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却说那日华敏下了尼山一去不返,原是准备在杭州城里停留几日,而后扮个游方郎中,一路往上虞、嘉兴再往钱塘游玩过去。却不料,她才刚到上虞,就有只忠犬闻着肉香尾随了过来。 褚闻之的理由充分:“你既然应承了给我治鼻子,那么单留药方怎么能行?当然是要时刻留意我这个病人的情况变化!你没有空不要紧,小爷我有钱有闲,可以毫不计较地跟在你后头,你去哪儿我去哪,还以上宾待遇给你包吃住。” 上宾不上宾的,倒不是问题。但是“包吃住”这三个字,足以让华敏眼前一亮。虽说魏晋这时期吧,确实有很多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志士,譬如她新近认识的陶渊明就是一个,但是一来,她不是这里人,二来,就算入乡随俗也要有个度,因而褚闻之的小厮再帮上两句嘴,她这到了口的拒绝,就非常顺滑地再吞回了肚子里。 只不过像她这种当世少有的侠医,尤其是美女医师,态度自然要倨傲一点——都有土豪找上门来了,不端着,怎么能有更好的待遇? 于是华大夫给褚二少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褚二少当即会意,即刻加码:“吃喝玩乐,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次出行的计划我也全部包了,保证把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惬意又难忘!” 华敏继续微笑。 褚闻之眉头一皱,与身旁的小厮对望了一眼,又猛扇了两下扇子,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那行,出行途中你主事,你乐意做什么做什么,你不乐意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 华敏讶然,心道这花花公子如此有觉悟?褚闻之却是看着她目瞪口呆的脸得意地回头向小厮福贵挑了挑眉,他们是从王悠那儿听来的新解释版三从四德,如今应用在这创始人身上,果然奏效。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这华小姐居然这么狠,八字还没一撇就想居于上位! 而被记了一功的福贵,此刻只想捂面仰天,他明明是向少爷摆手,然后再比了三根手指,意思是最多就三个条件,不能再多了,谁能想到他们家少爷会把主意打到那惊世骇俗的“男版三从四德”上去!是他家少爷美色迷心降了智,还是他摆手时的大拇指没伸直? 褚闻之微笑,微笑,再微笑。华敏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她虽然不精明,但也还算聪明,不大的一件事,褚闻之却愿意“丧权辱国”到这一番境界,显然背后的目的并不单纯。且她虽然得意自己的身价,却也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因而更是警惕,对他先前说的“恰巧路过”就更是不信了。不就治个鼻子,褚闻之还大老远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还开出这么高价,明摆了有圈套,鬼才往坑里钻。 她眼珠转了几转,再一微笑,笑得比前几次都要甜,然后一撂茶杯,非常矫揉做作地站了起来,在褚闻之期盼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叹着气拍他的肩膀:“少年郎,开条件之前还是好好想一想,天下可没有后悔药哦!” 如此贴心温婉,使得褚闻之心神更是激荡。他想着他家的仙女大夫果然不同凡响,笑意涌上心头,还没浮到脸上,就看见快到手的仙女又飞了。 飞去哪儿了? 华敏爽朗地向外头一招呼:“碰见你了!八公子!” 祝英齐一愣一笑,也施了礼道:“华姑娘,真巧。” 真巧,苦涩得不得了! 这世道,有人愁,就有人欢喜。天上虽说不可能掉馅饼,但降临一个财主倒是没有问题。撞了大运的渔夫兴高采烈地拿着手里的一小颗金豆子,恭恭敬敬地放下了自己的鱼竿和鱼篓,点头哈腰,一转身就开始了狂奔。 王悠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抿抿嘴,取了配剑在身边,随即就在渔夫原先钓鱼的地方坐下。这地方看来鱼很多,鱼篓里已经装了两三只,王悠重新合上竹篓的盖,斜插了鱼竿在土里,就抱着腿在原地怔怔出神。 日斜近山时,马文才终于迟迟赶来。一路上,他的面色比先时更为难看,尽管事情已经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了个七八,但无可奈何的妥协只能让他的心里充斥负面情绪。 “我几乎就跑过头了。”他没有问王悠为何停在半路,也没有同她述说最后结果的欲望。好在王悠似也没有开口的打算,她回过头,仅是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要他到她身边去。 她总是很自然地就靠在他肩头,无言的陪伴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要来得有力量。她也许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这个认知,令马文才的心情有几分放松,无形减少的压力使他能够分心去关注王悠的状态。低头瞥见她闭上的双眼,马文才另调整了个姿势,嗄声询问:“累了?” 他一向对睡眠的需求不多,每天就算只睡一两个时辰,次日也照样生龙活虎。可王悠与他恰恰相反,昨夜闹那一回失眠,就算补了一个早晨,也仍是没有完全补回。可按照她的作息习惯,这个时段若是让她睡着,难保晚间又要来个恶性循环,如此几日不能消停。而赶路途中再加一层舟车劳顿,必然更是难捱。所以就算王悠不答话,马文才也得继续跟她聊下去。 “为什么不去妈妈那儿?” “你觉得我好意思?” 王悠懒懒一句,顷刻把人堵得哑口无言。若是什么不认识的人家也就算了,此刻就算是他陪着,她都不一定好意思上门。 罪魁祸首只好再换了个话题:“昨晚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梦见你又做了好事,”王悠半睁眼,忽略不掉阳光洒在她身上的惬意,忍不住还是窝了回去,“惹得爹爹大怒,要让娘亲把我带回广陵,结果我跳了船,好容易又跟你在一起,我们的孩子却没了。” 最后一刻庆幸的欣喜同迷茫后的愧疚,交织形成了新的一种痛苦,令王悠长久辗转,如鲠在喉。而今对马文才说了,便是陈述得再简单,语气里也免不得带上一层淡淡的忧伤。马文才语塞,同时受到了她的影响,他此时正期盼着再拥有一个家,听到这样一种梦境心中也大感难受,不由得将王悠搂得更紧,“只是个梦而已。” “梦也都是反的。”他们都足够冷静,便是难以自持,也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但马文才的渴求仍旧迫切:“再等一年,一年之后你一定嫁我好不好?”
