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位皇子显然都对胤祥不怎么吃劲,没祝贺弟弟新婚也就罢了,反而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 胤祥似乎早习惯了这种冷淡,目不斜视地带着妙玉往外走。 唉,妙玉心里不由叹息,十三爷也难,毕竟皇子多是子凭母贵,他母亲走得早,除了曾经的太子和如今的四哥,哪个拿正眼瞧过他,皇帝偶尔夸他两句,反倒成了被记恨的原罪了。 她心里这么琢磨着,跟着胤祥往丹陛下走,还没走到广场上,就听见身后乾清宫上头传出好大的一声巨响,初夏的天气说阴就阴了,紧跟着头顶上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子眼看就要砸到身上。 手腕被人一拉,胤祥揽着她,飞快地跑到最近一处廊庑底下。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寻两把伞。”他不容分说地让她侯在原地,自己顶着满宫的烟雨,朝乾清宫后的围房要伞去了。 妙玉有些慌乱地站在那里,雨粒从重檐边很急地砸下去,在平阔的殿前广场上形成一圈圈涟漪,水雾浓重,仿佛什么都看不清,往胤祥离开的方向望去,人已经走得远了,一片水天之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了被赶出常家祠堂那天。 还好胤祥很快就回来了,只是人湿透了,石青的吉服被洇成很浓墨一样的颜色,他自己撑了一把油伞,怀里还抱着一把竹伞。 细节修长的手指将竹伞送到她眼前,妙玉接过撑开,张了张嘴,“多谢十三爷。” 他点点头,迈步往南三所走,妙玉跟在后面,此刻突然觉得,其实他并没有前两次相见时那么英俊桀骜,相反,那被淋湿的侧颜,却有些清颜玉骨的脆弱味道。
第34章 早上起来还是晴天,谁知没到午后就下起大雨,夏雷滚滚,惊得瓜尔佳侧福晋有些花容失色。 她早就从妙玉的房间里出来了,此刻惴惴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藏在那雕海棠拔步床暗柜里的东西叫她啧舌,这兆佳福晋,还真藏了不少宝贝呢! 藏经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瓜尔佳侧福晋不懂佛,看不出个所以然,玻璃种的翡翠簪子是贵女们常用的那种成色款式,也不算很贵重,可那鹡鸰香念珠和南珠坠子倒叫她吃一惊。 鹡鸰香念珠她曾经见过,分明是一直摆在十三爷案头的物件,上回说送给了贾府的宝二公子,怎地又跑到兆佳福晋手上来了? 还有那粒南珠,就更是京城少见了,兆佳一族又不是南方人,哪来的这东西? 她在端本宫廊下转了几圈,午饭点上方听到门上小丫头朗声报:“爷和福晋都回来了!” 瓜尔佳侧福晋本想迎上去,花盆底踏出槛外,又慢慢退回了脚步,只掀了个帘子往外看。大概是淋到雨了,十三爷的帽顶和肩头都湿漉漉的,跟在后面的福晋倒好,除了鬓发略乱了些,全身上下都清清爽爽的。 这对新婚夫妇一句话也没说,绕过影壁,一个往西回书房,一个顺着游廊回长房,平静得几乎有些寒凉了。 难道爷看起来为人冷淡,实际上很是疼爱福晋,还亲自给她遮雨了? 这么一想,她不禁有些气愤,手里帕子扭了扭,暗暗拿定了主意—— 今晚寻个机会,一定要去十三爷跟前把福晋的鹡鸰香念珠和南珠坠子的事儿给说了,来个先发制人! 胤祥身板并不算很壮,加上一夜几乎没睡,暴雨一淋,终究受了凉,站在殿门口的小宫女盯着他潮湿的吉服看,怯生生问:“爷,要换衣服么?” 其实他身边一向不用女使,这都是因大婚被内务府拨来的新人,“燕小进呢?”他也不看那小宫女一眼,迈步进了暖阁。 “方才雍亲王府派人过来传话,燕侍卫往宫外去了,”小宫女很殷勤地说,“我伺候您换身衣服沐浴吧。” 他摇头说不用,“去安置一盆热水就行。”想了想,又添一句,“福晋也淋雨了,给她也备下吧。” 小宫女应着声去了,片刻后两个小太监将盛满了热水的大木桶抬进来。屏退了所有人,暖阁里只剩下他一人时,胤祥才绕到屏风后面,慢慢解了箭袖和衣扣,将半湿的罩衣搭在屏风上,沉进氤氲的水汽里,仔细而缓慢地擦洗身体。 他从来不愿旁人伺候沐浴,只因身上有几处不愿让别人看见的伤疤——作为没有背景的皇子,为了万岁爷那一点少得可怜的夸赞,他付出的努力可比他的兄弟们多多了。 荼白的水汽蒸腾起来,缭绕在暖阁四处角落里,很安宁的氛围。 带着粘腻的凉意被热水驱散,四肢百骸熨帖而舒适,他靠着桶边往下躺,难得不受人打搅的片刻,心底深处的某些甜蜜才可以被拿出来回忆。 江南的初夏,潮湿而炎热的河畔,女孩子香而软的吐息,白嫩的脸颊,微丰的唇瓣,月光下清越如铃的语声。 兆佳福晋和瓜尔佳侧福晋都很好,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负隅顽抗些什么,甚至连今日大雨中突发善心给兆佳福晋撑伞,也不过是在乾清宫的几个瞬间,她让他想起了那个被念起无数次的身影。 可她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一个出身自正白旗兆佳氏,是尚书府里娇起来养的女儿,一个是自小长在江南的姑娘,在他还不能主动争取这段感情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洗过澡,换上一件灰色玉璧纹江绸袷袍,燕小进躬身进来说雍亲王请十三爷过府,胤祥应了,路过福晋屋子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里头瞥了一眼。 