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那就成了胆小鬼。 谁是胆小鬼,该不是兰茨先生吧? 其实是爱德蒙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认定自己不会再爱。 不信会爱上一个人,更不提还是一个男人。现实总给人猝不及防地暴捶,让他一头栽到坏狐狸的世界中不愿离开。 不等珀尔闻言变脸, 他立刻补充声明, “当然了, 我认为兰茨先生您与您的逻辑学老师必有不同。您如此智勇双全、无所畏惧、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必然不会胆小到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 珀尔从容不迫地靠坐在椅子上, 任由对方堆砌浮夸的溢美之词。 别以为夸她就能改变什么, 像她这么心性坚毅的人,岂会为随便谁讲的几句话就动摇,再说她从来天真地被蛇咬过。 眼底, 却有笑意一闪而逝。 才不是被顺毛摸就变了态度,是原本就在逗人玩。何况, 亲爱的伯爵并不属于“随便谁”的范畴。 当下却没有心口如一, 不曾表现出任何和颜悦色。 她似笑非笑地回应:“承蒙赞美。伯爵, 您的修辞学学得不错, 想来也是师承名师了。有机会为我引荐一番,让我学习全方位无死角掌握语言的艺术。不然总是实话实说,太容易得罪人,又有谁不喜欢甜言蜜语呢?” 翻译一下:基督山伯爵,恭喜您,获得标签「花言巧语」。 爱德蒙倍感冤枉。论巧舌如簧的本领,兰茨先生远胜于自己,都快到睁眼说瞎话的境界了。 他却不能瞎说大实话,只能非常自然地转移话题,索性承认了有一位非常好的老师。 “您说得对,我的恩师法利亚神父是一位惊世奇才。教导我无穷知识,赠予我无尽财富,没有他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我。他令我在死牢中脱胎换骨,在深渊里涅槃重生。” 对法利亚神父的感激,用七天七夜也讲不完。 提到故去的老师,神色也柔和了下来。索性就此展开,和盘托出十四年前遭受的冤案始末。 从一位平凡的水手在订婚宴上突然被捕入狱讲起,熬过了漫漫十年的昏天黑地冤狱,到借着法利亚神父之死返回人间。 这是他第一次将悲惨的往事诉之于口。提及过去,竟然感怀多于痛苦,不再是刚刚越狱时的满心戾气与压抑悲愤。 记忆里更多是与法利亚神父相处的教学场景,而已经不在留恋作为水手的平凡生活。出狱四年,没有停止复仇的脚步,但也没有辜负神父最后的心愿。 ——神父说:请不要为了只为报仇而活,那会让心堕入黑暗深渊。如有机会再看到外面的世界,试一试去追求幸福生活,才能获得灵魂的新生。 “十年牢狱,我有两大无法挽回的遗憾。因为我的被冤入狱导致父亲一病不起,而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与法利亚神父说好一起逃出伊夫堡监狱,但我没有能力治疗他的蜡屈症,最终只能阴阳相隔。” 爱德蒙对此悲伤又无奈,“人不是神,总有做不到的事,所以弱小的人难免会做出软弱的选择。我能理解梅塞苔丝的选择,也感谢她尽力照顾了我的父亲一年半。 在父亲死后,她孤苦伶仃,完全看不到我有出狱的可能性,也不知道我是被费尔南所害,最终嫁给了对她穷追不舍的费尔南。” 那么对曾经的未婚妻有没有怨怼? 毕竟是费尔南写诬告信导致冤狱发生,进而诱发了老唐泰斯的死亡,起因就与痴恋梅塞苔丝相关。 爱德蒙不想去恨。 这件事该怪罪的是作恶的费尔南,也怪当年自己太单纯不懂人心险恶。 然而,要说对梅塞苔丝没有芥蒂,也绝无可能。 因为死者不能复生,因为牢狱之灾的艰难痛苦不可能当做从未发生。 何况,梅塞苔丝偏偏嫁给了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结婚生子,十年多过着富贵荣华的生活。 “兰茨先生,您瞧,我的前半生就是一场命运弄人的讽刺剧。” 爱德蒙认认真真地剖析过往,也是存了一些小心思。 小醋怡情,大醋伤身,他愿以坦诚来换得两人的关系融洽。 最后总结:“回望前三十二年,我身上的幸运值真是少得可怜,但它们都用在了最关键的时候。 一次是在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遇上了法利亚神父,另一次就是在暴风雨夜的茫茫大海中被您施以援手。 说来,我会竞拍您提供的那枚左旋大理石芋螺,也是因为与恩师打了一个赌。 他认为这个世界上必有能令我重获幸福的奇迹发生,以能不能见到举世罕见的左旋海螺为赌约。 如果我遇上了左旋海螺,就要试图去拥抱幸福,而非沉溺于复仇的黑暗。时至今日,我非常庆幸恩师赢了。” 话到此处,爱德蒙站起身来。 目光灼灼地看向珀尔,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致敬礼。 “兰茨先生,请允许我正式自我介绍。爱德蒙?唐泰斯,来自法兰西的马赛城,在此向您致以万分真诚的感谢。您的出现对我是一个奇迹,更为我带来了独一无二的珍宝。” 是什么珍宝? 