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放下手仰起了头,望着身边扇动披风、做出各种搞怪动作,比她还更活泼的少年,轻声平静地唤道:“江户川,”她的声音细弱,不过小孩子都这样,气虚虚的,力气也很弱,一说话时就像雏鸟啼鸣那样。 江户川乱步胡乱挥舞着手的动作戛然而止,但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不,他不是说这个,而是指她好像张着嘴冲外界索取食物的雏鸟,等鸟妈妈不厌其烦地给它喂食,一遍又一遍,而破壳不久的小鸟是只有本能,不懂辛苦,不懂得向被索取的那方回馈任何——奇怪的比喻。 她的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像是眼珠上盖着一层厚玻璃,就是有光照进去,变得美丽剔透非常,但怎样都敲不开、冲破不了。 “是有什么事吗?樱子?” 他脸上挂着那种故作的不懂事的笑容,但一唠话起来就让人分不清是故作还是真的就想要这样表达,“我跟你说哦,我知道在那条街快要到末尾的位置,还有一家好吃的小吃摊,是可丽饼呢!虽然巧克力口味的就很好吃,但鲜奶油可丽饼才是一绝,饼皮是外层脆但里面松软的,草莓很酸啦,我不喜欢咸……” “快要到晚上了,你不回去吗?”他有自己的住宿,不回去吗? 樱子只是一问就放过了这个问题,问完了又自己玩了起来,把两只手臂都撑直在身侧打开,地上黑漆漆的影子也笨拙地比出同样的姿势,因为身着和服,看起来像影子长出了宽大而优雅的翅膀。 彻底入夜了,灯光底下学生装的少年拉长了脸,无忧无虑的表情消失不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不管几步远的距离外就是路边花坛砌砖的边缘,就算是坐在那里会沾染一些树叶和灰,也比直接坐在地上好多了。 他伸手拽住回头看他一眼、试图跑走的小女孩的衣服,胡乱呜哇一阵后,闷闷不乐地嚷嚷道:“为什么你也想丢下我啊!” 学生帽檐下剔透的绿眼眸似乎锐利又有脆弱之感,他的嗓音也很稚气,还没有到变声期,声音清脆、不见尖利或者粗粝,只是一张口就很吵,像无数只小鸭子一同开口,很难得有人能不动声色地容忍下这份嘈杂,尤其他本身还相当任性自我。 他们都是或许在部分大人看来很有点糟糕的小孩子,但是——年纪大的这个孩子显然总是遭受挫折,被人排挤,有的时候还会承受他人无由的恶意,而年纪小的孩子却轻易就得到许许多多人的照顾。 他鼓起包子脸,“明明你和我一样,但是为什么、你……” 有很多的人想要留下她,只是樱子自己不同意,千方百计地从那些舒适的环境中逃离,走了很远很远,她一个人在路上,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孤单或者有别的情绪吗? 他则是因一场意外失去了亲人,于是走在路上,想要听从父母的安排,但是又无法接受那样的环境,也自己跑出来,稀里糊涂地边走边看,会饿肚子,会被骂,会委屈不满,还有一点不可避免的伤心难过、愤慨和害怕。 好像想要问很多的方面,但是当开口时就哑火了,江户川乱步狠狠埋下头,但很快想到什么,自觉找到了一个十分好的切入点,眼睛一亮直接就问:“你是有什么特异能力吗!”就像那种都市传说中经久不衰的题材。 樱子正在试图将自己的衣服从他手中拯救,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力气的少年在这时候牵得格外紧,生怕她跑走了一样。 因为被问了问题,樱子手中的动作松了下,稍微歪头,“嗯,有的。” “——那是什么呢?”江户川乱步睁着眼,很有点固执地问道。 对樱子来说这个问题并不存在忌讳,想了想织田作之助告诉她的事情,就很平静地转告了,“是,[异能力]。” 不自觉就皱着包子脸的少年张了张口,想要追根究底,可是她请他吃了晚饭,而且抓着一个比他小的小孩子……对上樱子的眼眸,江户川乱步莫名有一点气弱地唔哝道:“好嘛,我知道了,是[异能力]。”他着重强调,证明自己相信了。 但还是最初那一个问题,“为什么连你也想丢下我啊……” 他的语气就好像她特别不懂事,竟然想丢下他一个人离开,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需要被纠正错误,并且好好地哄他和赔罪。 樱子伸手拽住了自己的羊角辫,埋头思考,如果要说她在想什么,好像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想法,但是又不能很好地表达,像为什么要甩开他、自己走掉的原因,她认真地问道:“你不回去吗?” 他有自己的居所,是一个勉强算能独立生活的大孩子,就算是不能理解人们、被排挤或责备,但他们是不同的。 就像是两个世界,分隔在光暗面,樱子喜欢混乱一些的地方,她不想要上户籍,不想要身份,不想要一直只待在一个地方,被安定埋没、被那些假象欺骗,她只喜欢不停歇地流浪下去,从一个阴霾底下路过,去往别的晦暗脏污里,对那些总是很好奇。 还是那样的目光,比从高天原上下来的神明还要更不知事的目光,昏沉中添了一些暗色,可是又好看清透得不得了,如隔世望着一片摇曳的水月镜花,明明清楚知晓着很多事情、道理,可是任性地不要去管,固执自己的心愿。 走在路上、不断地路过世界,是可被称作‘天真’的神性,再是什么样的神明都不可能比她更不染尘埃、不知人世疾苦了。 “江户川,”年幼的孩子唤道他的姓氏,“我要走了。”那是明明仰望,却如居高临下遥遥看来的神佛般的目光。 没人能有办法挽留下她,江户川乱步也不能,纵使很想要抓住什么,可面前的这个小孩子需要在空中游荡、任意地决定去向,否则自诞生起就自由的小蝴蝶会在房间样的囚牢中很快枯瘦,最终死去。 他松开了手,看着一身和服的小女孩背对他跑远,宽长的袖摆一动一动,就好像是长出了纤弱的翅膀,正在一点点用力飞向空中,就这样如过路人般寻常平静地远去。 江户川乱步坐在地上胡乱地想,他不应该问那个问题,他不应该问名叫‘不死原樱子’的、请他吃和果子和章鱼烧的孩子——这个很冒犯的问题。 因为她自己是绝对不能回答出的。
