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真田):比方说,晴明,熟悉的身体正渐渐老去,哪怕冰肌雪肤也不能逃脱,这样的人难道不更可悲吗? 晴明(仁王):嗯。 博雅(真田):可是,因为她正在走向衰老,才更叫人怜惜吧。因为衰老的□□更堪怜惜,那样的人也更堪怜惜……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总是产生那样的感受,让人不能自持。 博雅(真田):是吧。 晴明(仁王):你的意思……我心里明白。 博雅(真田):是吗,你真的懂得吗? 晴明(仁王):可是,博雅,你打算怎么办? 博雅(真田):你是说——— 晴明(仁王):要寻找她吗?(博雅手中持杯,沉默无言) 晴明(仁王):你是否打算去找她,跟她再度相逢呢? 博雅(真田):不知道。(博雅又斟满酒,一饮而尽) 博雅(真田):如今是更加弄不明白了。(博雅低声说着,随即把喝空的杯子,放在廊沿上。杯子发出细微的声音) 在洒满如水月光的草丛中,夏虫吟唱得正欢。 “说起来,柳生桑,你是不是要换隐形眼镜演话剧啊?” “西岐桑是这么要求的。” “邋里邋遢的柳生……puri。” “很难想象。” 于是在柳生版的芦屋道满出场时,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但泉奈惊讶的发现,他平时藏在椭圆形眼镜后的深灰色眼睛,闪耀的是如此锐利的光。 仿佛是关掉了他的“绅士开关”一样。 月夜。堀川河边。一个法师模样的老人在行走。 月光将这位老法师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地面上。看上去。他身上的衣物皱皱巴巴,脏兮兮的,到处都是破洞。 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沾满泥浆的褴褛,随意披挂在他的身上。 紫发,白须。 紫发像一蓬乱草缠在头上,满脸皱纹。只有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光芒。 那是一位眼神锐利得可怕的老人。 看不出他抱着什么目的在这一带闲逛。 他只是在缓缓地漫步。 这时。老法师停住了脚步。 笛子的声音飘了过来。 老法师抬起脸仰望上天,笛子的乐音在夜风中飘散着。 好像从头顶上倾泻下来的月光,经着与夜色的接触,发酵了,静悄悄地发出一种无比纤细而清亮的声音。 听起来。仿佛是从远处的什么地方传来的。 老法师(柳生):真好听啊。 如果乐手是寻常之辈,在乐音传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会被风吹散,断断续续,直到在夜色中消失。 可是,即使听上去是那么淡淡的,细细的,笛子的声音一直没有断失。 好像是谁在月光下吹着笛子吧。老法师受到笛声的吸引,又行走起来,随着他前行的脚步,笛子的声音越发清亮了。 再往前走一点。就到堀川小路了。 笛子的声音仿佛是从堀川上游那边飘来的。 就在拐到堀川小路前。老法师收住了脚步。 他看到前方有个奇怪的东西。 ——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着柳枝图案和服的女人在行走着。 奇怪的是,那个女子独自一人,而且没佩戴任何冠带,素面朝天地行走着。 本来,柳枝图案的衣饰多在皇室宫廷中穿戴,不是乘上牛车的时候穿的,也不是夜色中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行走的女人会穿的。 看起来像是遭到歹人袭击、孤身一人逃了出来的样子。却不见她有丝毫的慌乱。 或许是发疯的女子在家人不知情时,逃出房子,在外面游荡吧。这么一想,情况倒好像有点相像。 不过,还有更奇怪的地方。 女子的身体被一种淡淡的毫光笼罩着,身上似乎披着闪闪的细碎磷光。在夜光中静寂无声,身体行走时一点也不摇晃, 步子像是漂在水面上,身子像漂浮般滑行着。 她脸色惨白,在月光下看去,闪着幽蓝的光。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心中抱持着什么坚定的想法,人才会有这种无动于衷的表情吧。 老法师(柳生):哦,这是——(老法师蓦地若有所悟,口中嘟哝) 老法师(柳生):这不是生魂吗?(老法师的唇角直往上吊起,露出了发黄的牙齿) 老法师(柳生):真有趣呀。(老法师如顽童般笑了起来) 老法师开始紧跟在女人的生魂后面。 到底是从哪儿的肉身跑出了这么个生魂,在外面游荡呢?好像那生魂也受到了婉转低回的笛声的吸引呢。 往前走着,笛声越来越亮,无比寂寥地在夜色中回荡着。 老法师(柳生):这么好听的笛子,真是难得一闻啊。 即使没有这个女人,认真听着笛声,也难免会失魂落魄的。 往前走着,对面可以看到堀川桥。 一打量,在桥边站着一个直衣长衫的男子,在吹着横笛。 男子沐浴在月光中,心无旁骛地吹着横笛。 源博雅,把叶二放在唇边,吹起了笛子。 地点是在堀川桥边。 自从再次见到十二年前的女人,每天夜晚,他都站在桥边吹笛。 在这段时间,月亮变成一勾银镰,又慢慢变圆,快成满月了。 那个曾经欲言又止的女子,他一直惦记在心上。 真的是一支好笛子呀。离别之际,女子对博雅说过的话,仍萦绕在耳边,无数次地闪回。 博雅一直回忆着、惦念着。 