳边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夕泽不知为何,内心一沉。 对方却在此时说:“你现在就过来吧,我会等你的。”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不回学校向夜蛾老师汇报吗?”关于咒物的交接,必定需要负责人在场的,这也是合格咒术师烂熟于心的必走流程了。不过,她这么问不是想要提醒五条,而是试探他到到底成功了没有,他又知道了多少。 然而他只是重复,并不理会她的提问,“我想见你,现在,我就在那等你,你会过来的吧。” 夕泽怕言多有失,只好答应他:“好,我马上就过来。” 在收到夕泽肯定的回答后,五条挂断了电话,他抬头望向了天空中的月亮。 咋看之下完美无暇的月,真实的那一面其实早就千疮百孔了。 * 约会地点,是远离市区的郊外,而且恰好与学校方向相对,离得最远。 夕泽从计程车上下来时,在初春清寒的晚风中忽地忆起一件事。今天或者明天,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具身体最后的期限,现在已经快到了。 不过,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地异常。之前略微焦虑的心也在逐步靠近目的地时,平静了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她总是有着重来的机会。 循着手中的地图导航,夕泽走入山林。不久后,在山腰处的凉庭里,她看见了五条。 凉亭的中央摆着一个6边形的石桌,石桌的每一边都对应着一个石凳。他就坐在那里,下巴搁在抵着石桌而交叠在一起的手背上。在他面前,石桌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写满了符文的方形木盒。 那是什么? 带着疑问,夕泽默默地走近他,然后在3步以外的地方停下。 在此期间,五条一直在看着她,“这个时间,要求你从学校里赶来这里,很累吧。”他听到了她的疲惫的喘息,私心瞬间就背叛了理智,先一步吐露关怀之语。 夕泽轻轻摇头,“没事。”转而言道:“倒是你,累吗?”这种对话毫无实际意义,但是五条没有挑明一切,她也只好维持之前的委婉。 “很累哦,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他顺着她的话去抱怨,当然这并不是在说谎。他看着夕泽,看着现在连伪装的关心都不愿意做的她,蓦然间他整个人都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给击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他似乎听到了物品破碎的响声。但是这里除了他和夕泽,什么也没有,大约是幻听。 “夕泽,过来抱抱我,让我靠一下吧。”他向着3步以外她虚虚地张开双臂,以一种仿佛累到不行口吻呼唤她。 夕泽看着忽然软下态度的他,只觉得诡异,但她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她慢慢地走过去,眼前似乎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幻觉,眨眼间竟已五条面目全非,浑身渗血,不详的黑色气流正徐徐地从他身上往外扩散。 那是诅咒吗? 这样想着,腰间突然传来一阵闷痛。夕泽低头一看,原来五条已经抱住了她。而刚才所见的场景不过是刹那间的幻觉,夕泽猜测这或许就是她的将死之兆。 五条将头靠在她的心口,似在探听她的心跳。夕泽看着这样的他,有些害怕,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 好在五条只依靠了她一小会儿,很快就放了双手,然后拿起桌上的木盒递给她,“差点忘了,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这个时候,他终于肯展颜一笑了。 但是两人间的气氛并没有因此缓和,反而如同紧绷的弦,似乎随时都有断裂的风险。 在五条眼中,手捧着木盒的夕泽在呆楞了几秒后,便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我很喜欢......但是,五条...为什么?” 五条没有回答,他从她手中夺过盒子,猛地打开一看,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果然,是你做的呀。”他的气势骤消,人也颓然起来,“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夕泽。” “......”夕泽抿紧嘴唇,她什么都不能说。 “即使是这样,你也还要继续欺骗我吗?”他的脸上布满了肉眼可见的失落,他的眼角分明含泪,夕泽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有一瞬间觉得有些不忍心。 夕泽的沉默让五条在失望中生出怒火,他终于忍不住高声质问她:“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可他这质问注定无法得到夕泽的安慰,反而弄巧成拙,戳中了她一直逃避的隐秘心事。令她萌发出一股暴虐地破坏欲。 因此她冷笑道:“是,你确实非常可笑。你一向自诩为最强,但是你连自己命运都掌控不了啊,只是随意摆弄的玩偶,那个摆弄你的存在,你恐怕永远都无法触及。这样的你,在我眼中确实很可笑。还有,你问我为什么。理由很简单,你是我仇恨的对象。你曾经杀死了我,现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你。”某种程度这算是事实,虽然不是最主要的。 “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那么做过!”五条这样说也是事实,他如果肯定这件事,恐怕烦恼的人会变成夕泽。 “你只是不记得了,当然这并不怪你,谁叫你是玩偶呢。” 当然,她也是。 “那么,该你回答了五条。”他还没有为她解惑呢。 “我...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意志,一切的言行皆是出自本心,对你也是如此。” “是吗?即使现在,你还这么想吗?”夕泽追问。 “你还需要我强调多少遍呢?我会出现在这里,把那个东西交给你,还不足以作为证明吗?相信我有这么难吗?” “因为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立场,我们的对立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只是你自己单方面的想法。” “不......”夕泽感到一阵晕眩,她晃了晃头,眼前五条身影却开始东倒西歪。 即将摔在地上的她,被五条及时地接住了,夕泽知道离开的时间已经到了。所以她依旧坚持着,她抓住他的手,死死地盯着满目惊诧的他,“我唯一的遗憾,只是当初错过了带走你的最佳时机,你不要会错意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几秒内,短暂到他甚至来不及带她去找硝子,怀中的少女就立刻失去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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