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夫人却焦虑地用指甲不断抓挠扶手椅的表皮,“它也在你身上,在所有来这里的人身上。你的手在发芽。” 她疯了。 诺特觉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纳西莎突然跳起来,她打开窗户,用忍无可忍的语气说:“是了!是了!就是这样!” 男孩并不想早早地变成谋杀犯,他立刻叫来医师。当这位曾经照料过特里劳妮的女医生再次出现在房间,诺特才意识到她之前看着自己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我在盯着你。 一种古怪的荒谬感击中他的大脑,他迫切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她是派丽可控制的人吗? 派丽可真的信任过他吗? 耳边是纳西莎·马尔福歇斯底里的叫声,诺特无力地坐在马尔福夫人刚刚坐过的椅子上。他盯着被关在这里的夫人,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 一个被吞掉的家族。 一个被吞掉的弱者。 - 英国人卢卡斯在证道中描述过古罗马城市里,一段早期基督徒的对话。他们是这样说的: “我听说你是信教的,有宗教信仰是一件好事。你的庙宇在哪里?” “我们没有庙宇。”基督徒回答说,“我们的耶稣就是庙宇。” “没有庙宇?那你们的祭司在哪里工作,又在哪里举办仪式呢?” “我们也没有祭司作为人与神之间沟通的桥梁。”教徒回答,“耶稣就是我们的大祭司。” “没有祭司?那你们如何献祭,以得到你们的神明的恩宠呢?” “我们不需要献祭,”基督徒回答说,“耶稣就是我们的牺牲。” “这是哪门子的宗教。”异教徒嘟囔着,牵着自己的儿子离开。 “这就是宗教。”一位蒙卡洛斯回答,“耶稣是人子,人子是耶稣。派丽可,人子就是耶稣。” “每一个?” “每一个。” 当父母为子女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时候,子女的价值也在暗中做好标记。这种价值的最先体现的地方正是家族。 如果一个人不能及时与世界建立应有的连接,那么除去家族价值,他将一文不名。而人不能永远只存在于家族之中,一个人如果想成为“人”,那必然得做成其他人眼中的“人”。 如今,里德尔身处家族之中,他是我母亲的半具骸骨,是祖先血脉的延续。他享受过祖先的赠予,现在,到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自从得到那个消息之后,里德尔就陷入诸典籍的研究。相比起我,他这个才接触命运的家伙明显慌乱得多。我想,相比起被另一位神秘人杀死,死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敌人手中更令他感到屈辱。 但是,这是无可避免的。 命运就是无可避免。 我将红茶端到写字台上,看着散落满地的书页。里德尔抓住我的手,他说:“诺特的祖先也是蒙卡洛斯,对吗?” 我点点头。 “让他来见我。”他说。 “哪一个?”我问。 “每一个。” “那我还能在教堂见到我可爱的未婚夫吗?”我笑着说,“我不太擅长唱独角戏。” “我会尽量还你一个完整的人。”他回答道。 好吧,如果不完整,问题也不大。 诺特并非无可替代。他只是最合适的那个,并不是唯一合适的。对我来说是这样,对里德尔而言也一样。 我心底盘算着,如果退无可退,那就提前去把克劳奇抓过来,彻底终结决斗。这听上去确实有点荒诞,但是并非不可行。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规则是一条软塌塌的绳子。偶然踢上一脚,让它弯曲变形也不是什么问题。 当然了,熬老头子和熬同龄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老头子的体力甚至更差。只不过,我的想办法保住诺特,神秘人那里,他如何折磨自己的下属我可管不着,但是我不能看着里德尔昏了头。 里德尔如今动的都是我的财产,我讨厌喉咙里的鱼被人抢走。 当我去找诺特的时候,他露出的表情令人怜悯。 “他会对我做什么?”我的未婚夫惶恐地问。他掐着手掌,声音变得又可怜又细弱,向我哀求道,“派丽可,我们几天之后还有订婚仪式......” “是的,订婚仪式。”我回答道。 我的未婚夫已经转变思想,不论是否出自真心,他正试图站在我身后,说服我去达成他的利益诉求。婚姻会变成我们两个人的镣铐,把我们手腕拴在一起,强迫我们不自觉地去比试力气。 如果我不能掌控他,这个同样是家族末子的小子就会膨胀起来,一口吞掉我了。 他似乎是明白,我们都无法去对抗里德尔——或者说,他没有足够的筹码让我对里德尔动手,于是改变话题,平静地聊起在医院的事情。 “我去见了纳西莎·马尔福,她看上去已经疯了。”他说,“在那之前,医师告诉我,德拉科去看过她。” “哦。”我回想特里劳妮住院那段时间的样子,那时候医师也是一样在照顾她。于是,这两人的脸很轻易地就重叠在一起。 诺特脸上带着几分怜悯,他说:“她很想念自己的孩子。” “但是没有被接回家,不是吗?”我说,“病人就应该住在病房里。” “如果那是我......我会做好榜样,但是派丽可,如果有一天,我也因为什么原因,必须得去那里住着......”他的声音里暗含焦虑:“我也会很想家。” 他想向我说明什么? 从他复杂又破碎的语言中,我知道让他去见纳西莎·马尔福并没有带给他足够的优越感。