如果能再次听到那种声音,如果那朱唇用那吹气如兰的清音再次说出“真是好笛子”的话,自己会无数次走到桥边吹起笛子的。 就在此时,博雅看见对面有一个闪着淡淡青光的人影。 那人影不是正慢慢地朝着这边靠近吗? 会是她吗? 博雅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女子好像披着薄雾一般发着青白微光的单薄羽衣。 就像发着磷光、在黑暗的海底栖息的海鱼一般,她身披朦胧的光泽,一步步走近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乘坐牛车,而是独自一人徒步走了过来呢。 不一会儿,女子来到博雅跟前,站住了。 包裹着淡淡光泽的女子。注视着博雅。 博雅忽然发现。女子根本没有肉身。 透过女人的面靥,可以看见对面柳树的枝柯。 不过,确实是那个女子。 十二年前初次相逢的那个女子,如今再次相会了。 可是,女子的身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个想法盘旋在博雅的脑海里,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阵冷风般掠过博雅的后背。 那个近乎透明的身体会是……难道是鬼魂? 女子用难以形容的眼神凝望着博雅。 她的嘴唇好像是绝望地压抑着什么。 博雅(真田):您难道不是世间之人吗? 女子的嘴唇终于动了起来。 女子(幸村):博雅大人—— 是悲痛欲绝的声音。 博雅(真田):您的身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没有答复。 女子用求救的眼神紧盯着博雅。 女子(幸村):博雅大人——(声音纤弱得像空穴的风) 女子(幸村):帮帮我吧。 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远眺着的眼神,凝望着博雅。 博雅(真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帮您都行啊。可是我到底要怎样做呢? 女子(幸村):到底要请您干些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细若游丝的声音,夹着青绿色的火焰,从女子的朱唇里零零落落地吐漏出来。 女子(幸村):拜托您了。请帮帮我吧,如果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 每次说话,女子的嘴里都会喷出青绿色的火焰。 博雅(真田):这样下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要我做什么才好呢? 面对博雅的提问,女子只是一脸的凄惨、哀怨。 女子(幸村):帮帮我吧。博雅大人—— 女子用绝望的声音说着。就在博雅前面,她的身影变得缥缈起来,终于,融化到大气中一般,消失了。 女子刚刚站过的空地上。惟有淡青色的月光无声地照耀着。
第22章 二十二 日复一日恋转深。 日复一日恋转浓,参谒贵船之神宫。 女子独自一人匆匆行走着。 是在夜晚的山路上。 一身素白如雪的装束。 而且,赤着双脚。 道路两边是广袤深远的森林,连月光都照不进去。偶尔漏进一束光,或者两束光。 幽蓝的月光照到的地方,些微光亮反而加深了夜晚的黑暗。 莲香树、橡树、杉树、扁柏。这些参天古木扭曲着树身盘踞着。 道路的四处,岩石和树根裸露出来。 在路上,女人雪白得惨厉的赤脚踩了过去。 有些岩石上长着绿苔。有些树根湿漉漉的,容易滑倒。 有时候,她绊倒了,有时踩在尖利的石头上,脚和脚趾都渗出血来。 好像在沉思着什么,女人的脸凝视着前方的黑暗,一种比自己所能看到的黑暗还要深沉的黑暗,在女人的眸子中沉淀着。 在这样的更深夜静时分,在这样阴森森的树林中行走。女人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恐怖。 长长的头发蓬乱地散开来,披在冒着细细香汗的脸颊上。 令人生畏的是。女人嘴中衔着一根五寸长的钉子。 用嘴唇吗?根本不是,女人用牙齿咬着那根五寸的钉子,把它叼在口中。 每次迈出脚步,从女人穿戴的衣袂边,雪白的小腿就会露出来。衣袖处隐约可见两只发白的手臂。 就好像没有晒过一次阳光似的,女人雪白的肤色仿佛远离人间烟火。 女人左手拿着一个木做的偶人,右手握着一把铁锤。 女人在黑夜的森林中,像幽魂一样行走着。 从来不识人伪善。 从来不悔初相识,只因两心情意真。 女人沿着山路朝贵船神社走去,贵船神社祭祀的神灵是高龙神与暗龙神。 他们都是水神。 传说,祈祷时会降下甘霖,许愿时会停止下雨。 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湮没了山路,凤尾草盖满了地面。 这是一条幽暗、阴森的山间小路。 平日祭祀水神的道路延伸着,大气沉重地饱含湿气。 女人身穿的白衣也吸收了水汽,变得凝重起来。 女人行走着,蓝色的月光偶尔投射到女人的肩膀和头发上。看上去像鬼火一般。 此生诚无奈,做鬼雪此恨。 寄望贵船宫,焦匆匆行。 女子(幸村):啊,我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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