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小六年级的时候,因为班里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即将去往不同的中学,不再如以前一样有常见面的机会,也就在告别来临前一起去了夏日祭。那时和优里最为熟悉的两个女孩子,一个去了美国留学,另一个因父母工作变动举家搬去了北海道。她们到现在也依然保持着联络,并非完全渐行渐远,但确实不如还在同一所学校时亲近。或许是因为各奔东西之后踏上不同的人生轨道,大家都有了新的朋友,都有了不一样的生活。说来有点难过,由于缺乏共同经历的缘故,时间和空间总会为人与人的关系带来距离感。 是什么时间感受到这种生疏的呢? 大概是,遇到烦恼也很想如过去一般向朋友求助,但拿起电话或者编辑短信时,犹豫再三却还是无法说清楚自己的心情,想了想也只能徒增担心,最后还是回到故作轻松的语气,删掉了混乱情绪下颠三倒四的表达,报喜不报忧地写一些简单的趣事。 原本是可以分享喜悦和忧愁的朋友,突然之间,我却仿佛只能将“我很好”的讯息传达给你。 意识到这点时,优里有几分沮丧,却想起了那次夏日祭上的花火。 那些稍纵即逝的、在闪亮瞬间后就暗淡的花火,理应让人感伤的吧。 可是为什么,当我们注视着腾空而起的烟花时,看到的却是永久呢? 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在神社的鸟居,时间是在晚上七点,夏半年的夜晚总是降临得更晚,这正是漫长白昼的灼热稍稍褪去、祭典的灯笼都已经亮起来的时候。 花房穿着深蓝色的男式浴衣,站在鸟居台阶边的一盏灯笼下等待优里的到来,模糊的光晕映着他的脸,使得他看向前方的眼睛里也有一种光亮,引得几个大胆的女孩子红着脸上前搭讪,询问是否是一个人来参加祭典的。听到这话,花房摇摇头,只是笑着说在等女朋友,女孩子显出略微失望的神色,就径直走开了,而他依旧专注地望着前方,在影影绰绰的身影里寻找着他所等待的那个人。 然后花房感觉到有人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是女孩子的柔软的手,比他的手更小一些,轻轻覆在了他的眼睛之上。由于常年练习糕点制作的缘故,手上有着薄薄的茧子,而从她的手指传递到他脸上的温度,带着那个人特有的温暖。 花房没有说话,身后的人也没有说话,也许是将手举高会更累的原因,她似乎稍稍踮起了脚尖,带着她气息的呼吸从背后传来掠过他的耳朵,有些痒。 “优里。”他叫着她的名字,也伸出右手,覆在了她盖住他眼睛的手之上。 “怎么可以不先问是谁就直接猜了?”优里泄气地放开手,满脸都是恶作剧落空的失望,原本保持沉默就是在等他先开口发问,然后她就可以故意变化声线来混淆迷惑,没想到花房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她连句话都还没说就被他这么肯定地猜中了,不甘心地抱怨道,“不管怎样都要配合我一点啊,直接就能猜中多没有意思……” 看到灯笼映照下的来人,花房一时间却有些失神,他不常见到优里的和风装束。上一次还是在藤原家的院落,少女身着白底绿花的振袖,举止娴静地行礼问候,抬眼望向他时却有几分偷偷藏起来的无奈,这反差让他当时几乎有些想笑。后来她站在早樱之下静静地听自己诉说,眼底却又有着水低落在纸上一样洇开的哀伤,是他从没见过的情绪,或者说,是优里从来不愿意在他们表现出来的情绪。 就好像她被封闭住的某处内心,忽然漏出了一点光线来。 就好像空中已止却未尽的余音,却莫名撩动了他的心弦。 他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优里的,但并不是那天,也不是之前。 花房对优里其实并不是一见钟情。 说来有点让人忧伤,这句大实话连坚野和安堂都不是很相信,他们都认为是花房隐藏太久。 只要参照花房对甜点的外貌协会态度,就知道他同样关注人的外貌,并不会因此而轻视容貌平凡或者丑陋的人,但喜爱美丽事物的他对长相美丽的人总是有天然的好感,这点花房并不否认。 他从见到优里的第一面就对她有好感,如同欣赏一幅画那样欣赏美貌的好感。 而他对优里的喜欢,起初也仅仅止于对朋友和伙伴的喜欢。 最开始很难说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起初的她虽然看着他们,却有着如隔一层玻璃般的游离感,仿佛被一道屏障隔开,站在局外人的位置。而优里和他们的相处,令花房有一种错觉,似乎她一开始就认定他们之间并不会产生任何友情以上的感情,这对于一个频繁被告白但总是礼貌直接地彻底拒绝的女孩子而言,未免太过低她估自己了,反而更像是一种在相识之前就已存在的成见。优里作为一位默契而合格的同伴融入了A组,却像是在填补某个空白的位置,同时却压制着属于她本身的一切。据说人的情感是会反射的,爱与好感会反射,恨与厌恶会反射,止于友人和同伴定位的微妙距离感同样使花房感受到了距离。 只是在藤原家见到她的那天后,他才认识到,他们或许是同一类人。随着时间推移,起初若有似无的隔阂在逐渐地消散,他能看见,她眼中的他不再是一个虚幻的被固化的影子。 而此时此刻,精心装扮过的少女穿着一身样式相对振袖更为简易的浴衣,月白色的底,精致的淡色图案如同金鱼隐于其中的影子,深浅不一的暗纹变化也使得她动作之间如同水波起伏。被古人认为是月亮的颜色而命名为“月白”的,是既像湖水也像天空的淡蓝色。浴衣的花纹素雅,深蓝色的腰带上却绣着花团锦簇的深色花朵,半长的柔软黑发并没有挽起,而是松松地系成了单马尾绕到胸前,发圈上有小扇子的装饰。此时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里好像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五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注意到花房的走神,优里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这个发型不好看吗?” 