相反,他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与马尔福夫人产生精神上的共鸣。 我盯着他的脸,试图去理解这种纤弱的情绪。 理解弱者很正常,同情也不是什么忌讳。如果一个人真正良心泯灭,无法与他人进行情感上的交流,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我们之间的气氛又回到我向他传达里德尔要求的那一刻。我明白,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诺特接受我对德拉科·马尔福的纵容,并且先他人一步地分析出我对马尔福家真正的渴望来源于一种“完整的氛围”。他告诉我,如今这种氛围岌岌可危,四分五裂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他将选择权放在我手上,看我去修复它,还是进一步毁灭它。 我让他带去毁灭的消息,于是他就找到取而代之的机会。 他试图与我建立新的“完整”,当里德尔去破坏它的时候,他便顺势去验证自己的成果。 诺特就像一只斑鸠,拿着破破烂烂的巢穴在我面前示好。 我握住他手,对他解释道:“里德尔这次应该是想去问一问蒙卡洛斯的事情。鉴于你我的订婚仪式,他不会太过火。” “如果你实在不安,那就告诉他——神秘人复活时用了我的血。”我说,“而且,在神秘事务司,奇怪的藤蔓先于我去攻击他。” “蒙卡洛斯有什么问题吗?”诺特问我,“是血液的问题?” “确实,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西奥多,我的房子后面出现两具遗骸,它们还保持活力,并且都姓蒙卡洛斯。” “好了,都告诉你了。”我凑近他的耳朵,对他说,“会没事的。” 所有人都朝着夜幕出发,望着出现的第一颗星星。 在阁楼上,蒙卡洛斯夫人的画像拿起扇子遮住脸,她望着我,读出那首藏在画框后面的小诗。 “星星太过耀眼,以至于人们都忘记了,他们走在夜路上。”她说。 我把迪明迦的半具骨骼抱上来,一根根数好。 “我们的世界也是一颗星星。我们都是星星的灰尘。”我说。 她的扇子挥了一下:“你们不是。你们是植物的根瘤。根瘤和植物都在吃着灰尘。” 我不置可否。 “第三个女儿没有嫁给蒙卡洛斯,赫里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那杯酒的倒影里看见了什么?”夫人轻声说:“救世主钻进他的肚皮里。” “在那时候还没有植物与根瘤呢。”我说,“让一让吧,夫人。由结果来认定原因是一种错误的方法,或许从所谓的‘结果’开始,一系列恶果就已经变成命运中的必然。” “你在掩饰什么?”夫人说,“是你可爱的血统谎言么?” “是他们一厢情愿,巫师们长着两个脑子,一个管着他们的思想,另一个管着他们的血管。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更被接受的方向。”我打断她,“让一让吧,夫人。这个画框将迎来古老巫师家族的‘贵客’。” ----
第246章 定金 ====== 当“贵客”夫人来到此地时,我还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因为这里藏着蒙卡洛斯夫人的画像,我一直没有让任何人上来打扫过。如今我是个瘸子,就更不可能走上走下地清理这个没多大用处的房间。 我猜,房间里糟糕的卫生环境或许也是两位画像妇人不满的原因。 不过这已经是一种很不错的境地了。我曾经对蒙卡洛斯夫人说,她是我的财产,等我死了,我是要把她一起带到地底下去的。 “我会在棺材里给你留一个位置。”我说,“这样你还能陪我说说话。” 蒙卡洛斯夫人直言不想看到一个人在她脸上腐烂。她躲到另一个画框里,眯着眼打盹。不过,另一位相比起她要更加年轻的女士吵闹不休,令我们十分厌烦。 她是为了复活自己儿子而来的老布莱克太太。 这位太太身上展现出的活力令蒙卡洛斯夫人拿起扇子遮住脸——这并非是羞愧,而是蔑视。 “巫师总是这样,大吵大闹,像丛林里喝醉酒的乌鸦。”她说。 “非常遗憾,您的丈夫也是醉死的。”我说。 蒙卡洛斯夫人的脸藏在扇子后面,令人看不清楚:“所以我很讨厌他。” “希望这句话并非谎言。”我拿魔杖点了点布莱克太太的画像,那种持续的尖叫声终于消失,“听我说,太太,您还有最后的后悔的机会。” “您的大儿子已葬身魔法部,尸骨无存。我们找不到他的骨头,他的回忆,他的灵魂。您的小儿子如今也是一样。”我尝试朝她微笑,“而我,是您小儿子所效忠的主人的挑战者,即使我能够将他复活,您又如何能保证他不会再次死在我手上?” “太太,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把他变成任何东西。到那时,可怜的雷古勒斯小少爷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他为何会经历这一切。您说,为了让他听话,我需要做什么?让他变成一只猫、一只鸟,还是和您大儿子一样的一条狗?” 我好心解开施加在她身上的魔咒,果然,布莱克太太大声叱骂我。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如今只是一副画像,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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