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这些优待一瞬间就消失了,因为传闻中她失去了术式,也失去了被疼爱的价值。 加茂芽吹想要说话,说自己把术式让给弟弟不过是和小真前辈配合的一场戏,她依旧拥有赤血操术,而小真前辈还夸她快到达一级咒术师的水平了。 可是等她看到母亲在抱着她的时候,另一只手还不忘轻轻抓着優吾的手臂,加茂芽吹的喉咙瞬间就被棉花给堵住了。 她觉得母亲不容易,后宅里的女人除了生育以外就好像没有了别的人生价值。 自己有三个姐姐,可是有两位都不是和她一母所出。 从出生起,加茂芽吹就知道自己应该体谅母亲,前面的夫人因为生不出男丁被休弃了,所以新的加茂夫人不仅要生下嫡子,照顾继女,还要面对和丈夫有牵连的一大堆女人。 所以后来母亲生下弟弟,全家人都很高兴,只是加茂芽吹搬出了母亲的正院。弟弟五岁的时候被发现没有术式,全家人都很不高兴,但是唯有加茂芽吹有些小小的雀跃,因为她又搬回了母亲的院子里。 她总是被家里人评价粗心、没有心眼、大大咧咧,加茂夫人有时候会在她撒娇的时候用指甲戳戳女儿的额头,说:“你要是有御门院家的那位半成心眼就好了。” 加茂芽吹依偎着母亲笑而不语—— 要是没有足够的钝感力,她哪里能活得像现在这样开心? 可是小真前辈却好像把她此前竭力避免感受到的一切都打破了,原来矛盾没有爆发,不代表着问题并不存在。 加茂芽吹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事都不能怪禅城真的神来之笔,哪怕她一直像是只无知的稚鸟承欢加茂夫人的膝下,可是南院的那个人来了,她总有和姐姐们的命运相同的那一天。 她想起离开房间时禅城前辈温润美丽的笑脸,她让她‘听话’的要求中其实只包含了生病,哪怕现在将秘密脱口而出,也不算是违背了此前的约定。 可是禅城前辈的眼睛那么漂亮,笑意盈盈的弧线带着一点动人的温度,忽而让人好想逃到她的身边。 于是加茂芽吹退出夫人的怀抱,忍着酸涩对加茂家主低下头:“女儿怎么敢呢?” —— 回到禅城真的房间里,加茂芽吹有些失魂落魄。 小真前辈依旧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东西,见到她回来后,才若有所感地从案牍中抬起头:“怎么样?” “就那样吧……” “没有格外说点什么?” “有是有,说我既然不是术师了,又为弟弟做出这样的贡献。母亲请求父亲,让我以后的婚姻可以自己选择。” 禅城真轻轻地‘嗯’了一声,说话的时候,她手上写字的动作也未有停顿:“你有一个关心你的母亲。” “关心我?”加茂芽吹提高了音量,“关心我的话,她就该……” 后来的话她不再说了,因为她发现在加茂家如此的环境下,她的母亲不过是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往好处想,关心确实是有,只是多寡罢了。” 加茂芽吹看着禅城前辈,想质疑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假使只是想验证自己的技术,那么不选择她的弟弟又能对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或者说,假使……她真的失去了术式,受到这样的待遇也远比现在平衡。 只是她知道,倘若把这样的话说出口,那样美丽、危险的小真前辈绝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毕竟这种想法太过怯懦,而她现在却收获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于是加茂芽吹照样住在禅城真的房间里,她没有去咒术高专上学,毕竟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做不了咒术师…… 尽管咒力没有消失,但任谁也觉得加茂芽吹无法忍受等级下滑的事实。 好在禅城真同样没有去咒术高专,她时而留在加茂家写些材料,时而出门会客。不受到管束的生活无所事事,加茂芽吹只好更贴近自己能亲近的唯一一人。 小真前辈平时一副很会照顾人的模样,但是工作起来时却有些无暇顾及。她有时候会在绘制图纸的时候,会把手搭过来,示意加茂芽吹帮她削铅笔。 等到加茂芽吹主动帮了好几次忙,禅城真这才意识到身边人是咒术高专的学妹而非自己的助手,才满怀歉意地朝她说道:“抱歉,有些没在意你的感受……如果无聊的话,我这里有些书可看。” 加茂芽吹摇头,从那一次见面以后,她的父亲和母亲就再也没有主动见过她了,因此她有一种迫切证明自己还有价值的想法。 禅城真瞧了她一眼,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我们出去逛一逛吧,秋天来了,你知道这儿哪里的景色最好?” “不要紧么?……手里的事。”芽吹说。 “不是很要紧,是写给别人看的纸面报告。” 禅城真答:“反正他们也看不懂,所以只是随便写写。” 她最近移植术式的案例又成功了两起,整个咒术界的高层几乎都成了她的好朋友。 尤其是第二个案例,因为移植者是三代以外的血亲,导致术后的效果有些许不佳……这群重视血缘和家族传承的烂橘子,顿时抛弃了为数不多的顾及,一个接一个对禅城真热忱起来。 他们想要禅城真的笔记,试图复刻这门技术。可惜的是就连小学算术都没掌握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直接理解微积分定理。 魔术与咒术的基础认知就是存在着这么远的沟壑,放在对刻印有所了解的魔术师身上仍旧如此。 