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悠惊得后退,但退了之后才又发现就连腰也早已被他拦住。马文才轻笑着放开她,眼里的戏谑似乎直白地告诉着她,“看吧,你对我就是这般的没有戒心。”她顿时有些懊恼。 门在她身侧开了一扇,马文才跨步而进,没有再做强求。他的身影逐渐远离,在窗棂纸上拉得越发的长,王悠揪着衣角,扭捏了半晌,到底还是进了屋。 这里的格局和马文才的房间差不了多少,只是面积小了一些,也没有屏风挡着。王悠打起帘子,步入里屋后就见马文才跪在一妇人画像前,而案上正燃着三支清香。这样的场景她自己也很熟悉,王悠内心震动,画像旁的一副挽联更是佐证了她的猜想。 “西施美艳称国色,夫人自有淡丰容。” 画上的妇人便是马文才的母亲。王悠攥着手指向下而望,只见马文才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紧闭双眼,似在向母亲倾诉。她不好打扰,便走到他身后向马夫人鞠了三个躬,随后欲往外间等候。 “悠儿,别走。” 马文才出声,她挪动的步伐也就此停下。他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但没有再说话。王悠站了一会儿,默默地也来到了他身旁跪下。 丧母之痛,她感同身受。每每跪在父母灵前,她的悲伤总是无法自抑。马文才性格乖张,但真正的情感却总是埋藏在心底深处,如今他既开了口,她再怎么样都得要陪着他才好。 房间里重归宁静,待王悠的呼吸变得平和,马文才才偷偷睁眼注视她。她的乖巧、友善,一下一下地叩击着他的心扉,令他越发不想放手。他克制着自己强烈的欲望,竭尽耐心一点一点地诱捕起他的小鱼儿。 “马文才——” 他以为被她发现,可她只是像他之前一样,单单开了口:“我和夫人解释过了,是因为我你才不得不暂时为她换了间厢房,我想她不会怪你了,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他的泪意盈满眼眶,就像他的爱意抑制不住地流淌在她周围,“我娘她人很好,温柔和蔼,她能懂你的善良,也知道我是不想她被人打扰,所以她不会责怪你,也会原谅我的。” “嗯。”王悠的嘴角扬得更高,她缓缓睁眼,在马文才的搀扶下站起,“夫人疼爱小辈,我们也该孝亲敬长。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们就先送夫人回去,之后你再让马统引我去客院。” “客院没有打扫,”马文才脸不红气不喘,“不说这大晚上的不好整理,但就你向来最不愿意麻烦别人这一点,你自己心里怕就是过意不去。” 他这么一说,她过不过意都得变成过意了。王悠气闷,再道:“反正你也该回来,就换我去书房。” “正值夏季,那一处有蛇。”马文才抓住她七寸,再稍微用了点力,“不大,但藏在那竹子、花草周围的,总该有两三条,夜间容易钻门窗,昨儿马统才抓了一条,通身翠青,吐着蛇信,样子还——” 王悠用力打了他一下,再急忙捂住耳朵,“你够了!我就到这间房里来,你让人把那边的榻铺好便是。” “这边也还是我的院子。”马文才佯装叹气,顺势拉过她的一只手,“你若担心我,我半点不介意让你继续住下去;你若担心我母亲,那我可以告诉你,她必然喜欢你;你若担心你自己,横竖已经住了三天,也不差这一晚。” “你怎的这般无赖!”王悠甩开他,脸颊已是通红,大有即刻就要开口咬人的架势。 马文才见好就收,颇为体贴地做下了最后的决定:“你病还没全好,要想明天准时启程,今晚就别想着去客房、书房了,暖阁也不合适。你要是实在住得不安心,就睡我外间的榻上,凑合一晚,明早见过我父亲之后我们就回书院。这里的事,别说传到府外,我保证连前院都传不到。” “你倒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得清楚。”王悠嗔怪,犟着不再作声。她双颊鼓鼓,惹得马文才忍不住停下脚步再次逗弄。 他的指骨触碰到她的鼻梁,白玉般的触感令人难以即刻抽离。也就是这一瞬的停留,让王悠抓住了机会,她好强地咬住了马文才的指节,用力到对方开始皱眉,方才显露出得意之色。 “小丫头,你以为这就赢了?” 马文才反勾起她的下巴,在她错愕之时故意靠近,后者果然受惊跳开。 真像只小兔子。马文才在心里发笑,虚空又比了个刮鼻子的动作,他心情大好,就连语调也开始微微上扬:“我去叫人来挪这些东西,母亲的画像我来,你帮我抱好香炉就好。” 她再犟下去,院里的人是真的都不用睡了。王悠看看时间,心知马文才不会让步,也只好不甘不愿地妥协。 几人忙活一阵,终于是把他的房间恢复成了原样。马文才重新点燃三支香,向母亲敬拜。王悠依旧是站在一旁,但等他行完礼,他便听见她询问:“我能不能也给夫人上柱香?” 她仍旧很为这番劳动感到抱歉,马文才心中一软,起身点燃了新香与她。王悠接过,按着同样的方式敬拜,上完香之后却又是跪下行了一拜三叩的大礼。 马统和广白不知原委,心中又有其他想法,看楞之余不免想入非非。马文才有意不说破,只将全身心都放在王悠身上,待她准备出门,他才低声在耳边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我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图你。” 王悠羞愤地瞥了一眼一旁的马统和广白,那二人早已在马文才拉住王悠时就识趣地躲远了几步。王悠暗骂那两人装模作样的眼观鼻鼻观心,回头瞧见马文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顾前程,老盯着我这钗裙做什么?赶明儿回去我就请叔父给你加功课!” 这种不痛不痒的威胁,也就只有她王悠才想得出。马文才得寸进尺,直言不讳:“钗裙和前程我都要。悠儿,你可知你方才的举动更让我无法选择放手。” 他的深情重意也愈发让她不知道如何拒绝。 王悠承认她动摇了,但她仍不能做下决定:“马文才,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清楚。”
