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底不算熟,何况还要讲究着“食不言”,因此整顿饭都很沉默,等妙玉放下筷子,胤祥才琢磨着张了口,“福晋今日过来……可是在府里受了委屈?” 妙玉垂着眼,顿了顿,“其实我……” 这泫然欲泣的模样猛地叫胤祥想起了几日前的瓜尔佳氏,难道又是内闱不和?他猛然发声打断她,“……若是因为侧福晋而来的,我前几日已经说过她了,福晋不必为此难过。” “侧福晋?”妙玉愣了下,那侧福晋只是头一日为难了绿杯,后头便没打过照面了,和她能有什么关系呢? 胤祥看她神色,晓得不是因为侧福晋,多少松了口气,便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给自己找补,“我还以为福晋过来时因为侧福晋为难你家丫鬟呢。” 他这么忽然一解释,反倒显得画蛇添足。妙玉心下第一反应是,原来十三爷这么在意那位侧福晋啊,难不成他心头的白月光就是侧福晋?可这么几天接触下来,他们看上去也不算很恩爱啊,或许是有意避嫌么? 妙玉皱着眉头想了想,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自己的戏演完再说,“我只是昨晚梦见阿玛和额涅了……进宫十来天,我也没回过门,实在是思念的紧,想着二老到底年纪大了,见一面便少一面,只盼十三爷能准我回家探望双亲。” 话说完,她很虔诚地给胤祥行了一礼,顺便抬起眉眼,让胤祥看到她精心描画的微红眼皮。 这么一看,却叫胤祥看得心头一颤,提心吊胆了半天,原来她就是为了出宫啊。说实话这也怪他思虑不周,全然忘了她也是个有父有母的女儿家,就带了个小丫鬟在皇宫住了这么久,哪有不给人回家的道理。 “这好办,宫里有牙牌,我回头让燕小进找内务府要了,给你送过去,明儿就可以出入紫禁城了,”胤祥顺了口气,“福晋若是想家得紧,多住几日也无妨的,家中或有姊妹,也可以带进南三所里,只不过不要往万岁爷和东西六所去,在下钥之前离宫就行了。” 妙玉喜不自胜,这位便宜夫君实在是个大好人啊大好人。 笑嘻嘻蹲了蹲,就要出门时,却听见身后胤祥金玉一样的嗓音传过来,语调不急不慢地说,“福晋,往后眼皮鼻尖上就别涂那么些胭脂了,你是个清丽人儿,胭脂用太多了,反倒败了雅意。” 妙玉噎住了,惘惘地回过头望他。 只见胤祥“啪”地一声,将手中折扇展开,唇角勾了勾,“有几个刚受了委屈哭完的姑娘,还能有情致看懂陶渊明的?” 窗外的阳光金灿灿地吹过来,将扇上的老者和童仆们照得栩栩如生,妙玉咬了咬唇,刚在心里夸过这位十三爷,就立马发现这人可真不好糊弄,只好认真琢磨了他话中意味,才很坦诚地正过脸说:“十三爷放心,我以后再不这么弄了。” 她这话也有两层含义,表面上的意思不会再这么涂胭脂了,实际的意思就是告诉胤祥,往后也不会再随意欺骗他了。 胤祥很满意地笑了,眼睫也透着清俊的金光,“很好,希望福晋能记住,夫妻之道,在于坦诚。” 出了书房,妙玉还觉得气闷。也怪自己大意了,毕竟是经历过九子夺嫡的高手,最后要做常务副皇帝的人,怎么会被她的小伎俩骗过。 好在看他样子,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到了正午时分,廊庑下的空气很闷热,端本宫并不算大,斜对过便是瓜尔佳侧福晋的房间,她在十三爷房里说了半天的话,还一同吃了午饭,这事儿早都传到那边啦,一双艳若桃李的大眼睛隔着雕花窗跟她对视了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是嫉妒,更多的是好奇和跃跃欲试的挑战。 看来十三爷先前忽然提起侧福晋,和绿杯那事也没有干系。妙玉头更疼了,看来在攻略了红楼十二钗和兆佳小月之外,还得攻略这位瓜尔佳侧福晋。 但是这事儿并不着急,回头燕小进把牙牌送来,她明日就能出宫了。想到这里,妙玉心头松快不少,回到房里,先让绿杯开箱子捡了几样上好的宫花宫缎来,带给小姐妹们做伴手礼。 那边燕小进掀了书房的门帘,向胤祥问道:“爷,那牙牌就这么给福晋?” 胤祥翻过一页书,“嗯”了一声。 燕小进皱了眉头,“可是先前几位皇子未搬出阿哥所前,福晋们都不能随意出宫的,这不是坏了规矩么,内务府能同意?” 胤祥笑了,“她可是兆佳尚书的女儿,说白了,就是太子爷塞到我这来的,内务府怎么会不同意呢?” 燕小进这才反应过来,“她……她就是……爷不提防着些么?” 胤祥摸了摸额头,唇边浮起一点笑意,“这位兆佳福晋是个妙人儿,且先随她去吧。” 燕小进讷讷地应了,到了内务府,果然没人为难,立刻就有小太监捧了牙牌送到他手里。一路上惶惶地回来,刚进端本宫,就看见福晋跟前的那个小丫头绿杯喜滋滋地爬上爬下开柜子翻箱子,他不禁叉着腰问:“你这找什么呢?” 绿杯“啊”了一声,摆着手说,“福晋……福晋明儿回家,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呢,总不能丢了十三爷的面子,对吧?” 燕小进很疑惑,只是梳洗打扮,需要找这么多东西么? 绿杯不等他再问话,从梯子上蹦跶下来,眉眼笑得弯弯的,“燕公公可是将牙牌送给我们福晋?交给我就行了。” “公公?”燕小进一对圆眼睛瞪得更圆了,望着还在傻笑的绿杯,气得嘴唇有些发抖,“我……我不是公公!” 绿杯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从前只知道宫里的男人,除了帝王和皇子们,余下的都是太监,谁知道这燕小进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呢。 “燕谙达,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绿杯连连躬身,就差当场跪下了,“是我有眼无珠,您千万别告诉十三爷和我们福晋。” 燕小进脸有些绿,其实他在这宫里,也不是头一回被人错认过,有些不明事理的宫女子背着他窃窃私语,“这小太监可真俊啊。”可是没有一回,没有一个人,当面叫他公公过,且不论太监和侍卫的衣冠有别,就算是出于礼貌,在没搞明白之前,叫人一声“谙达”才是不会出错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将怀里的牙牌交到绿杯手上,“给你们福晋的,下钥之前必须回宫。”说完一声便闷着头走了,走到一半又折回头,对着哭丧着脸的绿杯说,“对了,十三爷发话了,说福晋回家就回家,聘礼早在婚前就送过了,没若是要赏赐些给自家姐妹,只让公公们送出去就行了,必要大包小包地带着这么多回去,反倒叫人笑话了。” 他故意把“公公”两个字咬得很重,看着绿杯脸颊上的红色蔓延到了脖根儿,才哼笑着走开了。 绿杯回到房里,将牙牌和方才的乌龙事件一并儿告诉妙玉,妙玉自然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后又不由感叹,这十三爷和他的心腹侍卫,果然都是一样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啊。
第37章 蓝帘软轿不打眼,从朱红的宫道里慢悠悠地抬出去,守在门洞下的侍卫看了眼牙牌,忙不迭点头:“原来是十三福晋,快请吧。” 妙玉不是很急,虽然胤祥说随便她回家住几天,这个时间怎么把握也全然看她心情,但她是个识趣儿的人,十三爷给了面子,她也要懂得照顾十三爷的脸面,嫁为人妇,哪能赖在尚书府不走呀?她心里头计划着,今儿回家住一天,明儿去大观园里走一趟,赶在明晚宫门下钥之前回来,还能赶上吃晚饭呢。 大门一开,官道上人车往来,铃声叮当,络绎不绝,仿佛又回到了人间,妙玉推开轿窗,心里陡然松懈,抬头看看,天宇很高阔,蓝得澄澈,点缀着几朵舒朗的云絮,仿佛诗里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句子画成了画儿似的,深吸一口气,就连风也比高在云端之上的深宫里要清新甜美多了。 选秀那会儿只想着应付过关,却没料着真进了宫,就要在这里困上许久,唯有十三爷大发慈悲,才能得到一两天出宫呼吸新鲜空气的好机会。 如此看来,就算是为了这片刻的自由暇光,还是得与夫君搞好关系啊。 尚书府还是老样子,郑夫人昨儿就得到了消息,没让那些凑热闹的亲戚们进门,只是喜滋滋摆了一桌子午饭,绿杯伺候她洗了手,兆佳小月和兆佳景仁也过来了,几个人絮絮地问她在宫里的情形。 妙玉歪在椅子上苦笑道:“宫里一切自然是好的。” 若说十三爷不好,怎么会放她回门省亲呢,可说好吧,似乎也算不上,毕竟到现在她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呢。 她让小太监提前送出来的东西眼下都到了尚书府里头,郑夫人年岁大了,也不爱那些花红柳绿的,兆佳小月性情洒脱,平日也不戴这些,只挑了一块上好的皮料,往后拿来做马褂,兆佳景仁呢,在饭后偷偷将这个福晋妹妹拉到偏厅里,压着声儿问她:“妹妹明日可是要去宁荣二府?” 有人想见林妹妹啊,妙玉很明白地点了点头,“景仁哥哥也想与我同去?” 兆佳景仁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外男,到底不方便过去的,只能借着护送妹妹的机会,正好去贾府新修的义塾里听一听。” “我也想去……”兆佳小月从后头冒出来,缩着脖子笑,“妙玉妹妹不知道,我这哥子自打那回去了趟贾府,成天失魂落魄的,我倒要去看看,是哪位神仙妹妹叫他成了这副德行!” 妙玉明儿回贾府,却不能在面上明说是她领头的,只能是跟着尚书夫人一家子去拜访的,只要郑夫人不反对,她带着这对兄妹也实属无可无不可,于是笑着点点头,往月圆阁去了。 这一下午她在月圆阁理听大伙儿说说趣事,到晚间还看了两个戏本子,回门的第一天就这么惬意的过去了。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精心梳洗一番方往贾府里去,这一次她可是贵客,虽然不像元妃省亲那样的大排场,但连贾母、王夫人和邢夫人等都要对她行大礼了。 妙玉倒是牢记着出宫前胤祥托燕小进送过来的叮嘱,既不丢了主子的做派,也不叫旁人难堪,尤其是贾母一把年纪了,叫人老太太给她下跪,多难为情啊,趁着要拜不拜下去的当儿,忙一把扶了起来,笑道:“我额涅和荣府的王夫人素来要好,额涅常说,王夫人就是我干额涅,老祖宗就也是我的老祖宗,我这次不过是回家来探望老祖宗、干额涅和众姊妹的,若是受了这样的大礼,可不得折煞我了!” 她抿唇笑,话中提到了贾母和王夫人,却独独将邢夫人晾在一旁。邢夫人白着脸站在一旁,看他们说了半晌话,却一句嘴也插不上,好容易得了空了,忙抛出来一句:“福晋莫不是听说宝玉挨了他老爷的打,特特来看望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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