加上禅城真的笔记多数时候只有前提和结论,哪怕换做同时精通两者的人来看,也只会觉得这是言之有理的天书。 加茂芽吹听罢以后便不说什么了,等禅城真披好衣服起身过后,两人商讨一起去修建在加茂族地中的神社。 “是一间从平安时代就修建起的建筑。往日很少有人过去,不过你是贵客,父亲知道了不会说些什么。” 岂止是不会说什么,只要禅城真不把神社里的牌位搬下来当球踢,加茂家主恐怕屁都不会放一个。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以自己与禅城真交好的决策为荣,家里时常有酒会——作为特级咒术师、御门院家后裔的禅城真是个大人物,一定会收到邀请,而加茂芽吹作为家中待嫁的女儿是不便出席的。 但是她也听得见席间的各种传闻,包括父亲在酒后当众夸奖禅城前辈,说他当初一眼就看出还是三级咒术师的禅城真‘绝非池中之物’,讲她在阴阳师中是麒麟一般的天才,在咒术一道也能搅动风雨化为龙。 末了,他拍了拍‘不成器’的儿子的肩膀,要他向禅城真学习,最好能拜她为师。 贺茂忠行是安倍晴明之师,如今加茂家的嫡子拜御门院的次代当主为老师,也算是一段佳话。 ——当时的禅城前辈是怎样拒绝的呢? 她说:“令媛是我非常照顾的后辈,再收令郎为徒,恐怕会乱掉辈分。” 和辈分相比,其实日本人更看重尊卑,而长居英国的禅城真更没有这个概念。 加茂芽吹在听闻这件事以后说不出的高兴,她想好歹除了父母之外,这个世界上总有人重视她胜过優吾。
第41章 禅城真整理了一下衣衫, 便懒洋洋地顺着加茂芽吹带领的方向往前走。 为了填补路途间的空白,加茂芽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起她小时候在族地里发生的趣事。 禅城真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听了,时不时地以一种饶有兴致的口吻追问一下具体过程。 然而实际上她的心思早就飘到最近所做的事情之上—— 抛下更大的筹码,成功挤进咒术高层的内部。 她对外宣称自己掌握了移植术式的技术, 但实际上, 无论是移植、复制、还是从无到有的创造, 以禅城真目前所研究出的成果其实都行得通。 只是后两者的论调在出现在风气保守的咒术师群体中, 恐怕回过于骇人听闻。 不少御三家成员自豪的根源就在于高贵的血统, 要是一个人的学术研究就能让他们千年来积累的优势白费, 使那些熙熙攘攘的无名之辈冲破他们竭尽全力挖出的阶级护城河。 那么禅城真所要遭受的待遇, 恐怕将会与某个平行时空里‘发表血统无用论并且落实这个理论’的韦伯无异。 不用想,移植术式的范畴还涉及是否属于正道的讨论范围内, 而抄袭别人的术式乃至于根本不用去查重,基本上就是颠覆、甚至于会重塑现存咒术界的‘歪门邪道’。 被伤害到利益的旧阶级一定会气势汹汹追杀她到天荒地老。 倘若真的有那一天, 夏油杰的通缉优先度都抵不过禅城真的九牛一毛。 所以她绝不可能不爱惜羽毛到这种地步,现在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精进这门技术。 如果可以, 禅城真非常希望将咒术师改造成靠咒术刻印传承的群体, 这样他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只能由着她随意研究摆弄…… 但仔细一想这个假设也是奢求。 毕竟所谓「生得术式」, 便是‘可以先天拥有的术式’, 需要用得上移植技术的人, 都是「无术式」或者先天术式不够强力的群体, 相当于咒术师群体中的残疾。 想要骗正常人切掉自己的肢体来安装假肢,基本上是个难以实现的操作。 但禅城真对现有的成果已经初步心满意足:移植术式虽然表面上是移植,但是只要经过她的手……怎么可能不会增添一点后门? 只要那些拥有缺憾的家伙通过这门技术尝到甜头, 那么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对此心动, 久而久之就会有更多能被禅城真利用的人借助机会走进咒术界, 对原有的政治结构造成冲击。 届时他们就会对这项技术养成路径依赖—— 以好橘子代替烂橘子的风险太大了,期间好橘子还有可能会被烂橘子上的霉菌感染。 倒不如研发一种会对禅城真言听计从的大烂特烂超级烂的新品种橘子,悄无声息地以劣币驱逐良币。 到时候想怎么处理还不是小真大人的一言堂? 禅城真在心里得意洋洋地想到这一点,眼睛也跟着弯起来,加茂芽吹觉得她简直像一只可爱的小猫。 她们两人绕过一间钟楼,再穿过一条朱红色的木桥,前方便是加茂一族供奉先祖的神社,高而厚重的屋脊和围墙外高耸的树木给人压抑之感。 木桥的朱漆看得出有些年份,被雨水浸泡过变得发胀斑驳,禅城真从上面路过以后,在穿过前方的鸟居之时,跟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一张由洁白绢布制成的手帕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拾了起来,有一股萦绕在鼻尖的淡淡馨香。 手帕理所当然不是什么值钱之物,禅城真也理所应当该拾物不昧,但她却回过头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那女人的背影,直到走在前方的加茂芽吹也意识到前辈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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