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晕了一阵,顺势倒地以求自保。他们过来探了我鼻息,发现还有气儿之后就跑了。我又等着周围都没声了,才往街上走。这回多亏玉姐姐出门回来,我才能到她轿子前求助。” “玉无瑕?”马文才拽停王悠,“你不是凑巧倒在她轿子前?你是如何认得她的?” 她的心虚早在准备说这件事之前就被扔了个一干二净。看着马文才是势必要知道答案的模样,王悠便也换上了一副“果然你什么都查了”的了然样子,气势半点不弱地坦了白:“刚开学那会儿我不是有几天没在书院吗,就是下山来游历了。那时候我听说枕霞楼的花魁玉无瑕不仅容貌艳丽,而且能歌善弹,抚得一手好琴,就花钱请她陪我泛舟湖上了。” 她有意将这事描绘得稀疏平常,但马文才还是几乎就要拍桌而起:“你一个姑娘家跑去逛了青楼?” “是。”王悠没有直视他,只是将头点得用力,“玉姐姐声名在外,我自然要上门才能见着人。不过我只到了大厅,并没有进到内院,穿的也是男儿装扮。所以算起来,逛青楼的人是我的哥哥王华,而不是我王悠。” 少女狡黠的眼神中还闪着得意之色,联系起她此前那句“泛舟湖上”,马文才知晓她没在那烟花之地多有逗留,神色微微松泛了些:“强词夺理。那花楼便是我们男人去都要思虑一番的,你一个小女子万不可再胡来。” 王悠不服气地嘟囔:“不思量,自难忘,思量过后再怎么挣扎,你们男人不也还是会去沾染风尘?偏就限制着我们女人。” 他们之间总要为这男人女人争执,马文才无奈,不想继续却又怕眼前这叛逆的小丫头未来哪一天心血来潮又跑到那是非之地去,一时进退两难,倒也哑口起来。 王悠自以为是他理亏,甩了手就往窗口望外间是否有广白的身影,她绕回话头,直言道:“玉姐姐这回救了我,我总该给她一番答谢,只是叔父的人总归是书院出来的,不大方便,所以我想借用一下你们府上的人,不必言说出处,且一个就够。” 马文才摇头,等着窗前的人着急,又绕回到他面前,才沏上了杯热茶:“你的谢礼我早已经让人备好送过去了。五十金,足够你的‘玉姐姐’满意开怀。” 王悠闻言自是恼怒,马文才见她皱眉,只当她是嫌这钱少,便又出言安抚:“你的安危自然是无价可拟,但玉无瑕的身份摆在那里,给她那些已经够多了,她若是知足会打算,随意就可以好好过活。” “这不一样!”王悠急得跺脚,她自是知道马文才那关于钱和武力的一套理论,可在玉无瑕面前,这必然不成,“玉姐姐与那些自甘堕落的人不同,以她的学识谈吐,此前身份必定不凡,想来只是迫不得已流落风尘。你直直将那黄白之物送去,岂不是折辱了她?” 马文才发出一声嗤笑,他站起来,对着王悠的脑门弹了一下:“傻丫头,我常说你将人想得太好,你总是不信,这一回她正好来做个证明。” 他们等到马统和广白回来才继续这个话题。甫一进门,想要汇报的马统就被止住了话头,马文才和王悠各坐一边,前者看了后者一眼,嘴角带笑便问:“马统,交予你给玉无瑕的谢礼可送去了?” 马统奇怪,睁大眼睛看了看两人,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最终还是照实回答:“送了啊,昨天一早就送过去了。按您的吩咐,亲眼见到本人,亲手交予本人,我不是还跟您汇报了吗?” “好奴才。”马文才笑意更显,手里的棋子又叮叮落落地掉入棋盒。王悠撅了嘴,也不看他,直接又问马统:“那她可有把东西又送回来?” “啊?”马统这下更是摸不着头脑,他面向王悠,脸带求饶,“悠姑娘,您和少爷置气也别拿我当和尚呀。这五十金出去了,要我我可拿不回来。” 这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王悠已觉气闷,马文才偏生又给她加了把火:“马统,姑娘怎么问话你怎么回,有还是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马统果断摇头,“从昨天上午到现在,绝对没有收到退还的消息。这么大一笔钱,谁还能退啊?” 他多嘴的一句恍若是在打王悠的脸面,后者恼羞成怒,瞪了主仆二人一眼就要走,左右她必须在山下办的事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烂摊子爱烂就烂吧,她破罐子破摔不想管了。 马文才却是爱极了她生气的这副模样,小女儿家的使性子别有娇态,他禁不住哂笑出声,眉头舒展,眼里也含着溺爱。王悠闻声回望,本想再以怒目而对,见他这副眉眼都带笑意的模样,却是惊讶得怔了片刻。这下又让马文才抓了个正着。 坐得好好的人突然间站起,且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王悠忽觉紧张,心跳也抑制不住地加快。借着广白给她理披风的当口,她捂住心口,带着几分慌乱退出了门。她的脚未曾站稳,就听背后传来更大的笑声。马文才站在原地,手握成拳挡在唇上刻意又清咳了两声:“马统,把灯笼给姑娘点上,夜□□远,她不一定走得稳当。” 这打趣的意味着实明显,王悠嗔怪着回眸,倒见提了灯的人是马文才。他徐徐而来,一袭白衣浸润在月光之下,被风拂着,恰与斑驳的树影相映,越发显得沉静温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马文才。 月色如水,随风而荡。竹制的灯把被放入她手中,带着微微的暖意,也存了几分说不清明的意味。王悠不安地将灯推得远了些,手指触到竹身的微凉,心才不再似此前那般慌乱。 马文才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难免失落,他伸出的手背到身后,同行的想法也随之收回,只剩下灼热的目光仍旧在王悠面上流连。 “你回去吧。” “再过一段——” 她面若夭桃,他心有暗潮。二人借着夜色掩映,将情绪半藏半露,使得周遭的空气一下暧昧起来。他们同时开口,马文才听清王悠的言语,却还是继续了询问:“若是我再等一段时日,我再问你,你愿不愿意答应我?”