福晋似乎已经沐浴完毕,背对着窗,穿着藕粉色的纱衣坐在廊下梳头发,雨丝又轻轻地飘起来,一阵风横过来,鼻腔里沾了她头发上幽香,痒痒的。 燕小进站在门外等他,披上斗篷骑上马,出了宫门,一路往雍亲王府里去。胤禛照例在燕水花园的云章阁里等他,饭菜铺了一桌子,他反倒没什么胃口。 “昨儿睡得好么?”胤禛沉声问,“今天带福晋去乾清宫行礼了?” 胤祥苦笑着摇了摇头,决定回避掉第一个问题,“早上我过去的时候在问水利,万岁爷心情还不错,看来河务上没什么可担忧的。” 胤禛叹气道,“张鹏翮给我回信了,他倒不是很乐观。” 胤祥垂着眼,头拨弄碗里的水滑面,“四哥,水利上的事我并不担心,即便有河患,咱们按照预案疏导便是……我担心的是八哥一党,今儿从乾清宫出来,我看见八哥九哥和十哥去见万岁爷了,说的是秋日上热河行宫和木兰围场一事。” “老十三,他们会借此机会对咱们下手么?”胤禛拿银勺慢慢碾一块芙蓉桂花糕。 “应该还不至于,”胤祥慢慢摇了摇头,“如今摆在明面上的,是大哥和太子爷之间的争斗,然而实际上咱们心里都清楚,大哥斗了这么多年,这回已是彻底落了下风的,万岁爷还是属意于太子爷,八哥、九哥和十哥的动作大伙儿也都看明白了……” “你觉得老八有可能么?”胤禛突然打断胤祥的话。 胤祥没点头也没摇头,“同太子爷比,八哥出身并不算好,只是如今他在大臣里声望这样高,依我来看,的确是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布了好大一盘棋。” 胤禛不言语,食指点了点酒,在桌上慢慢画下两个图案,一只鹬和一只蚌。 胤祥淡淡地笑了,看向胤禛的眼神星子一般亮,“只是他们都不会想到,渔翁此时正在韬光养晦,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什么鱼棒啊?”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从燕水花园深处跑过来,乳母远远站在云章阁外,一脸歉意地看着小男孩钻进胤禛的怀里。 桌上的字迹已经迅速地干透了,胤祥不着痕迹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十八弟,今天怎么想起来到四哥府上做客了?” 那小男孩正是康熙的第十八个儿子胤祄,刚满七岁,顺懿密妃王氏的孩子,很得康熙宠爱,胤祥七岁时已经开始练习骑马射箭了,胤祄却还是一副离不开乳母的模样。 “我说四哥府上的红焖肘子好吃,”胤祄笑出了虎牙,“而且弘昀同我一处上学,我同额涅说了,额涅恩准我散了学和弘昀一起来四哥家里吃饭。” 胤禛哈哈大笑,亲捡了块软烂的炖肘子塞到他手上,他这几个幼弟向来跟他亲近,不像那几个大的,只叫人烦心。 “弘昀一回来便被四福晋嫂嫂叫走了,”胤祄吃得满嘴油,还不忘对两个哥哥抱怨,“太可惜了,这么香的肘子,他一口也尝不到。” 胤禛笑得无奈,“你若喜欢,明儿我把这厨子送到阿哥所的小膳房便是。” 胤祄喜不自胜,又问:“四哥,方才你是不是和十三哥说秋日里万岁爷要上热河行围的事呀?” 胤禛胤祥两人脸色都是一凛,不知道这位天真烂漫的十八弟听到了多少,胤禛含笑说,“万岁爷是有这个安排,如今出行一事,是你八哥哥在管呢。” “八哥哥啊,我不大喜欢他,”胤祄鼻头一皱,“他总是笑,对所有人笑得一样,额涅说过他这样的人太八面玲珑,对谁都没有真心……” “十八弟,”胤祥忙喝止他,“你这话可千万别对旁人说了!” 胤祄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将油腻腻的手在袍角上一擦,“十三哥,我只是……我也想去热河行宫,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呀?” 胤祥被他天真的模样逗笑了,刮了下他的鼻子,“你要是想去热河,就跟你额涅和汗阿玛说去,万岁爷应允了,我哪有不带着十八爷的道理?” 胤祄欢天喜地地去了,剩下云章阁里的兄弟俩面面相觑。天色暗下来,胤祥有些头疼,从雍亲王府出来,一路上都在琢磨着今晚是继续去福晋房里的炕桌上装样子呢,还是回自己书房里安安心心睡一夜呢? 站在端本宫门口,到底是困意战胜了理智,往书房走的时候路过廊下,只看见长房里宫灯都灭了,他有些诧异,叫来门口的小宫女问:“福晋房里怎么不点灯?” 小宫女很惶恐地回答:“福晋说这两天累得很,就先歇下了。” 这下轮到胤祥哭笑不得了,他原本还担心大婚第二夜就分房而卧会不会伤了福晋感情,这下倒好,人家可比他自在舒坦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他昨夜坦诚相告,如此和福晋这么相敬如宾得相处下去,倒也是一桩省心的婚事。 转个弯往书房方向走,门帘子前却亭亭站着一个人,葱绿的袍角在菱花门边一闪,他认出来了,鞋还是早上那双,雪青色缎绣竹蝶纹高底子,花里胡哨的,看来瓜尔佳侧福晋确实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但这人白长了一张好脸蛋,实在算不得聪明剔透,就连审美也比福晋矮上一截。 瓜尔佳侧福晋听见他脚步声,急急地往后一转,蹲了个礼,“爷怎么才回来,我有事要跟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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