第29章 第十二章 回书院的日子要比想象中还要难过一些,除了温卓岑,桓老太太也带着刚刚及冠的三孙子桓辕住到了客院。 这三人之间,又有嫌隙,王悠夹在其中,调停之余自然免不了长吁短叹。忙乱之下,倒是也有了理由避开与马文才的相见。他虽是在他们的开诚布公之后就让步敛足,一切举止谨遵“发乎情,止乎礼”六个大字,但因着这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王悠与他相处难免还是会觉得不大自在。 当日回到山门,王世玉夫妇并未多说什么,所关心的也只有她的安危去向,就连眼神中也未曾泄露半分想法倾向,可王悠心里头清楚,她的叔父叔母早晚要来同她聊聊她的婚事相关。有看重门第的桓老太太在,她和温卓岑这门由父母口头提及的婚约不一定能成,但两边的长辈都出了面,那也就意味着,她的自由已经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从方正的窗户往外望去,入目的是四角的天空;从亭台楼阁远眺,被高墙横拦,入目的还是被割裂遮挡的天空。房里药味扑鼻,桂圆的香气浓重,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生姜辣意,王悠吸吸鼻子,眼角瞥见橘白端了那碗早晚必备的补药过来。 是药三分毒,这东西王悠向来是不乐意多碰的。只是这盅药汤,多用寻常食料,又加了瘦肉相调,倒更偏向食补。王兰和华敏帮她把脉时都说她体质较弱,气血两虚,而马文才这方子恰能对症。他又将一应药材都备好了放在箱中,她少不得承了他这份情。 调羹与碗碰撞,叮当作响。橘白舀了几下棕红色的药汤,看热气腾腾升起,又吹得半凉了,感觉到碗壁温手,只略微有些发烫,才稳稳当当地递到王悠手边,“小姐,这补汤现在饮用正合适。” 这药吃了三天,喉胸处越发觉得干涩发热。往年夏日虽难熬,但也不见得这般有火燎之感。王悠打了扇子,猛扇几下,欲要推开,却又想到日常在耳旁念叨的几人,只好咬咬牙将就着将那一碗灌了下去。“明日就停了吧,我找大姐姐帮我调整下方子。” 广白正收拾箱子,见王悠如此,顺势取了条香帕子为她擦嘴,后者脸一别,只自己换了一条旧青帕来擦拭,此后就一挑一挑地拨弄起那剁得碎碎的肉沫来。这架势一看就是生气了,橘白才从嘉兴回来,尚不知内里缘由,正欲劝,就见王悠扔了银匙,捡了扇子就往外走。“外头凉快些,我出去走走,你们先睡,用不着管我。” 哪里用不着?广白长叹一口气,也不敢再问那两口大箱子里的衣物首饰等物品该如何安置,恹恹地收拾了一通,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下等王悠回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橘白收拾了碗筷,擦着手也凑过来探听,“我才在路上耽搁了几日,怎的你俩还有了秘密?” 广白啐了一声她的促狭,心里也终于有了可以倾吐的庆幸:“还不是跟那马公子有关。” 马公子,马公子,自回到这山上,王悠更发觉马文才在自己生活中的无处不在。广白对他很有好感,极力地撮合着她和他,而向来泼辣的橘白,见了他居然也是乖巧有礼。她们二人,对着她房间里今年新增的小玩意儿和太守府来的那两口箱子叽叽喳喳,再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起她们分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时不时就要提到马文才的姓名,虽是闲聊,却也足够让她意乱心烦。 夜露沁人,路旁的大青石已经褪去了白日里的滚烫。王悠歪坐其上,抬头望向天空,不见星也不见明月,只有层叠晦暗的云在流动。她左手撑在身后,右手虚虚地握了团扇,随意摆动两下,却是将那青石旁陪衬的芝兰敲得颤动不已。 “大晚上的怎么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闻虫鸣的耳畔忽的又闯进新的声音。王悠怔愣,不曾听清,只当这熟稔的语气出自马文才之口,一时也没心思搭理。不想那人却是又问了一遍。 他走得近了,音色也逐渐清晰,王悠侧目而视,才发现来人是温卓岑。除了那日在山门的一次带着尴尬的对话,她同他,这两日却是未曾再见过面。王悠后背不自觉僵直,左手手指也忍不住蜷缩,石头上细小的砂砾硌磨着她细嫩的皮肉,仿似温卓岑靠近的步伐,一点一点地令她感觉到疼痛。 不远处石灯台里跳动的烛火将温卓岑的面容映得清晰,同样也足够他看清她的神情。那一瞬的慌乱和后来强装出的镇定无一不在刺他的目、伤他的心,温卓岑霎时间盈满了愤恨,可最终还是凭着理智强压了下去。 “悠儿,”温卓岑也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让它同平时一般和煦可亲,但声线仍旧不可避免地显出轻微的颤抖,“你身子尚未大好,不应该在这风口处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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