第28章 第十一章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王悠心里清楚得很。 人与人之间最难说一个“未来”,昨日还耳鬓厮磨,今朝可反目成仇;昨日黄土陇中刚埋白骨,今宵红纱帐里就睡鸳鸯。她对这一方面看得太透,又偏生理不明自己的情感,所以根本不敢也不能给马文才任何答复。 但就这么拖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王悠自顾着长叹了一口气,叹得身后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哑住了刚想张开的嘴。 广白原想趁着在路上的时间回话,但见王悠自接过灯盏之后便心神不宁,就连马统跟上她们也好似不曾发现,于是讪讪地住了口。马统原先也只想打个招呼,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见此情景更加赶忙作罢。 主仆几人一路无话,直到进了院门,王悠才停步环顾,片刻后,她盯着眼前的房屋询问马统:“这一处,不像是客院?” 那当然不是。马统只当王悠在看什么,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就笑,就这院子的位置和布置,怎么看都不能是给客人住的。他没心没肺,正想把自家少爷的住处好好夸上一番,忽的就想起马文才前日莫名的叮嘱,往下点了的头一时僵住,再不敢多言语。 王悠一路逛来,看那格局本就有怀疑,现在见马统闭嘴低头,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她将灯笼递给一旁的广白吹灭,自己提了裙进门,只见留守的青鸾已经等在外间。 “姑娘回来了!”青鸾福身,笑脸相迎顺带邀功,“床铺已经都铺好了,应姑娘的要求也把熏香都撤了,还开了窗通风,等姑娘睡下再半合窗叶。” 王悠皱眉摆手:“这些不急。”她直奔那两架出房间时就让她觉得奇怪的屏风,打量之后又细看起里屋的陈设,越看越觉得异常。 马统方才一怔,在外头已经有了猜想,进房又见王悠神色愈发不对,便悄悄摆手让门外的小翠去找了马文才。广白看在眼里,却只当不见,拉着青鸾退到一旁,静默着等王悠从里屋出来。 马家财大气粗,屋内自然也是雕梁画栋。王悠醒来几次,精神尚好时也曾打量过屋中陈设,只见入眼皆非凡品。她先始还有疑虑,但细看又觉周遭陈设简单,便也只当此处为客院上房,这般奢华乃主人所爱,故而没有再多想。然而等今日她下了床,移步前往暖阁之时,才发现这屋里分放了两座屏风。 内外两间屋子已隔了一道门,门外又有一架大尺寸山水檀木屏风,这里屋又有床幔、床帐遮挡,本不需要再多置一架。就算是为了显摆,也难免变成多此一举,令房间的布置失了美感。她们王府,是万万不会这般暴殄天物的,可到底在太守府内她只是客,并不好对主人家的陈设置喙,因而皱了眉之后王悠就收了心思,只一心理起自己的事来。 而如今她再看,却发现这放置在床前的小一些的折叠屏风,无论是图案还是位置,都与房间其他的摆设并不相称,甚至还显露出些许格格不入。她依着直觉往右再一扫,只觉这打扫得干净的一处,好似少了些东西。 马统绕过外间的屏风,站在里屋门口张望,见王悠审视般地站在空白的墙壁前,背后已是出了一层汗。他往日里只当自家少爷情人眼里出西施,把王悠看得厉害了些,如今才是真真明白马文才慧眼如炬。 “马统,”他刚想溜走,就听见王悠叫唤,只好再硬着头皮上前,“这里是你们少爷的住处对吗?” 这一下就像是在悬崖上走起独木桥,马统顾念着两个主子,说话也不得不再三斟酌:“少爷说了,这府内不管哪一处,姑娘都只管安心住下,只把身子养好了便是,其他的不用多虑。” 王悠看了他一眼,敛了神色又回头,“那你告诉我,这里原先放着什么?壁上应该有幅画像,案上也应该有香炉、烛台,对吗?” 她越想越觉得那屏风有一部分是为了遮挡她的视线。她本不该去窥探马文才的隐私,只是他怪异的行为令她难以心安,不得不多想。 马统已然跪下,这个答案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只能指望王悠再次心软放过他。而王悠是否能任人拿捏,绝大部分情况下都在她自己。这回她是铁了心要弄个明白,故而也不再松口,一直让他跪到了马文才出现。 聪慧如他,知王悠如他,一见眼前的场景,马文才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唤起马统,屏退左右,独自带着王悠前往北向的另一个厢房。 这里没人守候,却有灯火长明。推门前,王悠还是扯了一下马文才的袖口,“如果这是你不可对人言述的秘密,那我可以不进。我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她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安,睫毛也在慌乱之下轻颤。马文才旋身与她靠得更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低头轻吻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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