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灯火辉煌的客厅再度落针可闻般安静。 珀尔面不改色,心里倍感意外。 虽然曾经猜测到兔子有着把狐狸吃掉的小心思, 但他居然敢趁火打劫到堂而皇之说出来,真是足够大胆直白。 十秒钟, 整整十秒钟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爱德蒙太希望听到令他心花怒放的回应。 等啊等, 却只看到兰茨先生神色纹丝不变, 这人似乎心如古井, 不会因他的话语泛起一丝波澜。 这不是被排斥或拒绝,而是比之更可怕的漠视。 拒绝好歹还有情绪反应,漠视却无情到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情愫。 如此回应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让人的灵魂从接近天堂的边缘,在短短十秒内瞬间坠落到地狱,再也无法控制地手脚冰冷。 “瞧您,一直默不作声,是不是看出来我与您开玩笑?” 爱德蒙强撑住云淡风轻的表情,语气轻松地自圆其说,缓解眼前令他窒息的绝境。 “您是很懂冷幽默的。就在一个月前,您来到巴黎,围绕着美味之旅里的食用兔子问题,您说要我帮助进行脱敏治疗。 当时,您说为了避免在吃兔子时联想到是在食用我,必须区别我与真兔子的口感。所以先打算啃一啃我的脑袋,从嘴巴开始尝起,那就是一则很成功的冷笑话。” 言犹在耳,不论说者是否有心,听者都是有意。 哪怕珀尔当时表示是在开玩笑,但让他脑补了一番反吃狐狸的剧情。 此时此刻,爱德蒙只能忍住求而不得的苦涩,表现得故作轻松。“您那时说是在开玩笑,而我今天效仿您的说笑本领,这个冷笑话效果还不错吧?” “玩笑?” 珀尔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伯爵,您的幽默感可真不错。” 这会,珀尔用基督山伯爵的胡茬发誓,她真不是故意耍人玩。之所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短短十秒还没想好怎么接话。 谁能想到,亲眼见证一只大兔子从眼神闪闪亮地竖着耳朵,变化成耷拉着耳朵心碎一地却要故作坚强的模样。 爱德蒙的心悬得更高了,珀尔的话真不像是夸奖。 他几乎要确定以往的感受都是自己的错觉,兰茨先生并不能无视性别的障碍去接受一位男性追求者。无比沮丧之际,下一刻却又愣在当场。 “您的笑话真够冷的,能将您自己的手指给冻伤。” 珀尔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然后一把握住了基督山伯爵正欲收回去的冰冷手指。似乎生怕对方热不起来,又将另一只手掌包裹上去。 “您爱讲冷笑话,也要注意身体。很快就是十一月,冬天就要来了,注意保暖,别把给自己冻着。” 两人没有了手套的阻隔,真实的皮肤触感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做十指连心。 爱德蒙真切感受着来自珀尔掌心的温度,比大西洋暖流更强劲,从他的指间迅速蔓延全身。 仿佛被施加了一种魔咒,顷刻间就让他从极地冰川,瞬移到鲜花烂漫的四季如春之地。 清醒点!别沉迷! 为数不多的理智还在死撑发出警报。 眼前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分分钟能将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大脑的思考区域却已经被另一些问题入侵。 兰茨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认为他在讲冷笑话,还是将那当做了真话在回应? 这回应是接受还是拒绝?会这样握着他的手就不可能是拒绝吧? 爱德蒙很想追问,却害怕再次等到令自己痛苦的回答。 何况,刚刚是他给自己的言辞定了性,难道要反复无常地推翻? “今天先不说笑了。说正事,聊一聊失踪案。” 珀尔先把话题给扯了回来,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爱德蒙正为指间的温暖源离去而失落,就觉掌心被轻轻挠了一下,很痒。 但看兰茨先生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只是收手时不小心触碰到了。怎么可能不小心,这真是一只超级坏的小狐狸! 珀尔一脸正色,像极了没有任何挑逗的行为,更是不苟言笑地说: “今天,我不是特意来抓美男鱼的。主要考虑到有一条可能与您有关的重要消息,必须告诉您。失踪的劳拉女士在巴黎隐姓埋名地生活,而她在城堡宴会遇上了旧仇人——莫尔塞夫伯爵。” 这就简述了劳拉与她孩子的悲惨遭遇。 比如她的丈夫曾经是莫尔塞夫的恩主,九年多以前却被其残酷背叛后杀害,且被夺走全部家产。 珀尔分析:“我知道劳拉与海德不是那对母子的真名,我也被没被告之所有的旧案细节,但已经能做出一些判断。 劳拉一家曾经享有崇高的地位,否则也不可能施恩于一位法国贵族。从时间上来看,当时莫尔塞夫尚未封爵。 其实,我还有一个更为激进的猜测。 假如劳拉家足够富有,其家财就不是帮助一个贵族子弟加官进爵,甚至能让普通人摇身一变,伪造身份跻身上流社会。 那夜的城堡盛宴,我有所感觉,您因莫尔塞夫的出现情绪有了异常波动。