不仅仅是那枚价值连城的左旋海螺,远比它更重要的是珀尔出现在他的生活这件事。 珀尔一直神色自若,此时也不由勾起嘴角,浅浅笑了起来。 对面的傻兔子原地躺平,主动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了。她礼节性地回以微笑是十分正常的行为,才不是被花言巧哄住了。 “我接受您的致谢,同时也赞同您说的,法利亚神父是一位非常杰出的智者。可惜,我没有机会面对面聆听他的教诲。如果您不介意,以后有空带我去墓前祭拜一番。” 伊夫堡监狱四面环海,死牢里的犯人在死后多数只有一个归处——大海。 沉尸海底,让大海成了死囚犯们的天然坟场,而能够被亲友收尸的死者是极少数。因此,伊夫堡监狱才被称作地狱,进去时是人,出来时就是鬼了。 尽管如此,珀尔认为爱德蒙应会为恩师建一座衣冠冢。“我猜,您是为神父立了墓碑?” “是的,我在巴黎的拉雪兹神父公墓为法利亚神父落葬。” 爱德蒙欣然同意了珀尔的悼念之约。 “老师的尸体归于大海,他留下的唯一一件实物,就是我越狱而出时携带的小刀。您还记得它吗?” 越狱而出时,除了一身囚衣,只带了那把法利亚神甫自制小刀。 小刀看起来廉价极了,却是救命的利器。 它在外面的世界唾手可得,但囚犯在死牢内要一点点积攒材料亲手制作出来,那让它变得无比稀有。 珀尔当然记得那把刀。被救上船的马耳他水手长须长发,衣衫被利刃割坏了,看不出是囚服,而只带了一把刀。 “这样看来,那把刀帮了您的大忙。不只是划破了囚服,让您避免逃犯的身份暴露。更重要的是帮您割断了捆绑手脚的绳子,否则您就要沉尸海底了。” 伊夫堡监狱处理死囚尸体不是直接扔海里。而是先套麻袋,后绑四肢,加上几块大石头,保证尸体沉入水中,死得很透彻。 爱德蒙叹息,“是的,老师在去往天国之前,还为我留下逃出生天的神器。如今将小刀埋在公墓,也算是见刀如见人。等破了失踪案,我就与您一起去拜访老师,我想他的在天之灵必会庇佑您的。” 岂止是庇佑。 敢确定如果法利亚神父在世,必会兴高采烈地抢着给他与兰茨先生做证婚人,根本不在意是不是两个男人结婚。 这似乎想得有亿点点远了。 刚刚直抒心意的明示,尚未得到珀尔的正面回应。 没关系。 失落之后,继续奋起直追。 这不会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单恋。 往积极的方面想,珀尔主动提议一起去凭吊法利亚神父,四舍五入,不就是一起见家长了? 爱德蒙很清楚自己有点飘远了,尽力拉回发散思维,回到眼前的案件上。找到失踪的劳拉很重要,她是费尔南弑主的关键性证人。 “兰茨先生,您说已经去过扬克夫人的住宅,那位昨天一夜未归。暂时无法确定她与劳拉、米歇尔的失踪是否有关联。现在是想问我有没有盯紧费尔南的动态,以便确认这两天他有无异常情况?” 珀尔点了点头,“您有监视莫尔塞夫伯爵府吗?” “谈不上监视,只是安排人手在他家斜对面的咖啡厅坐一坐。” 爱德蒙是在八天前的夜宴上重遇费尔南。短短八天,没夸张到能立刻在对方的府邸安插内线,只在外围先派人观察一番。 晚餐前,他看过近日来的所有观察记录,其中没有劳拉、米歇尔在费尔南家附近出没的消息。 “线人没发现异常人员在他家附近徘徊,费尔南近期生活规律,基本就是两三天一场宴会。前天下午一直到今天上午,案发时间段,他都在拉斐尔公爵的古堡,那与巴黎市内有五小时车程。 昨天我也去了公爵宴会,基本能排除费尔南直接动手绑架或谋杀劳拉与米歇尔,他没作案时间。 至于另派杀手行动,那种可能性其实不高。因为弑杀恩主、夺取价财是绝对见不得光的秘密,找人暗杀就有暴露的风险。” 如果不是劳拉的仇家为杀人灭口作案,那么她与情夫米歇尔的失踪究竟是为什么呢? 案情分析绕回了原点。 珀尔试图从那对看似普通的情人的生活轨迹出发,推测哪里出了意外状况。 “对于劳拉与米歇尔来说,两人在巴黎一年半过着极其平淡的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工作与回家休息,偶尔在周末去逛一逛公园或去餐厅吃饭。 前天是周二,远不到逛街的时间。要说近期有什么特别事件,只有那次城堡丧宴打破了他们的一贯生活节奏。假如丧宴上遇到的两个仇人没有作案,那么嫌疑就给到了其余二十五人身上。 前天傍晚五点半,米歇尔下班后,他半途遇上了一件事,阻止了他回家的脚步。他没有事先通知劳拉女士,说明这件事要不就是突发的,要不就是他看来很容易完成,根本不耽误晚饭。” 会是什么事呢? 这件事与丧宴有没有关联呢? 下一刻,珀尔与爱德蒙异口同声。 “亲爱的伯爵,您没有外出刮胡子的习惯,看来是一个好习惯。” “兰茨先生,您该夸奖我了。不去理发店刮胡子,也许是保命的好习惯。”?
第129章 塞纳河旧梦 珀尔与爱德蒙不约而同怀疑起理发师陶德, 不是凭直觉而有理论依据。 在城堡夜宴时,米歇尔几乎没怎么开口,令人有印象的是他出言赞同陶德与洛维特夫人的观点。 当时, 那对邻居男女齐声反对「丧宴」所体现的暗色系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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