第9章 又一次地步入黑暗中,樱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一直走是会累的,现在脚底板就有一点沉重,慢慢走得越来越慢,由于路上没有四处看,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她站在海边,暗沉沉深色的海域铺开在眼前,由于白日是晴朗的天气,在晚间就出了月亮,半弯地斜挂在天上,虽然是有一点薄云,但总归不能遮掩清亮的月辉,海面上泛有粼粼的光,数只海鸟从头顶飞过,黑黝黝的分不清究竟是什么鸟。 这是一片几乎笔直的海岸,但是有一条道路延伸进了海中,看不到遥远的另一岸,只能看到在对面有一座怪异的建筑直指向天空,令人心生震撼。 走近过去,那些被甩在身后鲜活的烟火气已不知觉间消失殆尽,荒芜颓圮的气息弥散,充斥了每一处,樱子有一点好奇,走上那条破破烂烂、满是泥洼的路。 海是有声音的——冲刷海岸,拍打在礁石上的水声,有的清脆而有的浑重,还有空中呜呜的嘈杂的风声,打着旋儿肆意乱飞,把她额前的短绒发吹得乱七八糟,一阵儿歪这边、一阵儿歪那边,她只试图想要拂开过几次,之后就不大想管了。 头发会想要扎眼睛,樱子眯着眼,踩过石头、砖块,很慢很慢地走,张开手臂像想保持平衡那样,偶尔淘气地一歪身体,这时候不觉得脚疼,只想走到对面去,看看那里有什么样的东西。 迈过一片石头堆时被绊了下,‘啪叽’摔地,坐在地上摸摸膝盖和手肘,在布料包裹下没有怎么受伤,只是左手上之前被蹭破皮的那块有点痛,细密的痛意纠缠在神经中,一些砂石落在上边,吹也吹不干净。 樱子觉得有一点痛,但还是用另一只手把它们都抹下来,再在衣服上擦拭过,就干净了许多。 像是整片海域、这整个地方、整条路上就只有她一个人,迈着很小的步伐一点点走,她吃了教训但没有变得规矩,骤然猛烈的海风从她张开的怀抱中穿过,吹起了衣裳,也把两个小羊角辫都吹到身后去,鼻尖是有一些咸湿的气息,也还有海上那种空无、沉闷的味道。 张开了五指,似乎能感受到风的痕迹,手合拢满是风,但等空气的流动不再明显,它就溜走了。 樱子回头望了一眼风跑走的方向,她一个人走了大半的路,没有路灯全都是跌跌撞撞摸索着走,月光一直照着路,她不觉得寂寞,或者是难过。 …… 等樱子走走停停、到达自己的目的地时,可能已经是深夜了。 这是‘对面的海岸’,樱子低头跺了跺脚,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同,只是她抬头打量四周,这里的建筑物有些破败,是小洋房的样式,大多都是一排排、一栋栋,连绵无边,只留出些方便大车经过的街道。 一眼望过去没有什么灯光,可能是夜深都歇息了,但是她回头望,可以看到现在的另一岸那里,纵使昏暗模糊,但在夜里仍像是发光源。 那里的月光都要比在这里的亮,是因为在地上的光投映到了天上去,樱子收回目光不想要走了,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摩托车声,蹲在原地,等人来发现她。 是穿着黑衣服的人,他把樱子带去自己的秘密基地,藏在一片废墟下,打着手电从隐蔽的洞口下去,有一张简易的床,另一边放着些食物和水。 他整理着这个狭小简陋的空间,东西不多,但翻来覆去,仔细地将可能会伤人的尖石瓦片都收走,哪怕一瓶水、一块面包都认真地摆放。 好久之后他才勉为其难地停住,看樱子的模样很有些困了,他让开位置,小声地和她道:“你来睡吧,我回驻地去,这里的食物你都可以吃,渴了喝水,注意到不要着凉。” 很是羞愧的模样,“抱歉这里没有热水,没办法让你洗脸和刷牙了。” 樱子原本坐在一边,迷迷瞪瞪地起身,看了眼自己胸前披着的外套,想要还给他,但被拒绝了,那是在路上时为了避免她吹风着凉,他把外套脱下让她反着套在身上,现在,他打量了下这里,没有床单被褥,垂下眼睑遮住了眸中的愧疚。 “早一点睡,拿它当被子,先将就一晚吧。” 他其实想要立马走了,但是看到樱子摸着自己的左手,他很小心地掰开她的手,那里被蹭伤了一块皮肤,借着一点手电的灯光,他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小铁皮箱,里面是被保存完好的纱布、酒精和一些药物。 为她处理了伤口后,由于只是破皮,相反包裹起来会让伤口好得更慢,他哄着年纪很小的女孩子睡好,用外套搭在身上当做薄被,走时将电筒的光熄了,摸黑地很小心地拿东西把洞口遮住,是小孩子稍微用力能推开的遮蔽物,也注意到留几道通风口,不会有风吹进去、也不会使里面空气不流通,之后抹除了一路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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