所以说,这则消息应该对您而言十分重要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答案已经非常确定了。 这次,爱德蒙没有遮掩神色,听到费尔南相关事件就眉头紧蹙起来。 劳拉一家惨遭背叛是九年多以前前,这与费尔南化名莫尔塞夫的第一次展露头角时间对应上了。 “兰茨先生,您的感觉非常正确,我与莫尔塞夫是有旧怨。劳拉家的背叛遭遇是十分重要的消息,让了我确定他是借以何种财力进行身份造假。” 爱德蒙近期去探查费尔南如何完成改头换面的身份转变。 根据近几天的调查,人们对于莫尔塞夫的印象,始于九年前的巴尔干半岛混战中。 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后死去,但他曾经的欧洲征服战给欧陆带去了极大影响。法国也参与其中,一度派出援兵参与到希腊独立的战争中。 继希腊独立之后,奥斯曼帝国治下不少地区也是纷纷谋求独立。巴尔干半岛战火不断,欧陆其他国家也被卷入其中,立场各不相同。 “莫尔塞夫在多次对奥斯曼帝国的战役中获胜,那才有了他升迁至伯爵,这一切也开始于九年多以前。 当时发生过一次重大战场转折。亚尼纳的总督阿里?铁贝林,他是奥斯曼帝国的劲敌。法国派出援军支持他谋求亚尼纳独立,铁贝林本人却遭遇了奥斯曼军队的突然杀害。 那一场战败来得很突然,城门从内部被攻破,几乎是不战而降。 现在,我有了一个猜测。劳拉就是阿里?铁贝林的妻子,海德就是他的孩子,如果获得这一家的财富就能富埒王侯。 莫尔塞夫勾结奥斯曼帝国,背叛了恩主也背叛了法兰西。通过出卖军事情报,让阿里?铁贝林被杀,他则趁此时机卷走所有钱款。 后来他能一路升迁是凭着这一笔钱财上下打点,也是在奥斯曼军队里有内线,从而避过了正面攻击。” 费尔南没有在巴尔干半岛久留,打出一点名气后就返回了法国被封爵。他也没多在巴黎停留,而是驻扎到了海外殖民地上。 当人们去打听这位颇负盛名的将军有何来历,得到了他是法兰西南方最古老家族旁支后裔的说辞。 “莫尔塞夫之所以选择封爵后暂时远离巴黎,是为了能谋取更多时间成功完善假的身份来历。近日,我走访他的几位同僚。根据去过莫尔塞夫家的人说,见到了其古老的家族纹章。 蓝天下栖息着七只金鸫,是莫尔塞夫家族的标识,那是普罗旺斯古老贵族血脉的纹章。 其古老历史能追溯到十字军远征,以候鸟为纹徽意味着长途跋涉,不怕流血牺牲也要完成所谓的远征东方战斗。” 爱德蒙语气难掩嘲讽。 如此费尽心机的血脉造假,是费尔南为了彰显血统高贵,但他的真实出生不过就是马赛小城附近的一个普通加泰罗尼亚人,有着西班牙血统。 提到西班牙,在已知的消息中莫尔塞夫伯爵府邸不只有一幅纹章。 “莫尔塞夫伯爵的「金鸫」家族纹章之侧,还放了伯爵夫人的家族纹章。上面画着一座银色塔楼,西班牙的贵族纹章之一。”① 费尔南与梅塞苔丝是表兄妹,两人都在加泰罗尼亚人聚集村庄生活长大。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的家族纹章,其真实性也就是那几分西班牙血统了。 梅塞苔丝即便不知道费尔南曾经诬告陷害爱德蒙被关押入死牢,不知道她的丈夫以卑劣手段杀害恩主获得财产与军功,但对于正大光明悬挂在家中的造假纹章,总不可能一无所知。 她清楚自己所享受的富贵生活是基于谎言之上。区别在于这个谎言暴露了多少,其下掩藏的罪恶程度究竟有多深重。 爱德蒙眼底露出一缕悲凉。 事到如今,他不会去责怪梅塞苔丝的选择,但对曾经的恋人无法毫无芥蒂,已然没有了多余的感情。 珀尔听到此处,通过分析E先生的微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Well,Well!我懂了。莫尔塞夫,好吧,这是一个假名。名字是假的,而真相是您与他曾经是情敌关系,他的夫人是您曾经的恋人,对不对? 求而不得的爱情,令人心生妒忌。妒忌引发罪案,罪案招来复仇。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您要吸取经验教训——智者不入爱河。放心,我会支持您的。” 爱德蒙听到这里,立刻不悲凉不愤懑了,兰茨先生怎么能有这样的总结陈词?! 他从没想过与梅塞苔丝破镜重圆,过去的就过去了,十年冤狱早就让他彻头彻尾地变了。 现在已经站在爱慕兰茨先生的爱河中央。 如果珀尔不下水,就不是两个人乘风破浪,而是他一个人被淹死。 爱德蒙想要申辩,几度试图开口又怕言多必失,彻底掉入自己挖的坑里爬不起来。 忽然,灵光一闪。等一等!坏狐狸这样讲话,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一种可能,是有一点点的小小的吃醋呢??
第128章 塞纳河旧梦 假设兰茨先生有一点点吃醋, 这猜测令人喜忧参半。 喜的原因自不必说,如果没有情愫何来醋意; 忧的理由也不难理解,珀尔过于擅长逗人玩, 指不定会怎么戏弄他。 爱德蒙对于如何应对那句「智者不入爱河」, 在立刻示弱求饶或继续强装镇定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他选择了彬彬有礼地反问:“恕我冒昧, 兰茨先生, 您的逻辑学师承哪位名师?” 看似反问,实则暗讽。 潜台词:哪位大聪明教导您如此总结陈词?难道曾经遭遇过背叛与诬陷,就不再相信世上依旧存在美好而坚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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