第120章 第三十二章 这个一年,王悠怎么想,也应该是在马文才完成学业之后。却不料刚过两月,她前脚再踏进书院,后脚就跟来了一整队扎着红绸的聘礼。王蕙打眼一瞧就去找了马文才,而马大少爷则是黑着脸把犀利目光投向了当事人:“你在外头又惹什么风流债回来了?” “也许不是找我呢。”王悠嗫嚅,眼神却是飘忽。今日重阳,书院放假,求亲队伍一接近山门,还留在山上的学子就全跑去凑热闹了,王悠她们为此更是不便现身。而站在远处观望,虽是看不清来人模样,但早有人探听到消息来通传,来者,是陈郡的一位殷公子。 陈郡殷氏,亦有名焉,只不过王悠想不起来自己家和他们有什么来往,一时担忧又是父亲的什么旧友,专门卡着她十六岁的生辰前来叙旧情,顺道再订个亲。会产生这种想法,不仅仅是因为有温卓岑和刘将军的先例,还缘于在广陵,她乔装下乡给农人看病期间,恰好有这么一位路过的殷公子在她们家的药铺购买了一大批药草请他们代为布施,理由也很直截了当——钦佩王公子的大仁大义。 …… 若当真不幸,彼殷公子就是此殷公子,那么今日这一串红,十有八九就是冲着她来的了。 王悠心里到底还存了点希望,只不过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清楚,便是不说与马文才,也得说给王兰听清楚,好让她去同父母报个信儿通个气。 谁知王兰去了一趟,回来却是不住摇头叹气:“悠儿,你知那是谁?殷成韬,三年前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找你配药的殷公子你忘了么?” 马文才的脸再次沉下之时,王蕙的惊呼也再次升了起来:“殷成韬?就是那个学业未竟就被指派去当县令的殷成韬?哈哈哈哈哈马文才你难了!又是一个我爹的得意门生,而且也早早就对我妹芳心暗许了!” 芳心不芳心的不说,这纵火是实实的了,可怜她这池鱼,顷刻之间没了生机。王蕙这没心肝的还幸灾乐祸火上添油:“哈哈马文才,你后院着火了!” “你可别说了!”王悠忙求她二姐,好容易堵上她的嘴,另一道声音就出现了—— “哼!”马文才背起双手,“马统,去备马!” 很好,大少爷也准备加入进来裹乱了。 王悠欲哭无泪,只能拉着人去角落里解释,可是在醋意滔天的马大公子面前,一切解释都是徒然。 “你想想,三年前我才十三岁,哪里知道那什么殷公子喜欢我?他不过来找我拿药,拿完就走了,这么多年过去,我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你还想记清?” “……重点不在这里!我当时才十三!按华姐姐的话说,还是花骨朵呢!谁知道外头会有大灰狼!” 面前这匹昏了头的大灰狼仍旧没抓到重点:“十三怎么了?很小么?你十四岁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这最后一句的音量,足以让王悠面子里子都丢个光。王悠已然听见了王蕙憋不住的笑声,她脚一跺,憋着一口气当即反驳:“谁十四岁对你情根深种了?明明是你对我图谋甚久!” “那你敢说你不爱我?” 王悠霎时噎住,腹诽这人怎么跟荀巨伯待久了就连脸都不要了?她瞪了马文才一眼,没好气地转过头,马文才却也没有哄回的打算,只道今日这一着是势在必行:“我若不抓紧,等会儿再来个什么温公子褚公子,还有你那个虎视眈眈的四表哥,看我们到时候怎么办?” “不过就来了个殷公子,何至于就把你弄得草木皆兵了?”王悠多少气恼,“像上次那个刘将军,不是就被我外祖母挡回去了吗?难道我叔父叔母不会拒绝人吗?” 山长和师母打起太极来当然也是一套一套的,马文才和他爹早已领教过,只不过,这件事重点还不在于他们的应对,而是只要王悠名花无主一天,那些狂蜂浪蝶就不会有根本的断绝。是以马文才这回不再管王悠的抗拒,铁了心要把这门婚事定下来。 看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王悠恼火又丧气,踢走了好几颗石子才重重坐下,两弯眉蹙得紧紧,双颊也是鼓起:“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王兰忙过来安慰:“悠妹你别说气话。” “他明明答应我一年的!”王悠眼圈都红了,帕子不由擦到眼角。 王蕙也有些看不下去:“你也不用担心嘛,只要你坚持,爹和娘也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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