难道还是把头发挽起来会比较成熟吗?还是说像平时一样全部放下来会更合适?或者应该编成两束会更加搭配这身衣服?穿衣镜前比较了那么久的发型还是没有选对吗?优里纠结起来。 忐忑的优里很可爱。 “该不会是在遗憾拒绝了刚才那个女孩子吧?”优里将手指放在唇前,语气颇有几分探究地说道,“也是啊,我觉得那个穿着红色浴衣的少女真的特别可爱呢……” 吃醋的优里很可爱。 “五月是个笨蛋!”啊,真是的,难得的夏日祭约会也能发呆,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生气的优里也很可…… 回过神来的花房从背后抱住转身作势要走的优里,她并不是真的生气,自然没有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忽然一下子被拉回到他怀抱中,有些慌乱地回过头想叫他放开,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嘴唇就不小心擦过了花房的脸颊。察觉到脸上一滑而过的柔软触感,花房一时间有些怔忡,优里满脸通红,几乎忘记了原本想说什么,转过头去背对着他,才有些气恼地说道:“先放开我。”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花房仍环抱着她,低声说道,“因为优里太可爱了。” 才不是和你说这个!优里低下头看向地面,故作镇定地说道:“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果然自恋是会传染的吗?绯红的耳垂出卖了她的心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反应有多么幼稚丢人的优里捂住脸,听见花房的低笑声,她真的很想就近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什么她在他面前总是控制不住地犯蠢? 优里趁机挣开花房的怀抱,转过身来,这次看向他的眼神颇有些悲愤和控诉的委屈意味。 怎样的你都很可爱。 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捞金鱼的摊子前聚集了很多人,只要捞中,就可以将金鱼放在装水的袋子中带回家养。糯米纸制成的网很脆弱,往往在盛入金鱼的瞬间就随着金鱼的动作破掉,因此并不容易捞上来。但优里本来就不想养金鱼,也就直接跳过了金鱼摊,兴致勃勃地在钓水球的小摊前蹲了下来。 水池中浮着颜色图案各不相同的彩色小球,每个小水球都连接着一根细绳,钓水球的工具是一条系着三叉钩的短绳。优里小心翼翼地使钩子靠近和一个浅粉色小球相连的绳子,小球上面有她心水的樱花图案,小球的外部是充满弹性的橡皮,里面装着水,好不容易勾上了线,但在升起的过程中歪了一下,水球又落回水池中。 “啊,就差一点了。”优里欲哭无泪地说道,明明都已经把水球勾上而且钓起来了。 “很想要那个吗?”花房笑了笑,也向摊主拿了一个钓水球工具,他先是使钩子靠近绳子,顺利找好角度后就平稳地将水球钓了起来。 “哇!”优里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那个平稳地停在空中的水球,“五月真厉害。” 花房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时间忘记了去掌握手中的平衡,水球就又“扑通”一声落了回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视线又都落在那个再次逃走的水球上。 优里忍不住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好像顺着他的耳朵钻进了心里,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真诚地眨了眨眼睛:“嗯,这一次我就不干扰你了。” 粉色樱花水球:愚蠢的人类啊,快放开我!我并不想看着情侣秀恩爱好吗(ー_ー)! 很遗憾神明并没有听到水球内心深处的呐喊,围观了全程的老板甚至好心送了一次免费的机会,这次它终于还是被少年成功捕获,送到了少女的手中。 花房和优里一路逛过去,穿着浴衣的小男孩举着云朵般的棉花糖从他们身边欢快地跑过,大人将红艳艳的苹果糖递给第一次来参加夏日祭的女儿,小姑娘苹果般圆圆的脸也被映照得更红润,而炒面和大阪烧的摊位前依旧排着长队。 优里玩着手中的水球,用团扇轻轻扇着风,有点苦恼地感慨道:“还是有些热呢。” 花房看过去,许是暑气太扰人,优里的眼睛在祭典灯笼昏黄的光中透着迷蒙,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滑入浴衣领口,他的喉咙好像也有些干渴起来。 见他的反应又变得僵硬起来,优里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五月。” “前面有卖刨冰,”花房定了定神,“想要什么口味?” “梅子吧。”看着他快步走到刨冰摊前,优里想起花房今天不同以往的状态,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果然还是不适合这样的浴衣打扮吗? “味道很清爽哦,”优里满足地吃着甜梅口味的刨冰,试图缓解下刚才莫名尴尬的插曲,舀了一大勺递到他面前,“五月也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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